辛夷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活的傅九衢。

　還是以一個即將被他死的炮灰份。

　傅九衢在《汴京賦》里的人設就很逆天——

　當今皇帝唯一的妹妹衛國長公主的獨子，年名，文武雙狀元，特務機構皇城司的使，天子耳目，可以在皇帝舅舅邊帶刀行走的親從。因他極為寵，早早便得封爵位，儼然是京中世家子們拜的“帶頭大哥”，京中的春閨夢里人……

　除了辛夷大概沒人知道，傅九衢鮮的外表下，有一副黑心腸。

　“勾引廣陵郡王，慘死其手。”

　剛剛穿越就要面對仇敵，要命。

　辛夷想到劇設定，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對于有有有痛覺的人來說，死不可怕，怕的是“慘死”。

　所以，勾引是不可能勾引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勾引。

　只想離傅九衢越遠越好。

　“小蹄子，怎的這般沒有規矩？”

　劉氏是張家村有名的“神婆”，水鬼的說法便因而起。

　劉氏厭惡，恨不得燒死才好。

　可廣陵郡王突然找上門來，自稱張三郎囑托，要幫忙照料家中妻小。劉氏再不愿，也只得先忍著，出一張笑臉。

　“郡王問你話呢，啞了不？”

　辛夷看了劉氏一眼，角微。

　“回郡王，我在逃命，不是在鬧。”

　雨霧正濃，傅九衢仿佛與煙雨融在一起，好看，卻慵懶漠然。

　“逃命？為何要逃？”

　辛夷站到屋檐下，手接住落下的雨水。

　“他們想抓我回去，燒死我。”

　劉氏怒火中燒。這蠢笨如豬的東西投河之后，膽子變大了，竟敢當場咬？

　“郡王，這媳婦得知三郎死訊，就和小甜水巷的王大屠戶眉來眼去，我不過罵幾句，就和我生出嫌隙，要死要活的鬧……”

　辛夷不理劉氏，眼睛帶笑定傅九衢，蒼白的臉、凌的發，散漫如同被暴雨打過的花兒。凋敗，卻也倔強。

　“他們想死我，獨占朝廷給三郎的賻銀。”

　賻銀就是恤金，劉氏本來就沒有想過要分半個銅板給三兒媳婦，看找傅九衢告狀，激惱不已。

　“你娘老子還沒咽氣呢，何時到你個喪門星拿三郎的賻銀？分明是你想改嫁他人，故意克死三郎。”

　“我要能克，第一個克死你。”

　辛夷了凍僵的手。

　“殺人是要償命的，不想我告，就別再管我的事！”

　劉氏氣得心窩子疼。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浮尸還魂”的三兒媳婦，言行舉止與往常大不一樣，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莫名瘆得慌。

　但在傅九衢的面前，劉氏不肯輸理。

　“詛咒婆母，大不孝啊。郡王，你要為民婦做主，這野蹄子在家里就欺負妯娌，侮辱公婆，在外面又勾三搭四，從不給三郎留半分臉面……”

　傅九衢晴不定地看著。

　“既如此……”

　清悅的嗓音，聽上去帶點嘲弄。

　“那就讓改嫁王大屠戶吧，你們眼不見為凈。”

　張家人如同雷劈一般，愣愣看著傅九衢。

　廣陵郡王不是說和張三郎有過命的，兩個人“稱兄道弟”的嗎？哪有把兄弟的娘子改嫁他人的道理？

　“這不妥，郡王，這樣不妥……”

　張家人的尷尬，傅九衢視若無睹。

　他將韁繩給側的孫懷，慢悠悠下馬，攏一攏氅子，慢步到辛夷面前。

　“行遠離京前曾經說過，小嫂若有改嫁之意，當應許之。”

　傅九衢個子很高，這個角度的他，辛夷實在很難找到形容詞來描述，很艷、很清雅，很，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壞……

　大概這就是紙片人的魅力吧？

　集頂級畫師之長，用最好的技藝來勾勒，不可方，世上無兩。

　只可惜，不是個好人。

　辛夷眼波微，哼聲一笑。

　“郡王看我，像是吃不起豬的樣子？”

　傅九衢“嗯”一聲，是疑問的語氣。也許是沒有聽明白，又或是驚訝于辛夷的反應，這一個嗯字便在間輾轉，低啞纏綿。

　心尖一麻。

　這種被人撥的覺，讓辛夷接連咳了兩聲，嚨干難耐。

　“郡王，我和三郎比金堅，我不改嫁。”

　傅九衢低笑，“是嗎？”

　雨滴從藥鋪的屋檐上滴落下來。

　傅九衢眼睛半合，睥睨著。

　一種微雨清似的香味，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辛夷的鼻尖。

　這是取木樨、蠟梅、海棠等煉制而的一種香胰子，最是風雅有致。

　但芬香里，夾雜著的中藥味兒……

　辛夷忽然有點想笑。

　“我的終大事，不勞郡王心。倒是郡王的暗疾，我或許可以助力一二。”

　傅九衢姿有一瞬的凝滯，幽冷的，勾勒出他漸漸晦暗的臉，角似乎噙著笑，那近乎慘白的，散發著令人生寒的冷。

　四目相對。

　空氣怪異地粘稠起來。

　辛夷眨了下眼，“郡王，我們做個易吧？”

　……

　從汴京城東水門出來不過十余里地，就到了張家村。

　這個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姓張。張巡家的宅子臨水而建，一座青磚黛瓦的二進院落，住著十余口人，河邊的木岸與鄰里相通，水渠上的便橋那一頭，就是從京城來的道。

　靈棚搭在張家宅子的前院，三一丈余長的喪幡高高豎立著，裹著的白布在寒風中飄。

　鼓樂通天。

　靈棚里外坐滿了村鄰和宗親。

　看到辛夷跟著張家人回來，同行的還有一個前呼后擁的年輕郎君，一看便知是富貴窩里來的大人，親鄰們眼里充滿了艷羨。

　張巡出息了。

　張家人跟著犬升天。

　張巡死了。

　張家人也能朝廷的看重。

　村里人竊竊私語。

　辛夷只當聽不到那些議論，進了后院的廂房，面無表地下，換上那一麻孝服，梳了個簡單的發辮，再上一朵白花……

　銅鏡里的小娘子，更顯單薄瘦小，蒼白如鬼。

　……

　……

　辛夷接了“穿游戲”的事實。

　盡管這是一個十足腦殘的劇開端，克死丈夫，黑心后娘，惡毒婆母，奇葩親戚，還被大反派盯上。

　既然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那就去改變那個改變。

　占有悉游戲的便利，還能吃得了虧？

　回張家村的路上，辛夷一直在想和傅九衢的對話。

　以及，傅九衢怎麼死的問題。

　別看傅九衢人設超級變態，其實是個短命鬼。

　他活不過二十二歲，病死在皇祐五年，昆侖關之戰后不久。

　是的，傅九衢有病。

　這對辛夷不是什麼。

　因為傅九衢的病，是辛夷親自設定。

　說來，傅九衢是殺的刀，卻是傅九衢唯一的解藥。

　之前在孫家藥鋪的時候，辛夷本來想用為他治病的由頭，讓傅九衢答應自己的條件，結果被他冷笑無視，生生地帶回了張家村。

　很顯然，傅九衢不會輕易相信，更不會人挾裹。

　但一個有病，一個有藥，不用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