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鼓剛敲,狄公悄悄起床,匆匆梳洗畢,便離開了八仙旅店。
狄公回到州衙庭院,見洪參軍早將他的吩咐,付諸實施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鑽進了轎,在轎換罷公服,便傳命出發。——先至觀察副使王文鉤、軍鎮司馬鮑威遠、致仕學臺溫曉嵐和市令凌風府邸將他們—一接來。
衙門的兩名留守輕輕將州衙大門打開,隊列偃旗息火,八抬轎逶迤上了大街。馬蹄都包裹了布條,一路行來,悄無聲響。轎前頭喬泰、馬榮雄赳赳全副戎裝,頭盔鎧甲在殘月下披上一層和輕薄的銀霜。左手執戟,右手持弓,箭壺口出彩鮮艷的翎。
不一晌,王、鮑、溫、凌四頂轎及侍從都會齊了,跟在狄公的轎後向北門進發。北門的軍校早已聞報,慌忙開啟了城門,並將連夜募集的數百名民壯團丁編。於是大隊人馬出了北門折向東,便浩浩飛奔普慈寺而來。趕到普慈寺山門外時,正五更鳴,曉星寥落。
洪參軍下馬來,去山門上敲了三下,吆喝:「開門,開門。」半晌見一個睡眼朦朧的小沙彌開啟了山門,提著個燈籠走了出來。
洪參軍大聲道:「我們是衙門裡做公的,適才有一竊賊潛進了廟裡躲藏。趕快開大了山門,讓我們進去搜索。」
小沙彌正待細問,見是府打扮,嚇得往回跑,馬榮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袈裟,撂到半邊,衙役鐵鏈鎖了。喬泰率眾衙役打開了大門,全部人馬湧進了普慈寺山門,直至觀音大殿前停下。
狄公掀開轎簾,下得轎來。洪參軍和陶甘幫助王、鮑、溫、凌四位大人也下得轎來。狄公令馬榮去方丈喚來住持靈德法師。
馬榮率四名衙役虎騰騰闖進方丈,方丈紅燭高燒,奇香瀰漫,靈德法師正在禪床上呼呼酣睡。馬榮披開幔賬,見靈德法師葫蘆上有一朱紅手印。一聲吆喝,靈德好夢驚醒,兩名衙役早上前將他用鐵鏈鎖了。
馬榮將靈德押出方丈。狄公見靈德中計,敗了行跡,不覺大喜,便令將寺里僧人全數押來觀音殿前庭院跪下。
須臾之間,全寺上下六十來個和尚全數押到,分六排跪在庭院的青石板地上,嗦嗦打。衙役、差、團丁、民壯手上各持刀槍棒繩索械,周圍立定。
狄公問道:「碧桃何在?」
一個侍婢打扮的子裊裊走來到狄公面前,深深道個萬福:「叩稟老爺,奴婢在此。」
「領我們去黃杏小姐宿夜的香閣。」
碧桃領命,便領著眾人折過花畦假山向觀音大殿右首的一幢香閣行去。
眾人跟隨碧桃來到西香閣前,酉香閣大門鎖著,上面叉了黃紙封皮,封皮上還蓋了靈德的私印。
狄公命道:「東、南、北三幢香閣宿夜子的親屬侍從將各自門上的封皮撕揭了!」
三家的親屬侍從哪敢違抗?—一撕揭了各自香閣門上的封皮,掏出鑰匙來,將閣門開啟。三個婦人態度倦慵,慢慢出來香閣,見香閣外火把熊熊,人聲鼎沸,不覺低下頭站立一旁。
狄公道:「碧桃,如今你再去撕揭那封皮,打開西閣門,讓黃杏小姐出來。」
碧桃領命,上前去撕揭了封皮,將鑰匙擰開了大鎖,用力一推。黃杏穿一件杏紅蟬翼輕綃衫,出現在門口。隨手吹熄了手上的燭臺。
狄公問道:「黃杏小姐,昨晚可有僧人進去你這香閣。」
黃杏點頭含淚道:「奴家昨夜盡委屈。」當著眾人用手指去那閣門一個鋼球上擰幾轉,一扇暗門輕輕開啟,其寬窄適足鑽進一個人的子。
陶甘大驚失,心中懊惱不迭。
狄公沉下臉:「吩咐開審!」
天已破曉,朝霞如,一紅日正跳彈而上。普慈寺的殿宇樓閣沐浴在晨曦里,群雀噪晴,吱吱喳喳,繞飛盤桓。
狄公與陶甘去東、南、北三幢香閣的大門上—一試了,果然每扇都裝設了暗門。狄公沉半晌,點頭頻頻,乃率眾人轉回到觀音大殿前的高臺上。白石欄桿下早麻麻立滿了衙里的公人和民壯團丁,眾僧人著腦殼跪定在庭院,低頭垂手,沒有敢彈的。
高臺的大銅香爐前早擺下了五張烏木靠椅,狄公與王文鈞、鮑威遠、溫曉嵐、凌風四位大人遜讓坐定。
「將靈德押上臺來!」
馬榮、喬泰雷鳴般一聲答應,一人架了靈德一條胳膊,將他拖上了高臺。
狄公又令:「再將那兩個頭上抹了硃砂手印的僧人與我綁了押上來。」四名街役應聲便將兩個頭上抹了硃砂手印的僧人押上高臺。
狄公喝道:「你們這三個賊驢,可知罪麼?」
靈德抬頭大呼:「貧僧何罪,遭此荼毒?」
狄公道:「如何爾等三人頭上有硃砂手印?」
三人面面相覷,茫然不解。
狄公叱道:「如今事已敗,還敢抵賴?快將如何假借觀音神靈,良家婦之實一發招來!」
靈德狡辯道:「老爺之言,貧僧益發糊塗了。佛門最便是一個『』字,老爺豈可平白誣訛好人?衙門最的又是一個『贓』字,狄老爺豈忘了那些黃白之?」
狄公大怒,心想這賊驢果然刁潑,如今真的提起那些元寶來了。他微微一笑:「靈德,正是那些賄賂本的黃白之,才使我疑心起你們在普慈寺干下了見不得人的罪惡勾當。你盡可放心,那些金銀日後還有明白細賬與你勾消!來,傳證人,當面與靈德質對!——黃杏小姐何在?」
黃杏款啟蓮步,輕裊裊走上白石高臺來,指著靈德叱道:「昨晚,第一個潛進我香閣來的便正是這個賊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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