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太夫人轉厲,驀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原治之面前,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記耳,怒道:「為了一個你從未見過一面、從未抱過你一下、從未養育你一天的人,你怨恨嫡母,疏遠原府,翅膀了就要單飛,你何德何能?烏尚知道反哺,羊羔還知道跪,生恩重,還是養恩重,你就一點都分不清?沒有你嫡毋的一念之慈,你生下時就被老掐死了!逆子!逆子!那藥方是我賞賜給你生母的,是我賞的!你要找老報仇嗎?」
太夫人因為緒激,已經老淚縱橫。
「你只以為自己親娘死得屈,哪裏知道嫡妻的心酸?你的生母,就是個紅禍水!禍水!但凡弄得家宅不安的人,老都容不得!以為背靠皇室就目中無人,婢子充夫人,好大的狗膽!更別提還心懷叵測,要把原家牽連到滅門之罪里!」
最後一條,才是太夫人痛下殺心的最大原因。
妻害爭風吃醋態屬平常,但是如果牽連到政治鬥爭,甚至還會為家族理下不可預知的大禍患,那麼太夫人就絕對不能容忍了。
年皇帝與太后遲早有一天要翻臉,太夫人絕對不能讓原府為他們之間政治鬥爭的棋子。
原北顧此時聽見母親提起陳年舊事,不由得老臉紫脹,難堪地想找個地鑽進去。
誰沒有青春風流時?哪個男人又敢說自己絕對不會被所迷?更何況在他的心裏,那個麗人的子絕然沒有自家母親所說的那麼不堪。
只是他向來自詔謙謙君子,從來不清楚后宅的爭風吃醋會腥風雨到什麼程度,或許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私之事也未可知。
原治之的生母荷音,是太后鄭氏賞賜給原北顧的,原夫人鄭氏與為太后的妹妹並不太親,對於太后對待權勢的狂熱不置可否,原夫人也不支持自己的夫君與兒子們站在那邊,反而贊他們一心忠君的行為。
這讓太后大為不滿,於是選擇了一個極為麗妖嬈的心宮賞賜給了當時的顧命大臣原北顧,既給姊姊一個下馬威,又能拉攏原北顧與自家親近。
荷音也確實有能耐,很快就抓住了原北顧的喜好,投其所好,又因為遠比原夫人年輕麗,自然得了原北顧的偏寵。
之後種種爭鬥,一時難以詳述。
反正,荷音的行為與原北顧的偏寵,傷了原夫人,惹怒了當時的原府當家主母何氏太夫人,把原府後宅弄得閨怨聲聲,犬不寧。
這種大家族,最要不得的就是夫人沒有夫人之尊,婢妾以小充大,沒了規矩沒了統,那會反了天,連下人都得一場胡塗。
一以原府利益為重,以兒子的前程為大,以嫡妻的尊嚴絕不可欺的太夫人,將軍府小姐出的暴烈脾氣終於發,一劑摻了過量紅花的藥方就輕易要了荷音的命。
說起來,原夫人鄭氏雖然有點小脾氣小心眼,但卻是個面厲心慈的人,否則也不會雖然和自己的兒子鬧了各種小彆扭,最終還是容忍下來,承認那些不稱心滿意的兒媳婦。
人家都說多年的媳婦熬婆,終於可以耍耍婆婆的威風,可是自家的兒子不爭氣,各個都是妻奴,讓這婆婆的威風沒地方使,也就認了。
唯獨原治之,實在是傷了的心。
不是自己生的,終歸不是自己生的,怎麼也養不親。
男人只管多睡人,照管小老婆、養育庶齣子的事卻都給嫡妻,嫡妻的心算個啥呀,誰顧忌呀?
看著不是自己生養的子要扮慈母,看著丈夫移別的證據還要裝大度量!
滿腹的心酸、委屈、憤怒都只能和著淚吞下肚子裏去,否則就是善妒,就是不慈,就不是合格的當家主母。
這個社會,就是以各種人的各種眼淚,陪襯男人花天酒地的奢靡快活日子而己。
面對鄭氏的無聲譴責、太夫人的厲聲斥責、父親的尷尬與長兄的複雜眼神,原治之沒有為自己辯駁一言,只是重重地三跪九叩后,默默獨自離開了原府。
此一去,人間多了個無飄萍子,再也沒有了尊貴的原府三公子。
金陵權貴階層最新的熱門話題,就是原府三公子被逐出家門事件。
許多閨中千令小姐對於原治之為了一名商抗拒公主的指婚,上說著他真是傻,心底里卻對那名商羨慕嫉妒到不行。
對於這些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千金貴,們從來不缺錦玉食與各種奢侈,唯獨缺的就是一個深意重的郎君。
父母為們選的夫婚,雖然門當戶對,可哪個不是左擁右抱花天酒地的?親前通房、侍妾往往都一大堆了,搞不好連庶子庶都給生了好幾個。雖然嫁了人,從貴小姐變貴夫人、貴太太,照樣錦玉食,可是各種心事簡直不能細想,想想就會覺得此生無可,前途黯淡無比。
俗話說的好:「易得無價寶,難得有郎。」
當然,也會有人唱衰說道:「如今原三被逐出原府一無所有了吧?那位商戶還肯嫁給他嗎?當初如果能嫁進原府,那絕對是高攀了,如今……哼哼,可難說得很呢。」
有人也點頭贊同,「今非昔比,現在那商家資厚,即便坐產招夫也能招個不錯的男人吧?」
「貧賤夫妻百事哀,商戶最會打細算,如今若再嫁原三,那絕對是要倒的了,一定會後梅死。」
男人們的態度則與人不同。
有的讚賞原治之有骨氣,不做那勞什子的委屈駙馬爺,但也覺得他因此被逐出家門很不值得,得到與失去的落差太大了。
有那家產敗落的破落子弟,則婉惜原治之錯過了一個什麼也不用做,就能過上錦玉食的大好機會。做了駙馬就能讓皇家養著,吃穿花用不用自己半點心,那該是多麼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啊!至於政治前途和男人尊嚴什麼的,真的很重要嗎?
不管怎麼說,不管是男人還是人,大家覺得原治之終究是意氣用事,失去的太多,不值得。
在漢流言紛紛之中,皇宮院又傳來消息,樂公因為被拒婚而大打擊,失意紅塵,自請出家,道號「元真」。
皇帝玄昱為在皇宮之中特意撥了一座宮殿,改建道觀,並親自題匾「元真觀」。
元,吉義同「玄」。
皇帝的原配皇后,通常被稱為「元后」。
樂的道號「元真」,其實也大有涵,只是外人不知罷了。
與此同時,皇后薛珍傳出喜訊,太醫確診已經懷孕二月有餘了,這讓整個朝廷為之歡欣鼓舞,許多大臣一直為玄昱沒有嫡子而憂心忡忡,這次皇后終於有孕,忠心耿耿的老臣子們拍手慶幸江山終於後繼有人。
當然之前也不乏想藉機多塞幾個人給玄昱的投機傢伙,薛皇後有孕的消息就讓他們不是那麼高興了。
在漢多事之秋,樂宮裏悄無聲患地死了一個宮的事,自然也就沒有任何人去存意了。
雖然,那名做盈袖的宮,曾是皇帝與樂公主都相當看重的一枚棋子。
金陵城郊,籠山山麓,棲玄寺。
籠山並不高,只有六十多尺,因山勢渾圓形似籠而得名。籠山東接九華山,北臨玄武湖,滿山濃蔭碧樹,翠浮空,景引人勝,亦是修養之佳地。
棲玄寺,因北臨玄武湖而得名。
在華夏的各種傳說之中,有四聖,乃東青龍、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玄武屬黑,主北方,是一種蛇一的靈,象著著長壽。
當朝皇族姓氏就為「玄」,帝袍以黑為尊,玄昱的野心也是打過長江,統一北方,為名副其實的玄武大帝。
所以,景國皇朝格外尊奉聖「玄武」,玄昱登基之後,特意在玄武湖南畔,籠山山麓,建立了棲玄寺,並親筆題書了「棲玄寺」的大字匾額。
玄昱煩悶的時候,就會甩開紛的後宮與前朝,獨自到棲玄寺來散心。
棲玄寺對於金陵城,甚至對於整個景國來說,都是個相當特殊的地方。
此日一大早,棲玄寺前青石板鋪就的平坦山路上,急急駛來一輛雙馬拉的清漆桐木馬車,馬蹄聲噠噠作響,驚醒了山林中的鳥兒,鳥聲婉轉,山麓頓時熱鬧起來。
馬車在棲玄寺寺門前停下,車門打開,先是下來一名斯文俊秀的青年書生,然後是一名素的端麗大丫鬟,最後才有一名戴著長紗帷帽的高佻子緩緩走下來。
子穿了一件素錦邊對襟褙子,月白百褶襦。角綉著素雅的蘭花草,子行時,邊花草都如同帶了香風。
「小姐,原公子真的在這裏嗎?他不會想不開出家了吧?」大丫鬟立春有點擔憂地問道。
青年書生瞪了立春一眼,道:「多多舌!」
立春嚇得了脖子,悄悄向費明蘭的後躲了一下,如今費明德的家主威嚴日盛,立春漢些下人越來越怕他了。
費明蘭淡聲道:「原公子不是那種消極避世的人。」
費明德點頭,「對,治之兄懷錦繡,什麼際遇都難不倒他。」
三人說著話,步履卻略帶些匆促地向著寺走去。
他們到底還是很擔心原治之的。
棲玄寺從山下一直延到籠山上,大殿六所,分別為大雄寶殿、觀音樓、韋馱殷、藏經樓、念佛堂、藥師佛塔:小殿堂更多。各個建築都緻奢華,總共奉了十方金像和十方銀像。
棲玄寺雖然算是皇家寺院,但是皇家不來禮佛的時候,平時是對普誦百姓開放的,所以費明德兄妹才能一路走進來。
在小沙彌的引領下,費明德三人一路走到了供奉普渡眾生、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觀音樓。
棲玄寺的觀音與眾不同,乃一尊倒坐面朝北而的觀音菩薩像,佛龕上的楹聯寫著: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一石青布,周毫無任何點綴的原治之正佇立在菩薩像前,著那副對聯發獃。
此時天剛蒙蒙亮,寺廟裏的僧人們剛剛起床做早課,旅居在寺廟的遊人與香客都還未蘇醒,偌大的殿堂里,原治之修長的影顯得格外的蕭瑟與孤獨。
費明蘭的腳步一滯。
費明德手拉住了立春,示意不要跟著進門。
立春即明白過來,很乖巧地和費明德分別立在殿堂門的兩側,當起了門神。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原治之本能地回頭,目意外地與一雙略帶紅的翦水瞳眸相遇。
原治之怔住。
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頭髮干,想呼喚眼前子的名字,卻發現自己似乎在瞬間失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步步走近自己。
贊明蘭一直走到原治之的前,注視著他,微微抖,竟也一時張不了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大殿中的兩人宛如靜默的塑像。
可是他們的眼神已經纏綿刻骨,任憑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再也不能將他們徹底分割開來。
良久,良久。
費明蘭率先回過了神,輕輕喊道:「治大哥。」
「明蘭。」原治之的聲音沙啞低沉,嚨乾地發疼。
費明蘭從荷包里取出那枚羊脂白玉玨,珍地放在手心裏,看著他,輕聲問道:「治大哥,不知道這枚玉玨可還能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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