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過了針，燒算是退下去了，但還是虛的厲害，黎容下床走路的時候，小都是輕微打的。

　這病秧子，也不知道哪天能恢復。

　黎容又請了兩天的假。

　他強忍著難，把論文修改了兩遍，又重新調整了格式。

　好在黎清立留下的手稿已經足夠詳細，而他擁有超越現在科技水平六年的記憶，這篇文章不算難寫。

　確認沒有疏，黎容將攤了一桌子的稿紙小心翼翼的收好，將書房里的牛皮紙袋取來，準備一起裝回去。

　別看黎清立的手稿寫的龍飛舞，但他的文件都整理的很有條理，可惜執法人員不懂得珍惜，把所有稿紙都弄了。

　黎容耐心的調整正反順序，把它們重新排列好，正準備一起裝回去。

　他的作突然停住了。

　黎容皺了皺眉，重新了一下稿紙，又端在手里試探了下重量。

　他雖然沒有黎清立這種手寫癖好，但從小看到大，對黎清立常用的稿紙已經很悉了。

　這一沓整合起來似乎有點薄了，重量也偏輕。

　黎容重新拿起稿紙，將翻頁對著窗外的，仔細端詳了片刻，好像確實是了十多頁。

　殘留的淡薄膠可以清楚的看到撕扯的痕跡，但或許是黎清立寫的有錯誤，自己扯下去碎掉了。

　黎容出神片刻，沒有什麼頭緒，只好又將剩下的稿紙揣回牛皮紙袋。

　正值午后和煦，空氣溫暖，黎容拿著U盤，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出了門。

　有了岑崤的贊助，他總算不用公車，可以隨時打車了。

　岑崤給他轉了十萬塊錢。

　曾經他恨不得跟岑崤的每一分錢都切割干凈，他有家世門第帶來的清高，有紅娑知識分子對藍樞一貫的偏見，他和黎清立一樣，走正統路線，想法始終束之高閣，不接地氣，然后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他不得不承認，像岑崤這種混邪，才能在一潭渾水里游刃有余。

　好在他是個聰明人，吃了教訓就會長記。

　黎容靠在副駕駛，扭頭著窗外，隨口囑咐道：“走東南門，從停車場可以直接開進校園里，沒人攔著。”

　司機師傅詫異的暼了他一眼：“看你模樣還是個高中生吧，對A大這麼悉？”

　黎容：“嗯，我爸媽曾經在這教過課。”

　司機：“噢，了不起，教授啊。”

　黎容輕笑，了發涼發干的，淡淡道：“教授有什麼了不起的。”

　司機：“搞科研的，造福百姓，值得尊重。”

　黎容若有所思，笑意稍斂：“這段時間不是有教授出事了，鬧的還大的。”

　司機靈一現，趕忙豎起食指，在腦袋邊快速晃了晃，一遍皺眉一邊念叨：“啊對對對，那個姓黎的教授，哎呀害群之馬唄真不是個東西，把我們納稅人的錢都去自己公司了，住別墅，開豪車，結果三年都沒研究出來那個藥，之前天天上節目，接采訪說藥馬上就出來了，以后孩子們不用遭罪了，就是道貌岸然的騙子，良心被狗吃了！”

　黎容忍不住問：“您知道研制一款新藥可能十年投幾十億都沒有結果麼？”

　司機搖搖頭，小聲嘟囔：“我哪知道，我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黎容又問：“那您知道報批經費的流程有多繁復麼，哪怕他真的貪污了，上上下下簽字的人也都不了干系。”

　司機理直氣壯道：“新聞上沒寫，我關心這個干嘛，我就是一吃瓜的，反正他好像畏罪自殺了，要是不心虛，他自殺干嘛，出來澄清就完了。”

　黎容沉默了十幾秒，眸中神凝結霜又緩慢融化，然后不笑出了聲，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你說的對。”

　車開進校園，停在噴泉廣場邊，黎容了錢下車，司機一邊遞給黎容小票，一邊嘟囔：“真羨慕考這兒來的學生，都是人才。”

　黎容沒回話，關上車門，將小票折了折，撕比指甲還小的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A大校園的噴泉廣場很大，周圍的居民和住在宿舍的校職工家屬也經常會在這里鍛煉。

　黎容以前很仔細觀察這座高高在上的學府里，最近煙火氣的地方。

　“賣手套圍脖帽子啦！一律六十塊，一律六十塊。”

　廣場上偶爾會有小攤販，趁著學校安保不注意，來這里做生意。

　擺攤的人經常跟安保打游擊戰，見的久了，彼此也都悉了，有時候安保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也能多買點錢 。

　黎容唯一有印象的攤販就是賣手套圍脖這個短發微胖的婦人。

　因為黎清立曾經跟他說過，十年前有個在校生化實驗室做管理員的靈巧姑娘，給人背了黑鍋，被打翻了鐵飯碗，無申冤。

　他那時年輕，只是個普通講師，沒有地位，沒能堅持據理力爭，懊悔至今。

　后來這姑娘為了找同樣到過現場可以證明清白的某個陌生學生，干脆在A大擺攤賣線帽，可惜能給作證的人一直沒找到。

　黎清立憐憫，讓人給辦了A大圖書館的卡，讓有空就去圖書館里多讀讀書，在申冤的路上也別荒廢時間。

　黎清立用這姑娘的事教導過黎容，告誡他不要小瞧任何一個能將一件事堅持數年的人，他們哪怕沒有達到目的，也一定有過人之。

　比如這姑娘，十年間將A大的藏書翻了個遍，現在沒幾個人能比對這座圖書館更了解。

　黎容問：“那轉行做老師都綽綽有余了，何苦買線帽。”

　黎清立笑道：“做老師好，賣線帽也未嘗不好，子非魚，人家或許已經看淡質和名利了。”

　能來A大讀書的學生，幾乎不會用路邊攤幾十塊的防寒工，有時候賣一天，也就學生組織里的志愿者買一些，但也不自己用，而是施舍給大街上的乞丐。

　生意如此不好，卻固執的在這里賣了十年。

　沒有任何拓展業務，每年都是手套圍脖和帽子，款式也毫無更新，如果說早些年還能賺點錢，現在維持溫飽都不一定夠。

　“手套圍脖帽子啦！都是自己手工織的，各種的都有，娃娃過來看一看呀！”

　人的嗓音很，但說話的腔調倒是綿綿的，賣起來也沒什麼氣勢，甚至連幾個目都吸引不來。

　黎容的手在風兜里，了在外面的脖子，他的擺垂到膝蓋，在秋風的撥下，一下下拍打著小。

　他第一次認真看這些花里胡哨的圍脖和帽子，看著看著，用拳擋著口鼻，輕輕咳嗽起來。

　“哎喲娃凍冒了吧，拿個圍脖戴戴吧，才六十塊。”

　人眼尖注意到了黎容，趕忙從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圍脖中出一條藍的，小跑過來塞進黎容手里。

　黎容到手里綿的，微微發怔。

　這東西看著有些臃腫，沒想到起來卻這麼舒服，看圍脖上細細的花紋的針腳，似乎還真是人手工織的。

　手工織的才賣六十塊，實在是浪費勞力。

　“娃你病的很重啊，聽姨的話，回去用枸杞，姜片，金銀花，紅棗熬湯喝，發汗祛，好的特別快。”

　人一邊念叨食譜一邊用右手食指敲著左手掌心，那雙手糙的很，似乎常年抓針，指頭磨出了厚厚的繭，看起來倒比指還。

　黎容的確一副病容，小臉清瘦蒼白，桃花眼充帶紅，這幅樣子，能引起任何一個長輩垂憐，更何況是個媽媽年紀的長輩。

　黎容翹起，向人干燥凍紅的臉，溫和煦道：“阿姨，您幫我個忙，這些東西我都要了。”

　人吃驚的睜大眼睛：“我能幫你啥？”

　黎容盯著的臉，慢吞吞的掏出那枚U盤擺在人面前，一向清的眼眸蘊藏著幾分凌厲：“A大機房的管理員整天打游戲，基本不看登不登記，您找一臺電腦登陸，用戶名liqingli，碼rong1117，幫我把U盤里的文件發送......”

　人聽到悉的用戶名臉輕微一變，似是想起某些回憶，連連后退道：“這我哪會啊，我可做不好。”

　黎容微微頷首，眼瞼抬著，目篤定道：“你當然能，姨，我現在不好面，你幫幫我就當幫他了。”

　人的微微抖，抬眸深深看了黎容一眼，慢吞吞出手，將U盤在了掌心：“我......那我去試試。”

　“謝謝。”黎容目送走人，便裹了裹服，大咧咧蹲在往來的人群中，著生化系辦公樓的方向發呆，像一顆靜止的蘑菇。

　大概一個小時，人小跑著回來了，氣吁吁的將U盤塞回黎容手里，然后掏出手機給黎容看屏幕：“娃你看是不是這樣？”

　黎容核對了黎清立的個人信息，確認稿件已經發送，愉悅的笑道：“對，姨你把這些都賣給我吧，早點回家。”

　他說著，要給人轉錢。

　人按住了他的手，眼中帶著濃濃的不忍，嘆息道：“你買這麼多，有人用嗎？”

　黎容頓了頓，顯然是沒人用的，他家已經空了。

　人：“那你別浪費錢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當姨幫你個忙，你要是喜歡，就買一個吧。”

　黎容低頭，看了看自己前繞的藍圍脖，剛剛出神沒發現，原來這圍脖系上，真的暖和的。

　黎容用手著圍脖上的花紋，又看看那堆小山樣，似乎一天都沒有減的織，再次確認了一遍：“我買的起，您真不用？”

　人憨厚的笑了笑，爽快的一揮手：“你能買我一天的，還能買一年的嗎，以前也有個老師看我這賣不出去，總想著幫我都買了送給學生，我哪好意思啊。他吧，就一天來我這兒買一條，怕我難做，還說家里親戚多，特別喜歡手工的圍脖。但是他這一個月沒來了。”

　人說著說著，笑容消失了，神變得有點落寞，走回小攤邊，弓著略顯臃腫的腰，又開始擺弄那堆花手套，疊了又疊，了又。

　就在黎容以為聽不到什麼了的時候，人又小聲嘀咕：“反正我不知道啥，也搞不懂，但你說，那些收到我手套圍脖的學生，肯定知道他是個好人吧，只有還有人相信他，就不能放棄希。”

　黎容靜靜地聽完故事，微不可見的笑笑，從袖子里探出一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圍脖：“那我要這個藍的，再要一個繡了花的。”

　人麻利的幫他揣進袋子里：“拿好，一百二你給一百就行了。”

　黎容給了二百塊，人眉頭一立，趕攔黎容：“不行不行，姨不能多收你錢。”

　黎容手著脖頸的藍圍脖，意味深長道：“沒事，我們還會再見的。”

　人怔忪的看著他的臉，手指不由得揪了已經發黑的袖口。

　回去的路上，黎容一輕松，回想起自己當咸魚的夢想，他熱聯絡某位金主。

　【黎容：岑崤！岑崤！今天過的開心嗎？吃飯了嗎？】

　岑崤沒回。

　【黎容：調查組那邊搞定了嗎？我爸的研究還值錢的，可不能讓紅娑捷足先登啊！】

　岑崤依舊沒回。

　【黎容：跟岑會長低頭委屈你了，我給你買了個禮，你肯定喜歡。】

　【岑崤：？】

　【黎容：我到學校找你。】

　岑崤看到這條紅圍脖時，有些琢磨不，黎容的激里有幾分真誠。

　“就這？”

　丑的令人窒息。

　黎容自我覺良好。

　他把岑崤帶到學校走廊無人，踮起腳尖，將紅彤彤的圍脖繞在了岑崤的脖頸上。

　“我在路上才發現，圍脖上還有個小口袋，可以裝銀行卡份證之類的，就這里你一下。”

　他的雙臂繞過岑崤的脖頸，頭歪著，目落向岑崤頸后，他的手指拉口袋上的拉鏈，讓岑崤位置，而他整個人，微微前傾，幾乎快要掛在岑崤上。

　他和岑崤的特別近，清涼的黃昏，彼此的溫比橘紅的余韻更加清晰深刻，岑崤只需一轉頭，就能到黎容白皙清的皮。

　黎容的睫卷曲細長，在拉長的暈中微微，眼神流轉時，眼皮的廓收攏的剛好。

　他給岑崤系好圍脖，隨手用小指將頭發往左耳后別了別，出染著薄汗的打卷的鬢角。

　黎容頸間，漫著一清淡的藥香，勾人品嘗。

　岑崤終于覺得，這份禮還有可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