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肆意蔓延， 順著大床蜿蜒而上，圈住了蘇清風白皙的腳踝。

他低頭，發現那些黑氣已經溢滿整個房間，與夜織在一起， 鋪了濃的仿佛囚籠的網。

“道長，”蘇槐摟著他的腰， 下頜擱在他肩上， 低聲道， “道長怎麼不理我，是不是生氣了？”

蘇清風道：“你覺得呢？”

他的手落在蘇槐手臂上， 想把對方拉開，蘇槐卻一下子圈了手臂， 抱著自己道長不肯放。

“對不起，是我的錯。”蘇槐在蘇清風肩窩蹭蹭，黏糊糊地道，“我給道長道歉， 道長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蘇清風：“現在知道道歉了，當初說走就走可是很練。”

他完全不為所， 語氣還十分淡漠。蘇槐見自家道長好像真的生氣了，想了想， “撲通”一下變了年。

蘇清風：“……”

小小一隻的年抱著他的手臂，眼地看著他。

蘇清風道：“變回去。”

“道長， 我知錯了， ”蘇槐可憐兮兮地道， “不要生我的氣，也不要把我丟出去。要是道長都不要我了，那我就沒人要了——”

蘇清風：“撒也沒用，變回去。”

蘇槐隻當沒聽見，抱著他，悶悶地在他懷裡蹭來蹭去。

蘇清風被他蹭了一會，道：“像小豬。”拱來拱去的。

蘇槐：“？？？”

蘇槐立刻變回年，幽怨地看著自家道長。

蘇清風被他這個表逗得輕笑出聲，道：“好吧，和你開玩笑的。”

蘇槐見他笑了，輕輕拉住他的手，晃了晃道：“道長不生我的氣了吧？”

“我本來也沒生你的氣，”蘇清風道，“你去了哪裡？”

蘇槐道：“鬼界。”

他說完，黑氣聚集，出一枚被包裹著的果實。蘇槐取出那枚果實，道：“道長，給你吃。”

果實通紅，杏仁大小，散發著一極度人的奇香。蘇清風咬了一口，果在裡化為甘甜的水，他道：“味道不錯，這是什麼？”

蘇槐道：“是樹的果實。”

蘇清風驚訝道：“樹？”

聽說鬼界至深之淵裡種著一顆伴鬼界而生的樹，上面的果實千年一結，一次一顆，因為太過珍貴而僅供鬼王食用——現在樹上只有一顆果子，是屬於老鬼王的。

“是啊，我特意跑到那裡給道長摘的，”蘇槐邀功似的道，“道長要怎麼獎勵我？”

“……”蘇清風還沒從自己剛剛把樹唯一一顆果子吃了的事實中反應過來，隔了一會才道，“你幹嘛給我吃這個？”

蘇槐道：“給道長補子。”

蘇清風：“？”

“那天道長從鬼界回來後就發燒了，”蘇槐抵著蘇清風發，緩緩蹭了蹭，“不是因為著涼，而是因為道長去了一趟鬼界，被那裡的鬼氣侵染了。”

當時他抱著道長，原本想將那些鬼氣都吸收到自己上，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這個方法並沒有用。

蘇清風被鬼氣侵染，同時他也在吸收那些鬼氣。他就好像一張白紙，一旦沾了墨，就再也無法拭去墨跡了。

白紙會被墨水汙染，蘇清風也是如此。如果放任下去，他最終會吸收完所有的鬼氣，由人墮鬼，淪為一種非人非鬼的生——墮鬼。

蘇槐不可能看著他的道長變那樣，於是他將自己的一部分鬼氣注蘇清風，他的力量強大，蘇清風很難完全將其吸收，也就不會那麼快墮落。

然後他又去了一趟鬼界，花費一些時間，從老鬼王手裡“借”來了他想要的樹果實。

“因為我給道長注了鬼氣，所以那幾天都不敢見道長，怕稍微一下，道長的鬼氣就會紊。”蘇槐說著還有些委屈，道，“我不是故意不出現在道長面前的。”

更重要的是他還要去清理那些阻止他的人，上沾了太多煞氣，不能讓還沒得到樹之果的道長到他，否則只會對道長更不好。

蘇清風默默聽完，有些不可置信道：“我怎麼不知道……我還能吸收鬼氣？”

人鬼有別，人只會到鬼氣侵染，並不能吸收鬼氣。而且如果天師實力強大，是不會被鬼氣侵染到分毫的。

“我也不知道，”蘇槐道，“不過道長不用擔心，你已經吃下了樹果實，不會再沾染到鬼氣，更不會吸收它們了。”樹之果的力量足夠強大，強大到將那些鬼氣都隔絕在蘇清風之外，這樣，他的道長就不會再有事了。

他說得很輕松，蘇清風卻知道為了得到這顆樹之果的背後藏著多腥與廝殺。他良久無言，最後抬起手，輕輕了蘇槐的頭髮：“辛苦了。”

關於自己為什麼能吸收鬼氣這點，他目前還弄不清楚，只能先留了心，之後再去找答案。

蘇槐被蘇清風了一會腦袋，見他停手了，就抓著道長的手在自己臉上，道：“還不夠，我要道長的其他獎勵。”

蘇清風頷首，溫和道：“好，你要什麼都可以。”

這話落在蘇槐耳邊，他的眸微深，輕輕磨蹭了一下蘇清風的掌心。

“道長別輕易說這種話，會讓我不了的。”

蘇清風笑著道：“難道你要的我還給不起嗎？”

“道長當然給得起，我要的都是道長有的，”蘇槐嗓音輕而沉，是惡鬼的低語也像來自深淵的試探，“就是不知道道長舍不舍得。”

“給你的話，當然不會舍不得。”蘇清風道，“所以你要什麼？”

蘇槐漆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看了蘇清風一會，輕笑一聲道：“現在不告訴道長，以後我要的話，道長可不能拒絕我了。”

蘇清風想了想，道：“好。”

蘇槐於是心滿意足地埋首在蘇清風肩窩裡，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喜歡的氣息。

他再也不想離開自己道長了，僅僅是幾天時間，對他來說卻漫長得猶如過了數年，一分一秒都讓他覺得煎熬。

蘇清風回抱住蘇槐，雖然蘇槐並未對他提起這幾天的經歷，但他還是能大概猜出一些，因為他嗅到了蘇槐上的腥味。

那是濃稠的煞之氣，無形又有如實質，黑暗仿佛都被融進蘇槐的骨之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蘇清風多心，他覺眼前的蘇槐比以前更冷，也更像一個真正的惡鬼了。

但是蘇槐的言談舉止間好像又沒什麼變化，依然是那個喜歡黏著他的小野鬼……也許這真的只是他多心了。

蘇槐察覺到蘇清風的沉思，偏過頭道：“道長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蘇清風回神，搖搖頭道，“我困了。”

蘇槐笑道：“那我抱著道長睡。”

然後拉過被子蓋在兩人上，一隻手還圈在蘇清風腰間，道：“道長睡吧，明天我還會在這裡的。”

背後抵著的是久違的悉溫度，蘇清風闔上眼，輕輕松了口氣。

不管是不是惡鬼，他這一夜都不會再失眠了。

因為蘇槐回來了，蘇清風這一覺確實睡得比之前更安穩，是快到中午才醒來的。

他醒來時蘇槐早就醒了，正在拿床頭的手機。蘇清風迷迷糊糊睜眼，道：“有人打電話了嗎？”

“沒有，”蘇槐放下手機，道，“道長再睡一會吧，還早呢。”

蘇清風“嗯”了一聲，他困意未消，纖長眼睫垂落，不是很想睜開。

蘇槐喜歡看道長困倦的模樣，勾起角，和道長親昵地挨在一塊。

隔了一會，蘇清風忽然睜眼，道：“不對。”

他拿起床頭手機，打開一看——上面是數個未接來電。

“……”蘇槐無辜地和蘇清風對視，道，“道長，不關我的事，我又沒聽見。”

蘇清風道：“我才不信你。”

然後轉下床，卻被蘇槐抱住了。

“道長要去外面見野男人了？”蘇槐不高興道，“我才剛剛回來，道長都不陪我，真無。”

蘇清風笑道：“說什麼呢，這只是我的委托。”

蘇槐“哦”了一聲，道：“又是委托，道長怎麼天天都有委托。”上說著，依然不肯讓蘇清風下床，“我不管，我要道長陪我，不準去找別人。”

蘇清風想了想，道：“我們一起過去？”

按照以往，蘇槐就算再黏著他，也不會影響他的任務。然而今天蘇槐卻沒有放手，而是道：“不。”

他的手臂摟住蘇清風腰肢，作親昵又溫，一雙漆黑眼眸卻冷冷的，是不容拒絕的強：“道長只能在我這裡，其他地方哪也不許去。”

蘇清風：“……”

“你怎麼了？”他道，“好像……不太對勁？”

他抬手想蘇槐眉眼，卻被蘇槐反抓住了手，再次在自己臉側。

蘇槐很喜歡這個作，他挲蘇清風手背，微微歪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的道長：“怎麼不對勁了？道長覺得我和以前不同了嗎？”

他說著又靠近蘇清風，輕嗅道長發間的氣息，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還是說，分別幾天，道長已經不喜歡我了？”

蘇清風道：“沒有，我只是——”

“那道長為什麼不留在我邊？”蘇槐打斷他的話，由上而下地製著他，從這個角度看，惡鬼幾乎是在覬覦地近，“為什麼要去別人那裡？道長的目應該一直落在我上，不準分給別人半點。”

蘇清風：“……”

夜足以掩蓋太多東西，昨晚他並沒有留意蘇槐沉在黑暗中的表，今天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那是對他毫不掩飾的、甚至變本加厲的佔有，仿佛深淵底下見不得的晦暗，一下子暴在了天日裡，將他包裹起來。

蘇清風有些不過氣，他別過臉，纖長眼睫垂落的弧度如蝶翼翩躚，白皙從的底出些許，落在蘇槐眼中，令他微微瞇起了眼眸。

惡鬼居高臨下地桎梏著他的道長，又低下頭，眷地在道長耳畔低語：“道長還是別出去了，好不好？”

蘇清風聞言抬起眼簾，輕聲道：“你打算把我關起來？”

蘇槐想了想，道：“好像也可以。”

在說這話時，他的眼眸不再是以往的漆黑，在那如深淵般不見的眼眸深，約染上了一抹猩紅。

冷的黑氣纏繞上蘇清風脊背，遊離在蒼白的鎖骨間，像一層層鎖鏈，無聲而又執拗地將他困縛。與此同時，更多黑氣在四周無聲無息蔓延，隔絕日，將整個房間籠罩無的昏黑。

蘇清風偏頭看向窗外，最後一倒映在他墨眼眸中，隨即蘇槐遮住他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一聲。

“道長，你還是這樣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