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蘭佩神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又清醒過來。

“不……我已經殺人了，我的偽裝結束了——”

“你信不過他們，或許能信我。我先告訴你一個。”

江蘭佩睜大眼睛聽著。

賀予抬起一手指，輕輕在上：“很快，警察就要來了。”

“！！”江蘭佩瞳孔猛地一，“這算什麼？他們報了警？！他們還是報了警！他們狡詐——”

“是我報的。”賀予神很冷靜。

“你為什麼要……我們是一樣的……你為什麼要站在他們那邊，你應該……你應該……”人語無倫次起來。

“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賀予說。

“但你不想要梁季死了之后依舊敗名裂嗎？二十年時間，你就這樣白白讓他死了，死了還了個害者，沒準還能被當做個優秀企業家追思，墓碑前擺滿鮮花，一個個不明所以的病患家屬前來哀悼他，而你了個殺人犯，臭名昭著，報紙頭版印著你最丑的一張照片，所有人都在說你是個不知恩圖報的畜生，你的罪沒人知道，死了之后還要低他一等被人唾罵。——你算一算，你值不值得。”

“……”

“把一切都告訴警察，你未必就是死路一條。梁季的死后名都算完了，你可以讓他的人和他的名死兩次。”賀予側著頭，輕聲地在耳邊說，仿佛是一種蠱，“多劃算的事。你為什麼不這樣去做？”

江蘭佩一瞬間似乎被他說的有些心。

也就是在這時，警笛的聲音像遙遠的水，從四面八方向這個聳立在黑夜里的神病院奔襲而來。

“下車！”

“都下車！！”

江蘭佩目一，掙扎著起，那些保安見此景紛紛出了要制住的打算，但賀予很溫地把扶了起來。

“我陪你去看。”

“你去看一看，前面那個……或許還有亮的出路。”

江蘭佩如同被蠱，抖著往前走，走到天臺的扶欄邊，猛地用手攥住冰冷生銹的鐵欄桿，抻長脖子往下張。

模糊的視野里映出了閃著紅藍燈的警車，亮作一片，乍一眼看去，竟是多年以來在“囹圄”之中從未見過的景象。

好像承的所有冤屈，恥辱，苦難，都能被照亮，那個昏幽二十載的暗室，也能被這明曝于青天白日之下。

看著看著，緒忽然激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慢慢地回過頭，夜風里，紅的長——那件梁季為了滿足自己的癖好，假借關無主病人的名義，替買來給穿上，卻又常常狎地從上下的子，在夜里吹得嘩嘩作響。

“……好亮啊。”輕聲地喃喃道，“就像天亮了。”

“謝謝你。”

“但是……”

和丹中出的最后幾個音節重疊在一起的，是樓下警察們的擴音機呼聲——

“所有被困人員請冷靜！所有被困人員請冷靜！不要搭乘電梯！盡可能尋找邊的水源！布浸潤！掩住口鼻！低！消防同志已經趕到！如有可能，請用邊任何明顯品進行救援標記！馬上將對你們進行救援！！”

江蘭佩的眼神黯淡下來：“已經來不及了。”

“——二十年，足夠讓我恨上所有人。”

“在你們闖進辦公室的時候，我的計劃就走到了最后一步。”

“小伙子，我不能再回頭了。”

好像在印證的話，忽然——

“轟！！！”

一聲驚天地的破聲響！！

天臺上困住的工作人員們驚慌失措地涌到邊沿去看——神病院的布草房附近位置，一扇閉著的門窗終于被里頭洶涌的火舌氣浪猛烈炸開！

江蘭佩在火中慢慢道：“康病院有很多見不得人的東西，梁季在病院里設置了很多個暗室，里面囤著汽油，還有燃燒裝置…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說，只敢在我這個傻子面前顯擺，說他只要按下他辦公室的那個藏啟鈕，十分鐘就會燒起來…”

“他做賊心虛，這鬼地方煙霧報警系統和監控系統早壞了，他在我床上做那種事的時候還在和人打電話談論這件事。全給我聽了個清楚。這些年我對康比任何人都要悉。”

“……我本來沒打算要到這一步的，但你們偏偏要在我分尸的時候趕過來……我不愿意到警察手里，在等你們去暗室救人的時候我已經按下了那個按鈕。”

謝清呈：“你——！”

“對，我把你們帶上來，就是想要拖延時間，火勢蔓延開來，誰也走不了，大家一起死了，死了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現在再要回頭。”江蘭佩凄楚一笑，兩個字落地可聞，“晚了。”

“太晚了……”

“我晚了，你們也晚了……”

“不晚啊！！！！”

疾風中是一個陌生的嘎嗓音在大喊，江蘭佩驀地回頭，發現是特訓消防員在最短的時間從未燃燒的墻部分借著保護繩鎖攀爬上來。

那消防員是個穿著防護服的狗熊般的漢子，估計也沒聽清他們前面在說什麼，爬上來就聽到這個被困的阿姨在這邊晚了晚了的。

這不懷疑他業務能力嗎？

消防小狗熊不干了，大聲嚷嚷著：“不晚啊！我很快了啊！快點都過來！趕趁現在下去！這火馬上就燒到北邊這面來了！！快點快點！！人和小孩先走！！”

“我！！我先！！！”

小護士嚇傻了，看到消防員和看到天神下凡一樣，哭著跑過去，陸續有幾個消防員都通過繩梯爬上來了，趕在火勢失控蔓延前將他們帶走。

謝雪和其他工作人員是第一批被帶下去的，消防沖著江蘭佩喊：“姐！！你過來啊！！你一個人站這麼遠干什麼！我們帶你下去！我們會保護好你的別怕！！帶你回家了！快啊！！”

江蘭佩渾猛地一，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般，站在高高的水塔之下，大風吹著一長。

可，家在哪里呢？

又是誰呢？

得救了，能去哪里？瘋了那麼久，早就不記得外面的世界了，的世界是一方幽室，數千照片，滿腔仇恨，無限凄涼。

要和這一切，一起下地獄的。

就是在等火燒上來，等著火蔓延開，把一切黑暗都帶到天上去，化作長夜結束后的第一縷晨曦。

“姐——快過來——！”

底下的窗戶被氣流破之后，火勢再也不是無聲無息地蔓延了，它了火龍，憤怒嘶吼著大吐黑煙，火映亮了這一片黑暗的天穹。

江蘭佩抖著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停下了。

仰頭看著后的水塔，那儲備水塔很啟用，里面的水不多——不，那不是水。

的角掠開凄冷的笑。

那是無數次趁著梁季不知，了鑰匙悄悄溜出來，從儲備點弄來的汽油，而的衫襟，藏了最后一樣可以讓去“天上”的東西。

……

“賀予，過來！！！”

謝清呈陡地反應過來，一把拽過賀予的手臂，往反方向狂奔。

也就是在他們回奔的同時，江蘭佩微笑著，從口取出了一枚鋼制打火機，嚓地點燃，向那個不斷在往下滴著汽油的水塔擲去——

“……咣！！！！”

火轟然卷起，在瞬間將江蘭佩整個影席卷裹挾！！

謝清呈帶著賀予撲倒在地上，后是滾滾熱浪，消防員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張開雙臂，昂著頭，以一種期盼著天神的救贖，想要往天空飛去的姿態，被烈火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