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等蘇遠走後，邵長庚才收回了笑容。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他下的這步棋雖然驚險，卻沒有明顯的可尋。

可心中卻升騰起一種奇怪的不安。

姓蘇的警，讓人不由得聯想起那位已經不在人世的蘇子航。

林軒還待在旁邊，擔心地說：“邵院長，要不你先去隔壁休息室睡一覺吧？有事我再通知你。”

邵長庚搖搖頭，“我不累。”擡頭把目投向林軒，“你剛才言又止的，是想說什麼？”

“……”林軒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

“說吧。”邵長庚低聲音，“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經常通宵，不要低估我的承力。”

林軒點了點頭，從隨包裏拿出一份文件，“你上次讓我查蘇世文親屬資料的時候，因爲時間太匆忙，我掉了一些關鍵的部分。後來又去仔細查了一遍，把資料補齊。”

邵長庚拿過資料，目緩緩掃過重要信息。

“蘇子航的死因。”林軒小心解釋著，“是中槍導致的急心功能衰竭。”

“在安平醫院？”

邵長庚的眉頭猛然皺，目凝聚在“安平醫院”四個大字上。

然後，他看見了一段當年的新聞報道——

“年輕的警蘇子航在執行任務時中數槍，被送往距離最近的安平醫院救治，安平醫院院長邵安國親自帶領外科專家實施急搶救措施，因子彈中心髒要害，導致心功能嚴重衰竭，在長達兩小時的搶救之後，最終于淩晨三點，宣布蘇子航臨床死亡。”

——蘇子航居然死在安平醫院，還曾被邵安國親自搶救過？

邵長庚的眉頭越皺越。

本來，急況下把傷員送到最近的醫院搶救是很正常的。因爲傷員份特殊而由院長親自上臺手也很正常。子彈中心髒要害，導致心功能衰竭搶救無效死亡，更是再正常不過。

可是，這麼多的正常和巧合加起來，卻讓邵長庚覺得，這件事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邵長庚仔細閱讀過資料之後，打了一通電話給林彤。

“邵大院長，找我有事？”電話那邊的人雖已結婚生子，聲音卻依舊很有活力。

“一件私事，想請你幫忙。”邵長庚語帶笑意，“你可不可以從法醫鑒定中心的資料庫裏，幫我查一下一位蘇子航的人的基因圖譜？”

林彤很震驚，“這不合適吧？”

“合適我也不會找你了。”

“呃……”

“除了警方，就只有你和蘇世文才有權限。”邵長庚頓了頓，低聲說，“放心，我只是私下看一眼，況且蘇子航已經不在人世，我不可能拿他的基因圖譜去做什麼壞事。”

林彤猶豫了片刻，“好，我查到之後再給你電話。”

“嗯，多謝。”

掛了電話之後，邵長庚擡頭沖林軒說：“法醫馬上就要過來，你先去中心安排。”

“好。”林軒點了點頭，轉走出門去。

林軒走後，邵長庚立即打開電腦登錄了醫院後臺，輸院長才能擁有的最高級別管理碼，在病曆庫中以“蘇子航”爲關鍵字進行檢索。

果然，屏幕中出現了一份十六年前的電子病曆存檔。

患者姓名蘇子航，年齡二十五歲，職業警察，院原因是執行任務時多中槍。

這份電子病曆中詳細記錄了蘇子航院時的狀況，各項實驗室檢查數據，麻醉記錄，手記錄，搶救記錄，甚至死亡病曆討論記錄。

這是一份堪稱完的病曆範本，嚴格按照了模板書寫，極爲規範和詳細。

——他的型是O型，白細胞數值高達代表他院時伴有嚴重的細菌染，紅蛋白和小板均有降低，這是他傷後失的表現。所有的檢查結果，都跟他院時的狀況相吻合。

病曆看上去依舊沒什麼疑點，搶救過程中按照規範使用急救藥品，輸補，開手取出了四顆子彈，每一顆子彈的位置都有記錄。最終因爲第五顆子彈傷及心髒導致嚴重的心功能衰竭，心跳停止而死亡。

如果這件事真的有人做手腳，那麼，以父親邵安國嚴謹的手段，就一定不會留下任何的蛛馬跡，這份病曆資料更不可能查出任何的疑點。

——邵長庚的關注點並不在手本，而在于參與手的人。

常規的一臺手需要八個人。

主刀，一、二、三助，麻醉師，械護士，洗手護士，巡回護士。急況下的急診手或許護士和助手會湊不夠人數，可主刀、一助、麻醉師和械護士是一臺手必須要有的。

這些人，不可能各個都像邵安國那樣天無。

邵長庚的目再次掃過手人員名單，突然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

參與這次手的有六個人，幾乎都是父親邵安國的心腹。其中一人在手不久後辭職，二人在邵安國退位時辭職，一人在移植中心立不久後帶著全家移民，唯獨還剩下一人……

——昨天剛遞了辭職信的手室總護士長，陳丹。

像是巧合，又像是的不約而同。

他們都選擇以“離開”來作爲醫生職業生涯的終結。

邵長庚頭痛地了太。

他突然想起蘇世文的那句話：知道真相，對你和邵榮都沒有好。

可是，中途放棄追查並不是他邵長庚的作風。這種如鯁在的覺更讓他難。

況且，他現在突然很想知道，被那麼多人瞞的所謂真相，被那麼多人避而不談的名字，那位年輕的警，蘇子航，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就算那個真相是尖銳的魚刺，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必須，親口吞下去。

邵長庚不再猶豫地拿過桌上的電話，撥了線到手室。

“讓護長陳丹接一下電話。”

很快，耳邊就響起陳丹特有的溫嗓音，“喂，你好。”

“我是邵長庚，現在有沒有時間？”

陳丹沈默了一下，說：“我正想去找你，十分鍾後見。”

邵長庚把蘇子航的病曆記錄打印出來，拿在手中再次仔細地看了一遍。

突然，門被一大力撞開，邵長庚正要沈著臉責備，卻對上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眸。

“爸爸！”他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右手扶在門邊氣籲籲，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邵長庚驚訝道：“你……怎麼跑來醫院了？”

邵榮用手按著口，上前幾步走到邵長庚對面，拿起邵長庚喝了一半的咖啡就往裏灌。額頭細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頭發也被汗水浸了個，完全是一副剛剛跑完馬拉松的狼狽模樣。

邵長庚低聲道：“別急，坐下來深呼吸，再慢慢說。”

邵榮聽話地坐了下來，喝咖啡，深吸幾口氣後，才開口道：“我擔心爸爸出事，就找老師請了假，學校門口打不到車，幹脆跑了過來。”

聽到這樣的解釋，邵長庚的目不由浮起一溫，出手狠狠了邵榮的頭發，再輕輕的理順，“不是跟你說了，爸爸沒事嗎？”

邵榮臉一赦，垂下頭看著地板：“很多人被抓進警察局之前，都會跟家裏人打電話，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邵長庚對他奇異的思維頗爲無奈。

“我以爲你是爲了讓我放心，才故意說那種話。”

“所以你就親自跑過來，確認爸爸有沒有事？”

“嗯，如果你被那個蘇警抓進警察局的話，我總要幫你找個律師。”邵榮頓了頓，“對了，那個蘇警聽起來很嚴肅，問我的那些問題好像是你犯了什麼大罪一樣。我很擔心你。”

“……”這個單純的家夥，說的每句話都讓邵長庚覺得心。

“爸爸，你到底惹上什麼司，爲什麼警察會查你昨晚在做什麼？”

邵長庚微微笑了笑，聲說：“不用張，例行錄口供而已，中心的大部分醫生都被查了。況等我回家再跟你說吧。”

“哦，好的。”邵榮乖乖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上課了，下一堂課還有隨堂考試。”

邵長庚點點頭，“去吧，考試加油。”

邵榮轉出門。剛打開門，就見一個穿著護士服的人正站在門口，出手似乎正要敲門，結果門被邵榮突然打開，兩個人差點迎面撞上。

可能沒想到門正好被打開，看著邵榮的表非常的震驚。

邵榮本覺得沒什麼，可看到震驚的臉後，心裏也有點奇怪。

兩人就在那奇怪的對視著。

邵長庚看了門口一眼，沈聲道：“陳丹，你進來吧。”

邵榮心想，難道這個人跟爸爸有什麼關系，被自己撞到才會那麼震驚？忍不住回頭看向邵長庚，卻發現他的目有些可怕的冰冷。

“……我先去上課了，你們聊。”

邵榮趕忙轉走人，順手關上門。

屋，氣氛有些詭異的沈默。

良久之後，邵長庚微微笑了笑，說：“你的臉不太好，”

“啊。”陳丹顯然在走神，聽到這話，趕忙掩飾地咳嗽一聲，“最近，不太舒服。”

“如果我連真咳還是假咳都聽不出來，現在也不會坐在這個位置上。”邵長庚平靜地看著，“我討厭在我面前說謊的人。”

“……”陳丹沈默下來，神有些難堪。

“剛才看見的那個人，讓你的臉突然變得難看。”邵長庚頓了頓，“你認識他？”

陳丹想都沒想的立即答道：“不認識。”

“他是我兒子邵榮。”邵長庚微微一頓，“很多年前，有一次下大雪，我送你回家的路上遇到塞車，打不通他的電話就下車去找他，還讓你幫我開車回家的，你還記得嗎？”

“啊，我想起來了。”陳丹笑了笑說，“沒想到邵榮已經長這麼大了，現在是在讀高中嗎？我看他穿的好像是十一中的校服。”

邵長庚微笑：“是的，讀高二，今年十六歲。”

比起警察嚴肅的問話，邵長庚帶著微笑、語氣平靜的對話，更讓人心生寒意。

邵長庚把手中蘇子航的病曆輕輕推到陳丹的面前，“看看這個。”

拿起手中的資料，陳丹的瞳孔瞬間，指尖甚至輕輕發起抖來，“這……這是？”

邵長庚輕笑著說：“我無意中調出一份十多年前的手記錄，發現裏面有你的名字。當初你才剛來安平不久，參與這臺手的時候，還是個小小的械護士，對嗎？”

“是，是的。”

“那次手之後，你就以不適應手室爲由，調到了肝膽外科的住院部，對嗎？”

“是的……”陳丹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的汗珠、

“現在，你又是手區的護士長了。”邵長庚微微一頓，語氣突然變冷，“爲什麼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