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個月的病假不算長，卻也是難得。佟西言自畢業始，工作這些年忙忙碌碌，還真沒有好好歇過。本就是喜靜的人，腳不便正遂了意，得以安心在家裡看些書，修幾篇論文。只是人一旦有心事，做事效率就會銳減，他給自己做了張病假充電計劃表，可是一天比一天拖延，索表興嘆，得懶且懶。

佟母就一個獨生子，生怕兒子這是傷開刀傷了元氣，每天變著法兒在廚房裡做功課，只差沒做頓滿漢全席出來。吃得佟家另三口人紅滿面，佟老爺子晨練都有些暈乎了，上社區衛生站一量，比一個月前高出二十千帕，都超過臨界線了，不了又挨了醫生一頓的嘮叨。正在邊上打針的街坊說，佟大爺這是日子過太閒了，就一個孫兒，還小大人似的又乖又聽話，玩著也沒勁，要再能有個孫子折騰折騰，可就飆不了啦。

說者玩笑，聽者有心。佟老爺子頭一回研究起兒子的大事來了。當初娶的兒媳婦，樣樣都好，誰想那麼短命嫁來才一年就走了。這幾年瞧著兒子上不說，心裡頭肯定是孤單的，要不孤單怎麼會一心撲在工作上連家都不捨得回？越想越是那麼回事，回頭就跟老太婆商量了。

佟母說喲，怎麼今兒個你倒是心起來了，平時我催他那會，也沒見你幫腔啊。

佟老爺子一作揖，夫人您大量，咱說正經的。

佟母仰過看書房裡兒子看書的背影，嘆氣說，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突然靈一現說有了！還讓他師父給介紹一個，刑醫師人緣廣，好人家認得多，錯不了。

佟老爺子一皺眉，可別再給介紹個短命的。

佟母一瞪眼，去！

正說了這事沒過幾天，刑墨雷就被請到佟家去了。

刑墨雷起初有些猶豫，轉念想，一個月沒見著人了，再怎麼攔著自己，也該有個限度，實在忍不住了就別待自己，就去看看又出不了什麼事。就這麼跟自己說了，周五下午去兒園接佟早早，駕在脖子上帶去園看了一下午猩猩大象，三四點鐘到了佟家。

佟母正要去買菜，倒了杯熱茶遞過去，順手一指說西言在書房裡呢。

佟早早踢了鞋子就拉著刑墨雷進去找爸爸。

三月天氣剛有些轉好，斜照進書房，暖洋洋，佟西言趴在書桌上打瞌睡，書房裡只有和煦春風帶起書頁的嘩嘩聲。刑墨雷一進門見到這場景，趕捂住了佟早早的，噓了一聲，讓別出聲吵醒了人。

悄悄走過去，一大一小站在桌邊看，沉睡的人角輕揚，夢正酣。

一個月不見，佟西言胖了許些，皮，娃娃臉更圓潤了，越發顯不出有三十幾歲年紀。看起來氣不錯，佟母確實會養人。刑墨雷滿意的勾勾脣，像是審視自己送去保養的寶貝一樣。看在眼裡，忍不住手去，食指指背輕還不夠，加上拇指，著著就給人醒了。

佟西言睜開眼睛看刑墨雷，剛睡醒，很迷茫，卻看得刑墨雷了心，放肆俯正要親，就覺得服被拽了一下，然後是佟早早一聲響亮的：“爺爺！”

刑墨雷猛的直起，和清醒了的佟西言同時扭頭看門口，佟老爺子正捧著紫砂壺站那兒呢。

刑墨雷心喊糟糕，怎麼就那麼沒定力呢，不知道這老爺子到底看到了多。冷靜了一下，馬上開口：“佟老師。”

“墨雷來啦。”佟老爺子點點頭，對佟早早招手：“來，早早，別耽誤爸爸談事。”

佟早早蹦到爺爺邊拉爺爺的手，佟老爺子轉，又補了一句：“墨雷啊，沒什麼事，晚飯就在這兒吃了吧。”

“哎。”刑墨雷連忙答應。

其實他完全多慮，佟老爺子年紀大一把了，再怎麼也想不到那份上去，倒是完全清醒的佟西言，明白他剛才要做什麼，神裡卻出一生疏，客氣的說：“您坐。您怎麼有空來？”

刑墨雷抬手重重了一把他的頭髮：“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我這做師父的，有那麼狠心嗎？”

佟西言沒搭腔，理了理弄的頭髮，視線落回了攤開的書上。

刑墨雷看著這臉不對，心裡清楚他還在介意住院時那場事。可他還得裝糊塗，儘管心裡也不舒服，為自己一向強卻獨獨對佟西言不起作用的自制力，也為了佟西言不懂事的一再挑逗。想至此，乾脆也沉默了，順手撈起邊上一本書，坐旁邊太師椅裡一塊兒看。

佟母來吃飯，被這埋頭看書的師徒倆驚了一下，還想真是啊，怪不得兒子一直不開朗，這做師父的多正經！

刑墨雷放了書鼻，看了一眼佟西言，眼神問，要不要抱？

佟西言沒理會，站起來拉開凳子，一拐一拐就自己走了，刑墨雷趕起扶，責怪：“逞什麼能！”

“適當走走對康復好。”佟西言回答，但沒有推開他。

席間氣氛融洽，佟母拐著彎問長問短暗示刑墨雷，見沒什麼效果，直接就明說了：“墨雷啊，你看，什麼時候再給西西介紹個好人家？”

“噗！”佟西言被排骨湯嗆了，了紙巾捂咳嗽。

刑墨雷呆住，心想，哦，請我來就是為這個事啊。眼瞧著佟母那充滿期盼的眼神，還真就給難住了，張答，又沒話，只好：“啊……”一邊眼神瞟著佟西言。

佟西言的臉不知道是因為咳嗽還是難為，泛著紅，不悅地說：“媽，您瞎說什麼。我不是說了，我忙呢，不要！”

“嘿你這孩子，你不要媳婦，我還要孫子呢！”佟母瞪了兒子一眼，轉而和悅對刑墨雷說：“別的都無所謂，格好一點就，別是不就大嗓門的急子……”

佟西言一眼不眨看著刑墨雷的臉慢慢變，突然想笑。

“咚！”佟早早砸了碗，打斷了一桌大人的話題，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掃視了一圈，張開始嚎：“早、早早不要後媽！哇……！”可憐，裡還有嚼了一半的牛。

這下可把佟母給心疼壞了，連忙澄清：“沒有沒有，早早乖，沒有給你找後媽呀！”一邊匆忙拿巾給孫臉，抱到臺上去好言相哄。

佟老爺子略有些尷尬，只好打哈哈招呼：“吃菜吃菜啊……”

兩個當事人同時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