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當然是生氣，季紹庭從看見黎琛那兩條命令式的短句起，就很理解這男生為何要特地說這番惡心人的話。

還是個小孩子，季紹庭一邊想，一邊低了聲音：“這樣的報仇方式很稚。”

“那你覺得我還能有什麼方式？”男生冷笑起來，“我可是真喜歡過那個人，現在也還喜歡，不發泄出來會死。我就是嫉妒你幸運，哪來的修為，能給他選中了。你要想跟他打小報告，那我也不怕，今晚反正是他玩弄我在先，我這樣——”

“我不會說。”

季紹庭嘆了口氣，白霧化進歲末夜晚的冷空里。

男生看見季紹庭轉過，眉尾一粒朱砂痣在霓虹燈的掩映之中，一瞬間像是什麼份的實證。

他留下了一句話，很輕，從耳邊過去，男生站在原地捕捉了很久，直至季紹庭重新坐進車中、關上了車門，他才慢慢聽清了那句話是什麼：“我跟你不一樣。”

“紅，帶點褐的那種。”

“你眉尾這顆痣好特別，是紅的嗎？還是褐？”

季紹庭坐在車里，盯著車前座那只小鳥玩，紅的，帶點褐。

原來黎琛最喜歡的，是他眉尾痣的。

是，黎琛最喜歡是他的臉。純的，沒有壞心思，眼瞳黑白分明，一切都容他看清、容他掌握。他對所有事的掌控都很強。

黎琛對他季紹庭的里沒有興趣，所以才不愿意去照顧他的，尊重他的決定，鼓勵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甚至在做錯事以后，也不會說聲抱歉，只等著自己來同他和解。

一場夜宵的意不足以療愈，從黎琛那里得來的傷口再次復發。

車越往商業街外開，夜越急遽地濃烈起來。又到歲末，急景凋年，季紹庭想自己這一年來回只能用四個字形容：一事無。

黎琛要他等他回來，沒說是醒著還是先睡，季紹庭就醒著，木登登地對了臺坐。黎琛回來時一的溫，倚著門框微笑。季紹庭最看他笑，如果不知道真相，他想自己這一晚可能真會就此沉淪，不得復生。

但他沒有，他只覺由里到外都是冷冽的清醒，冷冽到他甚至可以旁觀自己做戲。他察覺自己在笑，淺薄到只停在皮上的笑意：“回來了？”

“嗯，”黎琛走過來，坐上床沿，“回來了，”

他想一季紹庭的臉，又記起自己的手冷，還捎著外頭的寒氣，終于只是站起，說：“我先去洗個澡。”

夜時黎琛果然來索求擁抱。

在暖融融的絨被之下，他的擁抱與以往每次都一式一樣，毫不克制，火一樣團上來。親吻亦然，兇惡又癡迷，將他裹纏至窒息的邊緣。

“他可是個很重的人。”

季紹庭避著黎琛喊不行了，心說對啊，黎琛就是個需求很大的男人，才能制造出這種熱烈的肢接。

今晚如果不是自己臨時起意要去送夜宵，恐怕黎琛現在又抱又親的，就是另一個人了。

實則季紹庭也清楚黎琛和那個男生之間，只是單純的紓解關系。黎琛畢竟這麼久沒有發泄了，自己又不行，他出去找人無可厚非。就是無可厚非，他們又不是真的夫妻……可是、可是……

可他還是到了那種被背叛的惡心，以及疼痛，心上像缺了一塊。

“夠了。”季紹庭著氣，眼淚淌了滿臉，但在一團黝黯里黎琛毫不知，他只是繼續追著季紹庭的，說：“不夠。”

“真的夠了，”季紹庭擋開黎琛的臉，“我們睡吧，好不好？你今天工作這麼久也累了。”

“不累，”黎琛啞著聲音，“庭庭、庭庭……”

他一把捉住季紹庭的手指逐吻過，激到抖，“今天是你第一次……第一次做我的妻子。”

這樣不可理喻的意下來，季紹庭本找不到出路。

黎琛將季紹庭的手放在耳鬢廝磨，一字一字低聲咬得很重，如同宣判某種徒刑：

“真正的妻子。”

第22章 “是我生日。”

他們有了虛假的和解，至對黎琛而言，前嫌已被一筆勾銷。

日子按照往常的節奏進行下去，睡前季紹庭任由黎琛摟抱。他手里拿著疊圣誕卡，是上次圣誕派對時莎莉幫忙轉遞的，黎琛今晚不知為何突然說要看。

在知到季紹庭的意以后，他的掌控越來越得寸進尺，有關季紹庭的一切他都要知道，即便是小孩子寫給他的賀卡，里面也寄存了一部分他未知的季紹庭。

其實都漂亮，但一定要說的話，Harria的圣誕卡是最漂亮的。

季紹庭對著燈來回晃卡片，看墨藍的天空里裝滿了星辰的碎屑，心想還往水彩里加了閃，這心思未免太細。

打開媲藝品的畫作卡片，里頭是一行行工整的英語草書，以親的喬納斯開首，以一句PS結尾：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當然記得。”季紹庭被關久了，已經有了自言自語的習慣。

他答應過，要去的畢業典禮。

這一點黎琛也是知道的，讀到這一段時不覺微笑，摟著季紹庭的肩膀說：“一起去。”

季紹庭上不置可否，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實則就是不愿意的意思，但黎琛沒有細想。他三十有三才第一次，整個人都陷了迷醉狀態之中，最細的一神經都鈍了。

“你會回信嗎？”他又問。

季紹庭說會，他的習慣是回農歷新年的賀卡，很濃的民族彩。黎琛的手從他肩膀下去，到他的腰間，一并將他拽絨被之中，“寫完以后給我看，”他撒著說，“我還沒見過你寫英文字。”

中文字也沒有，季紹庭想，他現在除了家務還能做什麼？哪里有拿筆的機會。

“庭庭。”

“嗯？”

黎琛再過了一會兒，才接了下句，帶著赧：“我也想要。”

“要什麼？”季紹庭手按了燈。

“賀卡。”

“新年賀卡？”

“不是，別的賀卡。”

季紹庭想是什麼別的，一邊任由黎琛將他翻來覆去地親吻，自那夜以后黎琛睡前必然要這樣做一番。

他侵占的領域在逐漸擴大，已經從脖頸一帶延至腰腹，季紹庭很清楚反抗不會有效，只會讓他們之間的狀態重回半死不生的樣子，像從倫敦回來后的那幾天一樣，所以他沒有任何表示，只當自己是尸。

只當這也是還債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記得，”黎琛朝季紹庭耳里呵氣，“一定記得。”

季紹庭不知道黎琛到底在說什麼，但他直覺如果自己說不記得，將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于是他轉移話題，想著這件事可以等之后再慢慢理。他將一只手陷黎琛發間，用的力度輕輕拍。他知道黎琛最不住這個。“知道了，早點睡吧，”他聲道，“最近年末，工作這麼忙。”

“嗯，晚安庭庭，”他聽見黎琛笑，“我等著。”

說來也是巧合，陳沛任教的大學在北邊，很近季紹庭的老家。

季紹庭現在同陳沛的誼，恐怕還要深過黎琛，至他對陳沛的全是正面的。所以當陳沛說起工作以后的安排時，他很不客氣地就把親哥給推了出來：“媽，您要有什麼事，直接打我哥電話，他就在那一帶工作。”

“這多麻煩啊。”陳沛還是習慣地客套了一句，季紹庭聽了著急，立刻回道，“不麻煩！我哥就是您哥——”

餐桌上竟是黎琛先笑出了聲，季紹庭咳嗽了兩下掩飾尷尬，迅速別開了話題：“我等等就跟我哥說一聲，阿琛要是工作時間許可的話，今年不如就回我那過年吧？”

他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呆久一點，陪媽安頓下來。”

“我可以，”黎琛看向陳沛，“媽，您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