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的嗅覆著他，像是他本人正自后將他摟抱。季紹庭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作何想，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不舒服。

所以一進到室季紹庭就下了黎琛的外套，說謝謝：“現在暖和多了。”

黎琛眉頭微皺，季紹庭心一繃，不愿意讓黎琛誤會他是在嫌棄什麼，于是又將外套對折掛上小臂，笑著說：“我幫您拿著吧。”

黎琛送禮喜歡送服是有原因的，在他眼中沒有比更親近一個人的東西了。棉、亞麻、呢絨，什麼材質都好，一旦上就有了獨特的意義，將軀裹起，為某段特定時間里人的另一層軀殼。

季紹庭把他的外套護在懷里，就像是在護著他的一部分。黎琛喜歡這樣的季紹庭，這個可著他的心剪裁出來的黎太太。

這一場飯局是酬謝加訂婚，雖然前者是真后者是假，但到底都是極重要的人，季家辦得很正式，每個員的穿著也很正式，倒是季紹庭只隨意一件。等兩邊都握手問過寒溫，季臨章就半是指責地問起季紹庭：“穿這樣，你怎麼進來的？”

季家訂的是一間高檔酒店的空中餐廳，冠不整者止。季紹庭本來是要向黎琛借領帶的，卻聽他說穿舒服點就好，也不是見別人。

“我跟著黎先生嘛，”季紹庭笑道，“跟著黎先生我哪都能去。”

“黎先生穿的是正裝。”他哥的意思是，怎麼就你一個敢搞特殊待遇。

季紹庭撇撇：“他平常也穿正裝啊。我不喜歡戴領帶，勒脖子，是黎先生說我可以就這樣的。”

聽了這話季母的臉上有興妖作怪似的高興：“黎先生，您可太照顧我們家庭庭了。”

這話說中了黎琛的歡喜，他抿微笑，并不作聲。季紹庭看在眼里，心想原來黎先生對外人是懂得笑的。

季母繼續道：“庭庭自小不好，幾乎是在醫院里長大的。我們一點苦都不敢讓他吃，給養出了貴脾氣，可別真麻煩到黎先生。”

“……不好？”領證檢的時候不是很健康嗎？

“也就小時候而已，”季紹庭這時才向黎琛解釋，“我早產兒。”

黎琛暗里不悅：“從來沒聽你說過。”

季紹庭笑道：“因為現在我活蹦跳的啊，說來沒什麼必要。”

季母就坐在季紹庭旁邊，聞言順勢拉過了他的手，道：“是活蹦跳，還胖了好多，謝謝黎先生替我們照顧他。”

假話，黎琛想，他才握過這只手，哪里胖，都不出多，指節都能輕易攥進他掌窩里，還整天冰涼涼的。

季父從來寡言，既然話題是他最寶貝的小兒子，也有幾句可開口：“現在是活蹦跳，小時候整天都只能睡在床上，什麼危險的事都怕做，到現在還很膽小。”

“爸——”季紹庭被拂了面子，難免要強，“我后來可一個人出國讀書了。”

“長大了是好點，”他哥便善解人意地給回他一點面，“后來還去了一趟中東，沒我們擔心死。”

“我去的地區不算太危險，說來出人意料，但敘利亞其實有旅行團，距離前線還只有一公里……”

季紹庭從來是個很善談的人，在社場合里如魚得水，從前的工作又給他以厚閱歷，談資信手拈來，一餐飯下來有他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何況在場還有一個圓的季臨章。

這婚姻是假婚姻，兩邊算不得是親家，自然也沒有事項需要商議，全由黎琛做主張。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有些急，就在后天，因為陳沛趕著做手切除左肺，想在手前將婚禮辦好。季紹庭的家人這兩天是會先住在黎宅里，季紹庭為此開心了很久。

季臨章租了車，一家人的行李也早已安置進后備箱。飯后五個人兩輛車，不用特意分配，季紹庭自自然然地就跟著黎琛走，讓他哥帶著父母，但季臨章搶先一步，朝黎琛笑道：“黎先生，我跟您同一輛吧，有些事想和您談談。”

季紹庭坐在他爸的后座，好奇地問：“我哥要和黎先生談什麼啊？他跟你們通過氣嗎？”

“沒，”季父停了一停，又說，“你哥最近變了很多，越來越穩重了。”

季紹庭是認同的。他哥從前相當輕佻，對待也好，對待事業也罷，都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季家的公司出問題，實則也跟他哥友不慎有關。

“好事啊，”季紹庭說，“我覺得他這回是要鉚勁搞事業了。”

季父點點頭，不再說話。要論做生意，他的大兒子的確比他出，至他的大兒子很懂得講話。

季臨章坐在黎琛的副駕駛座里，沒費多力氣就將寒暄的話帶上了正軌，用玩笑聲氣：“還是那句老話，大恩不言謝，我們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個季紹庭還算可以，聽話的，黎先生以后想怎麼使喚他就怎麼使喚他，覺得煩了再丟回來給我們。”

黎琛明知是玩笑，還是忍不住認真：“我不會覺得他煩。”

季紹庭甚至都不黏他。

“那可多謝黎先生不嫌棄，”季臨章爽朗地笑道，“您上次不說嗎？我們兄弟兩個很親。那是因為我們小時候父母工作忙，才創業，平常都是由我來照顧庭庭。剛也說了，庭庭小時候真的很膽小，怕人，又容易生病。我一次架都沒跟他吵過，我不敢啊，他一激起來真能暈過去。”

“他后來長大，說要克服這個問題，就一個人跑出國讀書了，后來還選了一份神力很大的工作。這麼些年歷練下來，氣質跟小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但是——”

季臨章頓了頓，繼續道：“但是，天生的東西是沒法改個徹底的。黎先生要是有興趣，可以找個機會觀察一下，庭庭害怕的時候，反應會變得很慢。”

黎琛突然想起上星期同季臨章說開誤會以后，季紹庭慢半拍的“不好意思”。

他覺得季臨章意有所指。

季臨章還是一臉輕松：“平心而論，我這個弟弟長得確實好，白凈，要說他沒人追，我看季先生您也不相信吧？他至今還沒談，其實是因為怕。”

“他不是會去克服嗎？”黎琛淡淡地問。

季臨章笑道：“您這樣說當然也對，但是兩個人的事，不能由他一個人克服了就行。”

所以是在說他黎琛有問題。

他有什麼問題，他給季紹庭的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最好的，他讓他住漂亮的屋子、穿剪裁的服，他會在意他冷不冷。他這個先生做的有哪里不合格，有哪里要改？

季臨章敏銳地察覺到了黎琛的低氣，照理他該迅速轉移話題，但還是忍不住補上最后一句：“庭庭他……”

“你想太多了。”黎琛打斷了季臨章。

都是聰明人，他的言下之意他聽得很清楚，說來說去，不就是擔心自己嚇壞他弟弟。于是出于被質疑的應激反應，黎琛冷聲回擊：“我不會上季紹庭的，他不是我的口味。”

第11章 “以前那些不算是吻。”

“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麼！”

季紹庭將枕頭朝季臨章臉上擲去，立刻給他敏捷抓住，“為什麼不能說這些？凡事都怕萬一，我得幫你向他拿個保證。”

“顯得我好自，”季紹庭氣鼓鼓道，“擔心他會上我一樣。哥，你這是瞎心，黎先生見的人多了，我對他沒這個吸引力。”

季臨章將枕頭丟回床上，一并拋出一句：“難講。”

他在季紹庭床邊坐下，肅道：“總之你自己也注意點，被他喜歡可不是什麼好事。”

黎琛難相，他在回程的一段路里徹底認清了這一點。年有為者難免高傲，黎琛更要強，容不得別人說他半分不是，也就只有沒什麼脾氣的季紹庭才能與他日夜相對。

可即便如此，時間一長季紹庭還是會不好：“我知道……我說難怪黎先生這麼優秀，卻還單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