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除夕。

他們住在三環以，這兩年政策限制，市區不讓燃放煙花竹，了夜后外面便格外清凈。然而此時萬家燈火，水汽在玻璃上結霜花，明亮燈經過一層稀釋，顯得氤氳而溫暖。雪把半邊夜幕映照深紅，遠高樓霓虹變幻耀眼，縱然無聲，可到都是熱鬧。

葉崢回葉家老宅過年。江可舟依照舊俗，把別墅里所有的燈都打開，又去打開電視。中央電視臺正在播新聞聯播，春晚還沒開始。

茶幾上的手機不停震，拜年短信和微信消息滔滔不絕地涌進來。江可舟給幾個領導發短信拜年，又給蘇達他們流發拜年紅包。工作群里搶紅包搶得熱火朝天，江可舟包了個大的發出去。他潛水許久未面，一時間組員們紛紛熱地撲上來，抱大的抱大，爸爸的爸爸。

有同事關心他的病，被江可舟寥寥幾句岔開話題，大家約好年后見。臨走前趙恩往群里扔了個十塊錢的紅包，喊大家來試手氣，江可舟隨手一點，搶了兩塊三三，居然是手氣王。

趙恩大笑，說：“開門紅，你今年運氣一定不錯。”

江可舟無聲莞爾，放下手機，起去拉上落地窗前的窗簾。

電視機里的聲音陡然熱鬧起來，遠傳來鞭炮炸響，滿城都沉浸在不眠的除夕夜里。江可舟這麼多年的除夕夜都是一個人過的，守著大房子小房子，倒也沒什麼不習慣。而且今年謝阿姨臨走前給他準備了一堆零食，這些天來為了讓他養傷，屋子被布置最舒適的模式，他抱著枕倚在沙發里，心說這樣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在有缺口的生命里，“圓滿”就像一線可而不可即的天。他從不奢求能把它攥在手里，只要遠遠地著，讓那束虛幻而浪漫的影子懸在頭頂，就像重復了千百年、至今仍傳唱的睡前故事，哪怕不是真的，也足以讓他在久歷風塵長途跋涉之后，從中汲取些許微末勇氣，再繼續朝終點走下去。

手機再度震起來，這回是葉崢。

“干什麼呢？”他的嗓音通過聽筒傳來，又低又磁，藏著令人怦然心的溫，“一個人在家無不無聊？”

江可舟把手機移開些許，他有點不了耳，耳微微泛紅：“在等春晚。你呢？”

葉崢似乎是走了幾步，那邊徹底安靜下來：“晚飯才剛結束，一幫老頭子喝起來沒完。今年來家里的親戚多，樓下開了兩桌麻將。你晚上吃的什麼？”

“隨便吃了點，過一會兒還要煮餃子，怕吃多了積食。”

“‘隨便’？”葉崢涼涼地說，“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我一天不在家看著你，你就要上房揭瓦是不是？”

“我……”

“不許頂。”葉崢本不聽他辯解，“好好吃飯，等謝姨回來，你的重要是敢掉半斤，我就把你關在家里膘，哪兒都別想去。”

江可舟又無奈又想笑，然而胳膊擰不過大，只好唯唯諾諾地答應：“好的領導，領導說得都對。”

葉崢哭笑不得：“你來這套，積極認錯、死不悔改有個屁用。再去吃點東西，晚上熬不住就早點睡，聽話，別折騰太久，等我回去給你發歲錢。”

大概沒有人能拒絕這種嗔怪里飽含親昵的關懷，江可舟也不能免俗，他把往沙發深了，說：“好。”

兩端同時沉默下來。

葉崢正要開口，門外響起葉峰的聲音：“二哥？牌桌擺好了，三缺一，就等你了！”

“知道了，我一會兒過去。”葉崢應了一聲，又轉回來對著電話嘆氣，“得給老頭子湊局去了。一會兒恐怕沒時間再給你打電話，你睡前給我發個短信，寶貝新年快樂。”

“嗯，”江可舟笑著說，“新年快樂。你去吧，拜拜。”

他率先掛了電話。葉崢看著黯淡的手機屏幕，想了想，轉走出了房間。

午夜十一點四十五分。

春晚進播報祝福環節，江可舟掀開毯子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進廚房。

謝阿姨年前就在冰箱里屯了十來袋各種餡的水餃，當初忘了標簽，江可舟分辨了半天，最后干脆閉著眼從屜里了一袋，打開煤氣灶燒水，撒一勺鹽，把餃子倒進去，拿鍋鏟慢慢推開。

電視里的歌聲在客廳里回響，窗外夜里約可見一閃而過的煙花。

鐵鍋冒著熱騰騰的白汽，江可舟守在一邊出神，側耳傾聽客廳里的歡聲笑語。

十一點五十五分。

白胖餃子一個一個在沸水里翻滾、鼓脹，江可舟拉開頭頂櫥柜，拿出碗碟。

鍋里水花沸騰，玻璃窗側蒙上了一層溫暖白霧。春晚進倒計時前的最后一個節目，音樂聲與觀眾的瘋狂掌聲掩蓋了客廳里的細碎靜。

十一點五十九分。

江可舟端著餃子走出廚房，迎面與站在茶幾前的人目相遇，頓時愣住。

“山川鋪錦繡，天地唱繁榮，新春即將到來——”

葉崢還未來及換下大，肩頭落雪在室迅速融化一片潤，他眼中盛著難以言喻的溫，凝眸注視著江可舟。

“讓我們一起來倒計時——”

江可舟難以置信，耳邊無數聲音鬧哄哄地響作一團，他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心口的巨石搖搖墜，周遭藤蔓橫生，野草瘋長，狂風平地而起，似要在他心中掀起一場無人知曉的地裂山崩。

“五、四、三、二、一——”

葉崢向他走過來。

萬千歡呼，無數煙花，于此刻轟然炸響。

“新年快樂，寶貝。”

他掉江可舟手中的瓷盤，隨手放在一旁，然后捧著他的臉，珍而重之地吻了下去。

江可舟仰起下，結微，承著葉崢看似輕卻暗藏侵略的親吻，睫驚似地，幾乎掃到了他的鼻梁。舌勾纏吮吻，葉崢幾乎要把他進懷里，江可舟擋在前的手遲疑半晌，慢慢繞過葉崢肋下，像一只終于找到棲息之地的鳥，雙臂在他背上疊合攏，抱住了葉崢瘦的腰。

軀完全合的剎那，仿佛有什麼自他中破壁而出，摧枯拉朽地沖垮了經年的巨石，天大盛，長風浩，四下飛灰瞬間滌一空——

畫地為牢的愫猝然暴。

臥室窗簾閉，只留一盞床頭燈照見滿室旖旎。

雕花床頭冷，男人的懷抱卻溫熱有力。江可舟的子被葉崢褪到膝彎，因為恥并攏，分明已經被勾起，卻強忍著不肯直視。葉崢一手把他摟進懷里，在他頭頂輕聲笑，另一只手向下探，隔著了一會兒，見他被撥得了，幫他掉：“屁抬起來，分開點，乖。跟我還有什麼好害的。”

江可舟難耐地疾了一口氣，被葉崢抱起來，背后膛，敞開雙靠在他懷里。葉崢掌心細膩溫厚，掌握住他最敏脆弱的部分，力道適度地，把水均勻地抹在上，一邊上下律一邊低頭親吻他。他抬起一條住江可舟不斷掙的雙腳，懷中人被節節攀升的快得不斷向后退，卻只是在他懷中埋得更深，把自己送進無路可逃的高之中。

昏暗臥室里響起一聲短促低，很快被人堵住了尾音，變令人耳熱的曖昧水聲。

高過去后江可舟全都是的，失神地伏在他口輕輕息，葉崢拿紙巾干凈手，難得見到他這模樣，寵得不行，著耳低聲問：“還要嗎？”

江可舟畢竟久病方愈，再來一次得去半條命，聞言有心給他一下子，但實在是抬不起胳膊，只好泄憤般地在他口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葉崢被他逗笑了，扳過江可舟的下側頭在他上咬了一下，語帶威脅，眼里卻全是寵：“家里沒有潤，今天先放過你——下次可就沒這麼好打發了，記住了。”

江可舟多一個字都懶得說，把頭埋進他的肩頸，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鼻尖似有若無地縈繞著一點風雪氣息。

“給他吧，”他在心里對自己說，“無論他要什麼，都給他。”

客廳的電視還開著，不知什麼時候被按下了靜音，只余滿室影變幻。那盤被人忘的餃子晾了許久，熱氣已散去，唯有盤底還殘留著一捧余溫。

葉崢披著睡袍從臥室里出來，腰間帶子系得馬馬虎虎，前襟散開小半幅，膛上有個不明顯的淡紅痕跡。

他把那盤餃子放進微波爐里轉了兩分鐘，又拿了雙筷子，再風度翩翩地把它端到臥室去。作之端莊優雅，神態之怡然自得，仿佛那不是一盤回爐重造的速凍水餃，而是某樣心烹調而造價昂貴的金貴點心。

江可舟昏昏睡地倚著床頭，被子擁到口，在外面的肩頭白皙圓潤，眼角帶著一點桃花，眉目卻有種被熨平的清靜和。葉崢在床邊坐下，餃子的香氣撲面而來，江可舟聞見味道，強撐開眼皮看了一眼，失笑道：“怎麼端上來了？”

臥室哪是吃東西的地方。這些年江可舟都被葉崢帶的有點輕微潔癖，葉崢卻轉了似的不甚在意：“大年夜，總得吃幾個餃子。不你，我也沒吃，張。”

他在老宅陪坐到十點，思來想去，仍舊放不下獨自在家里的江可舟。這里有多熱鬧，孤一人就有多冷清。他只要想一想那人坐在滿室寂寥里的形就心疼得不了，干脆編了個朋友攢局的借口離場，一路驅車趕回了別墅。

而江可舟霎時間被點亮的表簡直是一程奔波后最好的禮。

大年初一的凌晨，兩人分吃了一盤餃子、清理洗漱后終于上床安寢時，外面天已經快要亮了。

兩米五的大床，睡三個人都綽綽有余，有人卻非要閑置資源、在床中央抱一團。

新年姍姍而來，從這一天起，再過兩個月，就是他們相遇的四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