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崢裹著一寒意，聽江可舟中氣不足的聲音從門中飄出來：“……可惜都是猜測，沒有證據。”

蘇達：“現場還保留著嗎？查查鎖鏈跟鐵籠有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或者找狗場的人問話，總能找到蛛馬跡。”

江可舟：“就是公權力介也未必會沿著這種猜測追查下去。畢竟沒死，只是輕傷，查不出什麼來，算了吧。”

“那葉崢呢？”蘇達質問，“他敢就這麼息事寧人？你被狗啃這一下白啃了？”

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葉崢垂在側的手指微微收。

“換做我是他，我也會這麼做，”江可舟說，“把這件事下去是對的。第一涉及到個人私，第二是為了減掣肘。這種事一旦被放到臺面上，外部因素會帶來很大阻力，最后落得兩敗俱傷，得不償失。”

蘇達冷笑：“所以他就瞞著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壞的逍遙法外，你蹲在醫院里發霉。”

江可舟：“外面氣溫零下五度，你倒是發個霉給我看看——是個人都有不得已，這無可厚非。只要最后給我個看過得去的結果就行了。至于過程如何，他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不打。”

蘇達簡直想扯著他的領子怒吼：“你是不是被葉崢下降頭了？！他憑什麼啊讓你這麼掏心掏肺的？”

江可舟笑了起來：“在我這里，長得好的人有特權。”

蘇達：“……”

他默然片刻，假裝沒聽見這句話，小心卻不無憂慮地問：“小船兒，你在這替他開，但是他未必會為你著想。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葉崢沒給你個合理代，你怎麼辦？”

病房突然陷沉默。

站在門外的葉崢屏住呼吸，心悠悠地懸了起來，既期待，又有些害怕，仿佛在等待一個遲到已久的宣判。

良久，江可舟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他說。

不是任何一個預想中的答案，葉崢心中忽地一空，釋然或失，什麼都沒有，只余滿心無著落的茫然。

醫院大樓里的暖氣開得充足，他上的寒意早就散去，葉崢把手進口袋，轉離開了病房，搭電梯下樓，來到寒風凜冽的天里。

他撥出一個號碼，三聲之后，一個年輕的嗓音接起電話：“葉總。”

“是我，”葉崢掐了掐眉心，“替我查一下我邊的人，最近有沒有誰跟言嘉走的比較近。另外我要再看一遍上次的料照片那件事的調查報告，你盡快發給我。”

“是，葉總。”

出于娛樂行業的特殊需要，葉崢見慣了藝人和經紀人欺上瞞下、最后被或知者料而公司甚至來不及反應的突發況，為了免掉這些麻煩，他自己養了一個調查組，專門應對這些突發事件，定期向他出調查報告。后來調查范圍又逐漸擴大到其他領域，這支隊伍眼下已經了葉崢手下專業的“暗探”。

西華盛景酒店那晚的監控錄像已讓他暗生疑心，只是言嘉的表現非常完，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而且他又是葉崢親手捧起來的一棵大搖錢樹，在公司基深厚。如非必要，葉崢輕易不會他。

這件事只能暗中調查、暗中理。葉崢知道江可舟愿意諒，但他不想讓這份寬容變江可舟強咽下去的委屈。

而且那句“我不知道”，也讓他覺得不踏實。

等葉崢吹夠了冷風上樓時，蘇達已經離開了。江可舟倚在床頭，對他微笑道：“回來了。外面很冷嗎？”

房間里開足了暖氣，葉崢下大去洗手，干后隔著被子抱住江可舟，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冰涼的親吻：“天著，今晚可能要下雪。”

江可舟轉頭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葉崢：“我什麼時候能出院？今天醫生來查房，說傷口已經長好了。”

葉崢眉梢一揚。

江可舟一怔，繼而秒懂，哭笑不得地說：“是真的！我沒事天天詐你干什麼，閑得慌？不信你自己去問林醫生。”

“怪你前科太多，不得不防，”葉崢笑著拉過他的手腕，看他掌心的暗紅傷疤，“想回家了？”

此時病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空氣靜謐。葉崢略微低頭，脖頸拉出一道優雅纖長的弧線，江可舟的手搭在他溫暖的掌心里，聽他說到“回家”兩個字，心念一，忽然間生出一宛如倦鳥歸巢的舒緩寧靜來。

被這莫名緒牽引，他難得坦誠地“嗯”了一聲，葉崢含笑注視著他，語氣輕，跟哄孩子似的：“好，明天就回家。”

三環某別墅區。

兩人從車庫里出來，穿過花園。家里阿姨早早等在門廳，接過葉崢手中拎的袋子，鞠躬道：“葉先生好，江先生好。”

江可舟點頭回禮，葉崢拉著他換鞋進門，道：“你那邊的東西我讓人搬回來放在臥室了，這里環境好，住著更清靜些。”

葉崢基本不把外面的人帶回家來，他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而且有潔癖，下意識地就覺得不干凈。就連言嘉風頭最盛時也沒在這里過過夜，倒是江可舟特殊，引得葉崢為他一次接一次破例。

葉崢在市里有幾房產，包括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復式公寓和江可舟現在住的房子。那套房子離葉崢公司最近，他忙起來有時候會住在那邊。當年江可舟突然病倒，葉崢上罵得兇，實際上還是心疼，干脆等他畢業后就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還有一是眼前這幢別墅——葉崢真正意義可以稱為“家”的地方。

一樓客廳落地窗直通花園，大片天灑落，冬日里也明亮堂皇，二樓是主臥和書房帽間，三樓則是客房。

江可舟只在客廳了個面，立刻被葉崢帶上樓休息。主臥有個大柜，打開來他和葉崢的服各占一半，其他都掛在帽間里。葉崢拿睡給他，要他趕換服回床上躺著去。然而江可舟在醫院住了幾天，只覺渾都是消毒水味，這樣本沒法往葉崢的床上躺。他要去住客房，葉崢當然不肯，江可舟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洗個澡，葉崢更不肯：“傷口沒好，沾水染了怎麼辦？你哪來那麼多的講究？”

要不是因為你事兒……

江可舟生生把這句話咽下去，耐著子跟葉崢拉鋸三百回合，險些以死相，最終爭取到一次洗澡的機會，還不能自己手。

葉崢抱臂睥睨：“來，用你那包饅頭的小爪子舀個水給我看看。”

江可舟：“……”

最后“上沒被打眼兒”的那位憑借倒優勢，把某病患拖進浴室里里外外洗涮干凈。江可舟白著進去紅著出來，被葉崢拿厚厚的浴袍裹著抱出浴室。屋里暖氣開得極足，他人在病中，免疫力下降，在醫院已經冒過一次，葉崢生怕他再涼，不敢掉以輕心，用伺候國寶大熊貓的標準對待他。

大熊貓頂著一頭被吹的，盤坐在床上，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他整個人包在的浴袍里，只有襟口出一小片，如果忽略掉頸間的白繃帶，簡直就像一塊人可口的點心。

“你快去換服，一水別再冒了，”他推了推葉崢，“我頭發已經干了。”

“躺下，”葉崢把他按倒在床上，“肩膀疼不疼？繃帶沒吧？”

江可舟在枕上搖頭，臉還有點紅，葉崢看得好笑，低了子湊過去：“都看過多次了……還害？”

江可舟強忍著別過頭把臉埋進枕頭里的，佯作鎮定地與他對視：“下次我穿著服的時候，你也可以了試試。”

“你想看？”葉崢挑眉，手作勢要解扣子，“我現在也沒問題。”

江可舟干脆地一閉眼，裝死。

他聽見葉崢在腔里低低的悶笑聲，隨后溫熱的上來，輕巧迅疾地在他口中掃一，卻及時剎住了車。葉崢避開他傷的肩膀，手撐在他的枕頭兩側，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著他的耳垂：“寶貝兒，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要是再擺出這麼一臉躺平任上的表，我就真的不忍了。”

效果立竿見影，江可舟刷地睜開眼。

葉崢跟他對視了一會兒，說：“要不你還是躺平任上吧，你這麼看著我，我可能會選擇犯罪。”

江可舟目如刀，恨不得把他釘死在對面墻壁上。

公司那邊請了病假，他就這麼“順理章”地在葉崢家里住了下來。一日三餐有阿姨照料，電視電腦隨便用，而且葉崢作為娛樂公司老板，家里有不珍藏版本的影碟。等晚上葉崢回家時，原以為江可舟會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上上網什麼的，但客廳居然沒人。

他住阿姨：“可舟呢？”

“江先生在樓上小書房，”保姆笑瞇瞇地回答道，“讓我等您回來上去他呢。”

家里有兩個書房，葉崢平時在大書房辦公，除了打掃，不能隨便進去。家里有些重要文件都在保險柜里。小書房是四面全是書架，堆得滿滿當當，這些才是日常會看的書。

葉崢上樓推開門，一只腳剛踏進去，看到里間形，立刻放輕了作。

冬日里天黑的早，沒開頂燈的書房里一片昏暗，只有沙發角落亮著一團暖黃的燈。江可舟上搭著一條薄毯，看了一半的《國富論》還攤在膝頭，人卻已倚著扶手安靜地睡著了。

燈照亮了他的側臉，屋子里安靜得只剩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直到這一刻，葉崢從外面帶回來的一風雪才算終于消融，化落在肩頭發梢的溫暖霧氣。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