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轉眼來臨，江可舟原本與小曹他們約好一起吃飯，誰料前兩天突然接到公司通知。他們公司最大的合作方星海要在圣誕節當晚舉辦答謝晚宴，并向各個合作伙伴發出了邀請函。

江可舟帶領的團隊曾與星海的市場推廣負責人合作過數次，今年居然也收到了邀請。江可舟本想找個借口推卻，無奈公司高層對這個晚宴十分重視，他只好忍痛放棄了與朋友敘舊的晚餐，并且含恨與慘遭放鴿子的曹晟一口頭達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

圣誕節當晚，西華盛景酒店宴會廳。

江可舟他們這群仿佛走錯劇組的窮酸是蹭他們大老板的雷克薩斯來的會場，剛下車就被門口一溜瑪莎拉晃花了眼。趙恩咽了口口水，迷迷瞪瞪地回頭問江可舟：“老江，你說我不吃不喝多年，才能買得起一輛瑪莎拉？”

“我覺得你現在馬上回去自殺，重新投胎比較現實。”江可舟整了整西裝袖口，有些心煩地嘆了口氣，“畫風不對啊。”

趙恩興地拿胳膊肘他：“有點高尚的人生理想行不行，平時見到這種場面可不容易，湊個熱鬧唄。”

江可舟又嘆了口氣，心說大老遠跑來當背景板有什麼好難得的.大老板在前面招呼了一聲，兩人無暇再閑話，連忙追上去。

今夜來了不豪門名流，安檢格外繁瑣嚴格，江可舟他們候場好久才得以進。口鋪了十米紅毯和簽名板，居然還有不扛著炮筒的記者，閃燈興地閃爍不停。

他們公司知名度不高，也就大老板的份夠讓新聞看一眼。江可舟盡職盡責地把自己當花瓶，和趙恩一左一右跟在副總后面，拎包小弟一樣走完了全程。

就在他們走到紅毯末尾、即將進會場通道時，記者團突然起來，快門聲響一片。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言嘉來了！”

江可舟心里一驚，下意識回頭，正好與迎面走來的大明星視線相撞——

必須要承認，那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言嘉臉上帶著微笑，面部廓深邃而溫潤，眼睛形狀略如桃瓣，眼尾微微上揚，憑空帶出一優雅驕矜的意味來。然而言嘉風度翩翩，笑容如春風拂雪，走紅毯時不忘向記者點頭致意，又顯得格外親切。

言嘉也看到了他，兩人對視了一秒，很快就移開視線。這是遇見陌生人最正常的反應，可是江可舟無端地從那目里讀出了悉，言嘉應該是認識他的。

就像他認識言嘉一樣，言嘉對他應該也不陌生。

因為他們中間有個葉崢。

趙恩用胳膊了他，示意快走。江可舟來不及細想，馬上收回目，跟著人流走向會場。

西華盛景酒店的宴會廳是高規格的自助式晚宴，除了東面舞臺外，正中安放了三排長條餐桌，中間留出大片空地供客人把酒言歡。江可舟他們來的不算早，進場時宴廳里已有不人。大老板領著他們去跟星海的副總打了招呼，撂下一句“吃好喝好別跑”，隨后這位重目測有一百七的胖子宛如一尾靈巧的胖頭魚，以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沒人海，嗖地就不見了。

江可舟：“……”

七點半，晚宴正式開始。

穹頂上的水晶吊燈照得整座宴廳亮如白晝，著華服的男男穿梭其間，優雅地端著紅酒杯攀談——當然，這是畫風正常的一部分人。另一部分農村進城、畫風不對的小青年們則各自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做著同一件事：吃。

趙恩一口咬掉半拉馬卡龍：“我天，這小點心也太甜了。哎，剛那個羊排不錯，回去可以研究一個簡易版。”

江可舟掃了一眼擺盤致的香草烤羊小排，道：“其實羊排這個東西，撒點孜然和辣椒面更好吃。”

趙恩忍不住懟他：“你瞅瞅你，從進來就一臉生無可的樣兒。又不用你賣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難伺候，”江可舟百無聊賴地叉掉一塊三文魚，“大晚上的干什麼不好，杵在這當人背景板，有癮麼？”

趙恩：“土鱉。”

他話音方落，頭頂大燈驟然熄滅，人群剎那寂靜，一束追燈打在空無一人的舞臺上。

音樂聲起，星海老總李琉風攜著夫人葉承瑩走上舞臺，向來賓們致辭并表示謝。

臺下人群報以熱烈的掌聲

李琉風抬手下，示意大家安靜，又道：“今晚舉行宴會，除了答謝各位朋友多年來的照顧，同時也是為了我的妻子，葉承瑩士。今天是五十歲的生日——親的，祝你生日快樂。”

葉承瑩笑著側擁抱李琉風。

“同時要特別謝的家人：西華集團副董事長葉峻、西華娛樂總裁葉崢的到來和祝福。”

江可舟手一抖，下意識想找個地方避開，隨后又想起臺下此刻一片黑乎乎，他前方又站滿了人，葉崢的眼睛除非是夜視雷達做的，否則本看不到他。這麼一想，江可舟心下頓時釋然，重新端起了盤子。

葉峻和葉崢的長相都隨了媽，往臺上一站，簡直是艷冠群芳。場快門聲響得十分積極。葉峻做了簡短致辭，葉崢臉上還是淡淡的，看著雖不像跟他姑姑有深仇大恨，但也絕對找不出一祝壽的喜慶來。

但現在的小姑娘好像還吃這一款的。江可舟看見不人都舉著手機正對舞臺，瘋狂地按快門。

主人家的致辭告一段落，葉峻葉崢下臺，李琉風又特別謝了幾位前來捧場的業界大佬。江可舟有一搭無一搭地瞟著臺上，心里盤算趁現在溜出去的可能有多大。

黑暗里突然有人準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拉。江可舟嚇了一跳，毫無防備地撞進了男人的懷里。還沒等他一口涼氣到底，葉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噓，別怕，跟我走。”

要不是打不過，江可舟真想他兩個大耳刮子。

葉崢領著他穿過人群，目標明確地直奔最近的門。借著門牌自帶的燈，江可舟看清那上面的VIP休息室字樣。葉崢的房卡是開了權限的，“嘀”地一聲刷開門，拉著江可舟閃進去，回手就把他推倒在門上。

溫熱的上來，輾轉流連地廝磨，能覺得出急切，但并不暴。對方似乎還存著點利的心思，舌尖在他上里出外進地試探，企圖他主張開接納自己。

江可舟被他占足了便宜，又想起當年“不許索吻”的霸王條款，一邊惱怒，一邊嘆這人自打臉真舍得下狠手。等那急迫的力道慢慢減退，他估計葉崢也親得差不多了，便抬手在葉崢腰上拍了拍：“行了……唔！”

葉崢等的就是這一刻，剛才那些都是擒故縱，怪只怪江可舟低估他了老巨猾，一時掉以輕心，被葉崢殺了個回馬槍。

好在葉崢雖然趁虛而，卻沒舍得真格，怕他惱了，只在齒關逡巡了一周便收兵。然而仍是不肯放開他，與他額頭相抵，半開玩笑地嘆道：“上次跟我打電話時還嫌方明輝眼神太好，你知不知道，你在黑暗里都發著……”

江可舟毫不為所，指指門外：“會夜里發的在外面舞臺上站著呢。”

葉崢又在他上親了一下，聲音里含著笑意：“當初是誰說不吃醋的？”

江可舟本想懟回去，問問他當初是誰要分手的，又想想還是算了，別引火燒。只得嘆了口氣：“好吧。那咱們能開了燈說話嗎？我現在不太想發，費電。”

葉崢的笑聲悶在腔里，震得他的心口也有點發麻。江可舟覺葉崢扣住自己的手，索著向右上方，“咔噠”一聲打開開關。

明黃燈自頭頂傾瀉，兩個在黑暗中待了大半天的人被突如其來的亮刺得微微瞇起眼。

暌違多日的面容出現在彼此相對的視線里。人像浮在玻璃似的黑眼珠表面，可瞳孔里的影卻那麼深。

他們還保持著剛才極為近的姿勢沒有變過。開了燈見了面，反而不如剛才黑話多，兩人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對方。據說一般人這樣對，用不了多久就會憋不住笑，可他倆這麼看了一會兒，卻不約而同地想嘆氣。

葉崢心道：“想他了。”

江可舟心想：“瘦了。”

人但凡一心，弱點就會暴無。葉崢臉上的疲憊藏不住，江可舟按照他離家之前的腰圍目測了一下，果然小了一圈，輕聲問：“在外面沒好好吃飯？還是鬧胃病了？”

葉崢抱著他，舒了口氣：“被連著灌了兩場，胃有點疼。不過你打完電話就沒再喝了。”

江可舟顯然不信：“不可能。從那天到今天都快兩個星期了。”

“唉，”葉崢無奈地在他側臉上蹭了蹭，“有些應酬躲不過去。而且那邊的菜太辣，沒幾個能吃的。”

江可舟也不用再問他助理是干什麼吃的、胃疼不知道去醫院這一類的話了，葉崢上的事實在太多，當他選擇了一條道路，就注定要在其他地方付出代價。江可舟也沒什麼資格去理直氣壯地要求葉崢保養、惜福養生，說到底，他不過是葉崢花錢包養來的，干這行最大的忌諱就是對金主干預太多。

“今晚還有別的安排嗎？”他在葉崢背上拍了拍，“早點回去休息。”

“沒事，別擔心，”葉崢靠著他緩過一口氣來，又重新打起神，“陪我吃點東西。我一會兒還得出去喝一，今天這事才算完。”

江可舟難得不贊同地看著他，葉崢湊過去在他角親了一下：“快去，乖。”

宴廳有酒有菜，但沒有適合胃病病人吃的東西。江可舟挑了幾樣點心和清淡蔬菜，又問侍者要了一杯開水和一杯酸，端著盤子回到休息室。葉崢看什麼都沒食，被江可舟連哄帶勸才喝了半杯酸，又吃了兩塊點心，甜得直皺眉。

他出差時鬧胃病睡不著覺，早上剛下飛機，又被回公司開會。好容易理完一攤子事，晚上又趕來宴會。葉崢仿佛把自己從里到外都武裝上了鋼板，像個不會倒下的鐵人，胃疼得冒冷汗，臉上卻一點都不顯，就這樣神經繃，腳不沾地地忙了一整天。只有這會兒見著江可舟，才敢忙里閑地稍微放松片刻。

他嫌沙發不舒服（其實就是撒），靠著江可舟閉目小憩了十分鐘。這時候病號最大，江可舟完全不敢對這個事兒說不，只能盡量讓他靠的舒服，數著時間到了，才輕輕搖了搖他肩膀：“該起來了。”

葉崢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目渙散地迷茫了片刻，把剩余的疲憊一腦回去，扶著江可舟站起來。

他往門口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把那張房卡塞給他：“等我回來一起走。不過最好別出去。”

江可舟：“為什麼？”

葉崢握著門把手，揚眉看著他，嚴肅正經地說：“因為你穿西裝很迷人，我不想給別人看。”

江可舟：“……”

這貨居然還有力氣——就好像剛才病得要斷氣的人不是他一樣！

江可舟收拾起用過的餐，出門送回回收，順便向侍者詢問了洗手間的位置。與燈耀眼的宴會廳相比，鋪著地毯走廊安靜而昏暗。江可舟沿著走廊一路向走，突然迎面遇上了一個人。

一個“單方面”的人，言嘉。

言嘉依舊只是抬起那雙漂亮的眼睛，輕飄飄地掃過他，隨后就像與陌生人肩而過一樣，目不斜視地走遠了。

江可舟走向洗手間。

十五分鐘后，兩個戴著口罩，穿著清潔工制服的人從洗手間里推出一輛清潔車，門路拐向酒店后門，消失在落雪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