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說出分手的那天起,江可舟就自覺地拉開了和葉崢的距離。格使然,他不善于拒絕主強勢,但對自己的規束近于嚴苛。他不想做個分手后還糾纏不清、討人厭的前任,既然選擇了一刀兩斷就該避嫌,哪怕疾病似乎讓葉崢暫時忘卻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這樣一個事實。
他用了點力氣,掙開了葉崢的手。
“不早了,趕睡吧。晚上不舒服就到隔壁我。”
葉崢大概沒想到他會拒絕,睜開眼睛盯著他,因為不舒服還皺著眉頭,不知為何竟然顯得有點撒似的不高興。
印象里江可舟似乎天生逆來順的好脾氣,哪怕有時葉崢折騰得過了火,也也能一言不發地忍下來。他盡職盡責地履行著“賣”這項義務,敬業得葉崢簡直想給他頒個獎。
這個拒絕盡管委婉而且不明顯,卻微妙地刺中葉崢的神經。像是一道明晃晃的警戒線,昭示是他先放棄了主權。
他翻了個背對江可舟,悶咳兩聲,甕聲甕氣地說:“睡去吧。”
江可舟了,覺有點不忍,出去想給他掖被角的手在半空遲疑地懸了一會兒,終究沒有落下。他在黑暗中無聲地嘆了口氣,起離開了房間。
今晚發生的事有點多,信息量太大,疲憊和酒都沒能拯救他脆弱的睡眠,江可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大餅,快半夜時好不容易有點睡意,朦朦朧朧地昏沉著,突然被隔壁接連不斷地咳嗽聲給咳醒了。
他睜著眼睛等了三分鐘,爬起來去客廳翻藥倒水。
葉崢半邊臉都悶在被子里,咳嗽聲被得很低,借著夜里黯淡的線能看到他肩背的震。江可舟心說這也是懶到家了,咳這樣都不知道自己起來倒杯水喝。要是他睡著了沒聽見,這人估著能悶不吭聲地撐過整個晚上。
“起來喝口水,”江可舟將葉崢從被子里拉出來,掌心上額頭試溫度,“吃點藥。還有哪里難?”
大概是因為困,他沒了之前那種刻意避嫌的冷淡,語氣作都下意識得仿佛共同生活多年的伴,對肢接也不再抗拒。葉崢病懨懨地靠在床頭,就著他的手吞了藥片,雖然生著病,看江可舟側過頭去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都覺得心里熨帖得不行。要說人都是賤的,擺在眼前的時候不珍惜,拋下之后反而又覺得好。
“吵著你了?”
“沒事。”江可舟眨眨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溫的影,慵倦神態看得葉崢心中一,在他起要往客廳走時再度攥住了他的手腕,強行拉回邊:“別來回折騰了,在這邊睡吧。”
江可舟睡眠不好,失眠原因千奇百怪,認床是其中之一。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在自家另一個臥室里輾轉反側,偏偏他不行。葉崢給他留了一半位置,江可舟在“回去烙大餅”和“睡個好覺明天上班”中稍加權衡,想睡覺的立刻倒地勝出了。
他沒再多做掙扎,繞到另一面爬上床,毫不客氣地從葉崢那里分了一半被子。
葉崢不想把病過給他,好在床也足夠大,兩人中間保持著寬的距離,互道了聲晚安便各自睡下。
第二天清晨先醒來的是葉崢,江可舟前幾天沒休息好,昨晚又折騰半宿,好容易睡了個安生覺,這會兒蜷在被子里安穩闔目,睡得正沉。葉崢抱著被子沒起,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他的臉。
江可舟的長相氣質屬于溫和清雋型,說白了就是中人之姿,沒什麼驚天地的貌。葉崢的事業在娛樂圈,見多了艷皮囊無邊風月,自有一套相免疫系統。但此刻他對著江可舟不設防的沉睡模樣,卻突然產生了某種說不清的眷。
三年來,從酒店到公寓,他們一起在過夜的時間里,不是葉崢有事提前離去,就是江可舟早早起,清晨往往是各奔東西的時間——所謂水姻緣,不外如是。
葉崢向窗簾隙里出的晨,搖了搖頭,心說自己八是風了,大早晨的在這兒酸什麼酸。
他在洗手間刮胡子時聽見門被輕輕敲響,江可舟套著T恤運,臉本來就,頭發還有點蓬著,像個沒睡醒的青年:“我剛出差回來,家里沒菜。早餐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葉崢洗干凈臉上的泡沫,頭也不抬地說:“瘦粥、煎蛋、咖啡,我要吃你自己做的。主食隨便。”
江可舟嘆了口氣。真會使喚人。
葉崢這人大節上沒什麼問題,格也勉強過得去,最大的病就是事兒。大清早的誰有閑心給他熬粥,還必須是米粒開花、顆粒適中、不要蔥姜蒜的皮蛋瘦粥。煎蛋老了不行了不行溏心也不行,咖啡一定要現磨現煮。只有后面那句“主食隨便”才是回答江可舟的問題,但說了跟沒說一個德行。
江可舟往兜里揣了一把零錢:“豆漿油條小籠包,吃不吃,別的沒有。”
葉崢從鏡子里斜眼瞅他:“那你還在這跟我廢什麼話,趕下樓啊。”
江可舟頂著一腦門司摔門走了。
葉崢洗漱完給司機打了個電話:“一會兒來紫辰接我。車我開著,你先回別墅一趟,給我帶套正裝過來。”
司機放下手機,有點納悶前幾天剛幫葉總從紫辰小區搬家,怎麼突然又回去了?
江可舟買早餐回來時正遇見司機劉準往大堂里走,兩人在門口打了個照面,江可舟跟他打過招呼,客氣道:“吃飯了嗎?要不要拿點早飯?”
“不了,謝謝江先生,我來的時候吃過了。”劉準將手上提的袋子遞給江可舟,“這是葉總的服,勞駕您順手帶上去。”
江可舟接過紙袋:“上來坐坐?”
司機忙擺手說不打擾了,心想我哪敢隨便上老板人家里“坐坐”,尤其是在他倆昨晚干了些啥都一目了然的況下,那不是嫌命長嗎。
葉崢冠整齊地坐在餐桌前吃飯看新聞。第四季度剛開始,西華娛樂投資出品的幾部電影和電視劇都在宣傳期,還有好幾個合作項目要談。葉崢雖然私生活方面散漫了一些,對正事卻不敢懈怠,倒還當得起“崗敬業”四個字。
江可舟比葉崢稍落后一步,他洗漱整理完時葉崢恰好吃完早飯。江可舟心殷殷切切,心道這祖宗終于要移駕了,誰料葉崢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快吃,一會兒讓小劉順路送你上班。”
江可舟眉梢一:“我不急,你先走吧。”
葉崢不把他微弱的抗議放在心上,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鐘。”
葉崢沒親自送過江可舟上班,倒是小劉接過他幾次,還記得路。昨晚是葉崢自己開車來的,開了輛歐陸,這車因為設計問題后座空間比較窄,高個兒的葉總只好屈尊坐在副駕。現下正值早高峰,他們堵在長長的車流里,車里只有電臺播報天氣和路段況的聲。小劉端正地目視前方,連余都不敢往右邊發散,假裝自己只是一團會開車的空氣。而后排的江可舟則專注地看著左邊車窗,仿佛窗外那堵得挪不的車流是多麼難得一見的風景。
三人于是保持著僵到凝固的氣氛直到公司樓下。江可舟拿起電腦包準備下車,中途又想起什麼,碎了一句:“別忘了吃藥。再發燒就該去醫院了。”
葉崢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哽了一下,停頓幾秒才點頭:“嗯,知道了。”
“那我先上樓了,”江可舟朝他客氣地微笑,準備關上車門,“謝謝你送我過來,再見。”
葉崢坐在車里,玻璃全部升上去,直到江可舟走進大樓的背影被往來人群遮住,才讓小劉掉頭去公司。
路上他接了個電話,對方大呼小地喊他晚上去參加聚會,順便跟幾個導演和制片人牽線搭橋拉拉關系。葉崢握著手機,懶洋洋地問:“喲,聽您這靜剛酒醒?這就惦記上下一場了?”
對方渾不在意地哈哈一笑,聽起來整個人都還糊涂著。葉崢懶得跟醉鬼扯皮,只好說:“行吧我知道了,有空就去。你也喝點,再這麼作下去早晚酒肝。”
同一個清晨,那邊宿醉后癥發作,而自己好吃好睡,現在正神清氣爽地準備去上班,生活質量孰優孰劣一目了然。葉崢在對比中獲得滿足的同時又再度想起江可舟。他撐著額角靜默片刻,突然對小劉說:“前面藥房停一下,去給我買點冒藥。”
小劉把車聽在路邊,領命而去。
去公司的路上,葉崢著幾個扁扁的藥盒,心想:“難道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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