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警察局時，天已經快黑了。

進門之前紀之楠還不敢相信打人的是秦魏宇，不斷在心里重復 “一定是莉莉看錯了”。

秦魏宇從不用事，理智到近乎冷，在公共場合打人這種稚低級的舉，怎麼可能發生在他上？

直到看到秦魏宇真的在嘈雜的辦公室跟兩個穿制服的警察說話，旁邊還站著上次幫他們辦婚前協議的律師，紀之楠才不得不接這個事實。

他后知后覺自己不應該來，剛要轉出去，秦魏宇就收到應似的回頭，正對上他的目。

秦魏宇大步走過來：“你來干什麼？回去。”

被抓到警察局還兇的頤指氣使，紀之楠莫名其妙：“這話該我問你，你來干什麼？”

秦魏宇：“看你工作，接你下班。”

紀之楠反應半天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攝影棚：“我問你為什麼在這里。”

秦魏宇抿抿，語氣平淡：“沒事，馬上就可以走了。我看見你助理了，先送你回去。”

紀之楠目在他上逡巡，他還穿著上午那件鐵灰大，襟敞開，里面的襯衫開了兩個扣子，幾乎看不出打架斗毆的痕跡。接著視線越過他肩膀往后面看，律師站著的位置旁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鼻梁上纏了繃帶，此刻緒激，正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

來前在門口到導演，說被打的是個服裝組工作人員，應該是私人恩怨，劇組方已經派人過去理。

私人恩怨？紀之楠覺得好笑，什麼樣的人能讓秦魏宇跟他產生私人恩怨，還不惜招惹麻煩，當場手？

這事發生在攝影棚，涉案人員一個是他未來幾個月的同事，一個是上午剛跟他領證的合法配偶，他并不想自作多地認為事一定跟他有關，可這巧合實在太過蹊蹺。

“到底怎麼回事？”紀之楠問。

秦魏宇答：“沒什麼事，小矛盾，我沒傷。”

“我只想知道事經過。”紀之楠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皺眉道，“你不說我去問警察。”

他繞過秦魏宇往里面去，秦魏宇也不攔他。那邊剛才還在指手畫腳嚷嚷的傷員，看見他過來突然噤了聲，眼神躲閃，耷拉著肩膀，含佝背地坐在那兒，用余瞟他。

警察說從目前了解到的況來看，是秦先生先的手，該工作人員沒有還手，手原因兩方都不愿意，醫療費用已由秦先生一力承擔，調解后即可放行。

旁邊的律師當著警察的面問那個工作人員：“請問您接調解嗎？或者走司法程序也可以，秦先生也會對您提起相應的訴訟。”

工作人員聽到最后一句話秒慫，看一眼紀之楠，大著膽子說：“調解可以，至給點神損失費吧，還有誤工費，我就白白給人打了嗎？”

律師笑了笑：“都可以商量。”

繞了一圈也沒得到有用信息，紀之楠問旁邊另一個工作人員，他也說不知道因為什麼打起來，他只是被差遣來協助解決事的。

紀之楠又回到秦魏宇跟前：“你說還是不說？”

秦魏宇不說話。

紀之楠拿他沒轍，心想回頭向劇組當時在場的工作人員打聽，總有辦法知道。

走之前，紀之楠見四下無人，對秦魏宇說：“請您以后與我的工作和生活保持距離。婚前協議上白紙黑字寫著不干涉對方生活，我有我的工作，您也不是閑人，不管您出于什麼原因，請不要違反這條約定，否則我會按協議的最后幾條向您追究責任。”

秦魏宇半晌不做聲，最后也沒有應答，說：“回去吧，記得吃飯。”

夜幕降臨，紀之楠邊吃飯邊給周茹打電話，請幫忙問問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周茹聽了他的敘述也驚訝不已，說等消息，去打聽打聽。

紀之楠只想盡快把這件事弄清楚，他不想欠秦魏宇任何一個人。

下午的行程未對外公開，所以們都是從其他參演人員的微博或者行程上得知今天是拍定妝照的日子。下午上鏡妝化得太濃，紀之楠回家后又洗了兩遍臉，確保沒有一點殘留，才點開微博瀏覽評論，們群結隊地跑到紀之楠微博下面“申討”，問為什麼不告訴們，說傷心了要三秒。還有聞風趕來的原著，評論里有的說看了紀之楠的形象覺得還不錯，有的表示演技有待觀察，還有說看起來太了不知道能否撐起后期氣場全開的沈彥安。

其中一條評論獲得上千個贊，被頂到評論熱門：“已拜讀原著，最期待的就是沈彥安這個角，前期的忍深，后期的瀟灑落拓，都深得我心。相信我們楠楠一定可以將這個角詮釋好，他的努力配得上大家的贊。”后面配了一張紀之楠飾演的李宣小王爺騎馬上戰場的劇照。

這是他演的第一部 古裝戲，雖然那時候演技還很生，但照片中的他手持長槍昂首舉天，舉手投足間滿是自信和驕傲。

紀之楠知道這條評論意在幫他給原著拉好，他既又愧，同時到了更大的力。上一世他辜負了們的期待，了一份慘不忍睹的答卷給們，這次如果再演不好，他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晚上八點半，《覆江山》劇組微發布一張照片，是大合照的虛化版本，只能看出幾個演員的站位和廓——“#電視劇覆江山#山河，風云起，一幅歷史的畫卷即將為您徐徐展開。”后面艾特了幾位主演，紀之楠也在其中。

紀之楠看到這條艾特后第一時間轉發：“猜猜我是哪一個？”

們說他調皮，一眼就知道是男一左邊那個白公子。

這條微博又吸引來不原著，大多評價說裝扮看起來不錯，翻了以往的微博，覺得值也符合，希演技在線，不要毀了他們心目中的沈彥安。

紀之楠一目十行地往下翻，在看到某個沒有頭像的評論時，停住了。

“很好看。”

就三個字，又是那個窺狂。

這次評論的畫風倒是正常，紀之楠卻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他鬼使神差地再次點頭像進去視，還是空的“關注：1，：0，全部微博：0”。

他打個寒，退出微博，準備先洗個熱水澡暖和暖和。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

紀之楠圈前幾乎沒有到過專業的演技指導，只匆忙上過一個表演訓練課。在他的主要求下，周茹用關系幫他聯系到一位頗有名的老戲骨教他演戲。

老人家姓方，年近八十，神矍鑠，演了一輩子的戲，七十多歲才解甲歸田不再接新劇。平時最念叨 “現在的年輕演員都不愿意踏踏實實磨練演技，也不知道心思都花到哪里去了”，所以見到紀之楠這樣勤思肯學的后輩，深欣，恨不得將畢生演戲總結的經驗傾囊相授。

紀之楠一周上門兩次向他學習表演，其余大部分時間被他分配在看劇本、資料和練臺詞上，難得有空閑還要上跑步機鍛煉。進組后會先從沈彥安年時期拍起，他深知保持年的要訣就是——瘦，瘦，瘦。

三周后的一天晚上，紀之楠洗完澡了張面，坐在沙發上刷馬云，準備給自己購置些進組必備用品。之前這些東西都是莉莉準備的，但這丫頭置辦品總捎帶上自己的喜好，上次進組就給他買了一整套hellokitty餐，還有同款毯，弄得紀之楠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來探班的幾個拍到他在劇組休息椅上蓋著的KT毯，還以為他喜歡，后來大約有半年時間，紀之楠收到的禮一半以上都與KT有關，最后只能都送給了莉莉和周茹的兒。

《覆江山》一拍就是四個月，中途還要轉場外景。這段時間他不打算回首都，來回跑太折騰，得再買一個大尺寸的行李箱，還有充足的消耗品。

剛準備給莉莉打電話問那邊都準備了些什麼，手機就響了。

一看，秦魏宇。

這不是他在這段時間里第一次打電話過來了。有兩次紀之楠在方老先生家學習，手機調了靜音沒聽見，還有一次年練臺詞剛進緒，看也沒看就先按掉。等忙完看見未接來電也就沒回，心想要真有急事他會再打的。結果每次都沒有再打來。

紀之楠想了想，按下接通：“喂。”

秦魏宇似乎沒想到紀之楠會這麼快接起來，安靜幾秒，道：“吃飯了嗎？”

“吃過了。什麼事？”紀之楠直接切正題。

秦魏宇那邊貌似在開車，有汽車鳴笛的背景音：“結婚禮服做好了，想送去給你試穿。”

元旦那天去秦家，已經有人上門來量過兩人的尺寸。紀之楠并不好奇禮服長什麼樣，道：“不用了，尺寸沒問題就行。”

秦魏宇又提出一起去看婚禮和婚宴場地，紀之楠冷淡道：“這些您來決定就行，我這里比較忙，就不過去了。”

掛了電話，紀之楠捧著黑屏的手機坐了許久。

雖然眼下兩人所的位置跟上輩子顛倒反轉，可他還是開心不起來。

上輩子是他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地打給秦魏宇，央著他陪自己去看禮服、酒店、還有婚戒，那時候的秦魏宇毫無興致，讓他自己去看。紀之楠自己一個人蒙著臉去珠寶店看婚戒，險些被店員當室劫匪給報了警。

在國兜了一圈沒找到合心意的戒指，最后他自己訂機票飛了趟國外。因為時間有限，來不及定制，就從某知名設計師的品設計中選了自己比較中意的一款。

戒指好不容易敲定，上飛機前他高高興興拍了張照片發給秦魏宇。

接著便坐了一夜的飛機。從機場出來時外面正在下雨，紀之楠淋著雨跑到出租車上客點排隊，了懷里揣著的戒指盒，在手心里呵一口熱氣，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

然而十幾個小時過去，秦魏宇沒有給他回過一條消息，那對流溢彩的戒指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上，兀自麗。

后來，秦魏宇僅僅在教堂換戒指時戴過幾分鐘，往后的日子，那只心挑選的戒指就再也沒出現在他的手上。

其實紀之楠不想記得這些事，如果可以，他寧愿重生的同時失去記憶。

他拼了命把這些回憶鎖住，試圖用其他東西將它們掩埋，可它們太容易被喚醒，給點火星字就能燃起燎原大火，本無法控制。

婚禮當天早上，紀之楠在去往教堂的車上接到周茹的電話。

“你托我打聽的事兒，總算理清楚前因后果了，現在還要聽嗎？”

紀之楠當然要聽。

原來那天有兩個跟劇組一起到攝影棚的服裝組工作人員，收拾完服閑來無事在衛生間里講他的八卦，不知怎麼讓秦魏宇撞上了。秦魏宇態度強，問從哪兒聽來的，嚼舌的那個工作人員膽小怕事，著急要走，雙方爭執無果，就起手來。

“說的什麼我就不轉述了，太難聽，而且完全是憑空造，還是不給你添堵了。”周茹在電話里嘆道，“沒看出來秦先生這麼護短，看監控里面他突然就揮了一拳出去，把周圍的人都嚇得不輕。”

“后來怎麼理？”紀之楠問。

“還能怎麼理？那個人接了秦先生的賠償，接著就被劇組開除。上個星期還跑到劇組鬧呢，還是秦先生出面給擺平了。”

紀之楠像在聽天方夜譚，周茹口中的秦魏宇跟他認識的仿佛不是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