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紛紛聚集過來，樓梯上的眾人在狹小的空間里不上不下，讓夾在中間的紀之楠彈不得。

他對陸姌沒有好印象，這孩從小被家里寵大，格乖張跋扈，不知道“尊重”二字怎麼寫，比秦魏宇的二哥還要稚惡劣。

況且紀之楠知道如此針對自己的原因，所以更加不想跟有什麼集。

他低聲說了句“你好”，冷淡而不失禮數，然后催促前面的人繼續走，“道路堵塞咯，大家一啊。”

自一列的隊伍慢吞吞往上挪兩步，紀之楠剛爬一個臺階，左邊胳膊就被陸姌拽住了：“你躲什麼？怕我？”

紀之楠藏在口罩下面的角微微上挑。

怕？他承認上輩子是有一些，現在卻一丁點都沒有。

他輕松地把胳膊從陸姌手中出來：“陸小姐吃過了吧？麻煩讓個道給沒吃飯的人，公共場合請您注意形象。”

“是誰不要形象？”陸姌聲音拔高幾個度，“死皮賴臉往我三哥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哪里配得上他？”

這下所有人都立定不了，樓上樓下走道里經過的客人也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周茹在后面使不上勁，手推了前面呆住了的莉莉一把，站在紀之楠后面的莉莉這才回過神來，用胳膊護住紀之楠，警惕地對陸姌道：“這位小姐，您認錯人了吧？”

陸姌斜睨一眼：“你是紀之楠的助理？”

大名都報出來了，顯然不是認錯人。莉莉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已經到樓上的導演趴在欄桿上往下張：“你們快點兒啊，還想不想點菜了？”忽而瞧見一張揚紅的陸姌，“誒陸小姐，你也在這兒？”

紀之楠自聽見導演的聲音起就知道不妙。陸家喜歡做投資，因而認得不圈人，陸姌又跟著到玩，上輩子還有過進娛樂圈的打算，經常把公事應酬當聚會來參加，漸漸也混了個臉。

局面一時陷混，周圍吃瓜群眾盲目抓瞎，不知道該幫誰。最后是導演指揮眾人進包廂落座，末了盛邀請陸姌一起喝一杯，陸姌哼一聲，踩著高跟鞋噔噔噔走了進去。

包廂里面是一張能坐20人的大圓桌，周茹坐在紀之楠邊，低聲音問他：“要不咱們找個借口先走？”

紀之楠搖搖頭，這個檔口上他如果無故離席，反倒顯得心虛遮掩，不夠磊落。

這是他的私事，陸姌也算是他的親戚，周茹便不再多問。

一桌人除了不知的導演，都在私底下揣測這兩人的關系，席間一度安靜非常，只聽得見碗筷撞聲和偶爾的小聲談。

菜上來大半，導演舉起酒杯：“這次節目順利錄完，多虧了我們紀大明星出手相救，來，我們一起敬他一杯！”

眾人舉杯起立，紀之楠理理服下擺，也要站起來，一旁的周茹忙大家都坐下，一番推辭過后，還是客客氣氣地站著干了第一杯酒。

紀之楠不善應酬，更不勝酒力，一杯白酒下肚，從口中到胃里著火似的灼燒起來，他喝掉一整杯白開水才勉強下那翻涌刺激的不適。

幾筷子蔬菜下肚，又有人向他敬酒，夕夕善解人意地幫忙解圍：“沒看見我們紀老師不能喝酒嘛？臉都紅了，不如以茶代酒吧，別真喝趴在這兒。”

紀之楠向投去激的一笑，端起茶水還沒舉起來，坐在圓桌那頭的陸姌就拍桌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紀老師？他也能稱為老師？”

紀之楠知道這小姑娘沒那麼容易放過自己，上輩子就把他當眼中釘中刺，以讓他不痛快為人生目標。不過最后確實功了，傻的那個紀之楠當時已經杯弓蛇影，捂著耳朵什麼都不敢聽什麼都不敢看，陸姌手指輕輕一推，就摧毀了他最后一線微薄的希。

夕夕顯然也對這個沒禮貌的姑娘沒好，面不虞道：“紀老師前年就拿了金花獎最佳新人，一聲老師不為過。”

要不是提起，紀之楠自己都快忘了這個頗有分量的新人獎。那會兒他剛出道一年多，對演戲這件事還在興期，合作過的幾個導演和老演員都稱贊他演戲有靈氣，再加上運氣不錯，一路好劇加持，拿下新人獎自是無可厚非。

后來呢？后來秦魏宇回國了，他的生活重心開始偏移，不再用心鉆研劇本，而是想盡辦法往秦魏宇跟前鉆。偏生他又面子，端著副驕矜的姿態不愿直說，追得煞是辛苦，上的最后一點靈氣也在日積月累的郁郁寡歡中消磨殆盡。

對面的陸姌得理不饒人：“都說了是前年，這兩年哪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挑釁地看著紀之楠，“要是真有本事，年紀輕輕的為什麼這麼著急，要找個豪門做靠山？”

席間又開始竊竊私語。

周茹面鐵青，眼看就要站起來，紀之楠不聲地按住，然后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陸小姐何出此言？”

“別揣著明白裝糊涂。”陸姌說到這個就生氣，“還沒進門呢，就騙得我姨父把名下的公司轉讓給你，耍得一手好心機啊。可惜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你知道我三哥為什麼放著那麼多家室好的小姐不娶，非要跟你結婚嗎？”

“這我確實不知道。”紀之楠放下茶杯，轉而端起酒杯晃了晃，看著明的在杯壁上沉浮，低低笑了，“非要跟我結婚？這個‘非要’的過程，我倒是愿聞其詳。”

“你！”陸姌借著酒勁發瘋，騰地站起來，“別得意得太早，我三哥才不是真心娶你，你哭的日子還在后頭！”

紀之楠臉上笑容更大：“我和他誰娶誰嫁還說不定。再說以后的事誰知道呢，在我跟前喊，我也不會當場哭給你看啊。”

邊上觀戰的導演聽了半天，總算理順兩人的關系，附和著干笑幾聲，打圓場道：“哈哈哈，陸小姐和紀先生真有意思，來來來，大家筷子，別顧著流，現殺的活魚就得趁熱吃！”

眾人繼續用餐。陸姌被紀之楠堵得沒話說，一屁坐下來，狠狠瞪他。

紀之楠渾然不覺似的自顧自吃菜，期間還饒有興致地挨個給節目組員敬酒，一杯白酒一杯茶水，你來我往，喝得不亦樂乎。

周茹和莉莉擔心他喝多了不舒服，要幫他擋酒，紀之楠揮手說不用。兩人見他明明喝了很多，眼神卻異常清明，端著酒杯的手也毫不見抖，便放下心來隨他去了。

一頓本該高高興興的飯局，最后在詭譎的氣氛中結束了。

紀之楠堅持不要莉莉扶，靠著墻慢慢往外走。他第一次喝這麼多酒，聽人說一醉解千愁，他不知道自己醉是沒醉，只知道腦袋快疼炸了，該出現的、不該出現的，像水一樣瘋狂涌，在腦子里攪作一團。

陸姌比他醉得厲害，站都站不住，兩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架著站在路邊，怎麼都沒辦法從口中問出家庭住址。導演無奈，讓們送去酒店住一晚，陸姌又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走，看見紀之楠出來了就往上撲，里念著“三哥是我的”之類的瘋話。整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沒見過名門閨秀耍酒瘋，看熱鬧的同時都帶著一臉鄙夷。

夕夕還沒走，為難地對紀之楠說：“你看能不能聯系到的家屬？大晚上的把一個姑娘丟在路上，實在不安全。”

外面冷風一吹，紀之楠昏聵的神志恢復一線清明，他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那頭很快就接了起來。

紀之楠雙眼微瞇，仰頭著夜空中的月朗星稀，對電話冷聲道：“江樓，來接你的好妹妹。”

秦魏宇不到半小時就到了，下了車便帶著司機往飯店方向快步走去。

此時飯店已經打烊，店面前有很大一片空地，尋了幾圈沒看到人影，秦魏宇邊環顧四周邊撥打紀之楠的電話，然后循著奇怪的狗聲，找到躲在角落里的兩個人。

陸姌哭累了，坐在墻角邊噎噎地說胡話，上蓋著不知道誰的羽絨服。紀之楠則靠在墻上，雙手互相在大袖子里，低著頭把臉埋在立起來的領口中，借著迎面的一點路燈，只能看見他擋住半張臉的碎發和在外面通紅的鼻尖。

秦魏宇指揮司機把陸姌弄上車，自己走到一不的紀之楠跟前，下上的大罩在他上。

他的服比紀之楠大上一兩碼，被深外套裹住的紀之楠像穿了大人服的孩子，瑩白的一張小臉抬起來，眼中渙散的慢慢聚攏，忽然咧開扯出一個無聲的笑。

秦魏宇一怔，這是紀之楠這輩子第一次對他笑。

接著便聞到他上濃烈的酒氣，秦魏宇微微皺眉：“喝這麼多酒？”

紀之楠又看了他一會兒，笑容逐漸褪去，然后賭氣似的把臉別開。

秦魏宇只當他喝醉了犯迷糊，隔著服到他的手：“走吧。”

紀之楠不肯，像被黏在墻上似的負隅頑抗，毫不含糊地甩開秦魏宇的手。

“怎麼了？”秦魏宇從未見過紀之楠如此小孩子氣的一面，一時不知該如何理。他耐心道，“乖，先去車上，外面冷。”

紀之楠搖頭，里說了句什麼，秦魏宇沒聽清。

他靠近了些：“你說什麼？”

“騙子，騙子……”紀之楠埋著腦袋念叨。

“誰是騙子？”秦魏宇忍不住問。

紀之楠抬起頭，梗著脖子沖他吼：“你，騙子！”

秦魏宇又懵了，還沒想到該如何回應，就看見紀之楠的眼眶像進了沙子似的驟然泛紅，清亮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著他。

“不是想看我哭嗎？” 紀之楠倔強地昂著頭，“你倒是看啊。”

急促的、帶著酒氣的呼吸盤旋在四周，伴著略帶哭腔的低啞聲音，讓秦魏宇的心臟狠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