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廟里出來，紀之楠把口罩拉到鼻子下面，深吸幾口氣。

莉莉去另一個廟堂里拜什麼姻緣石去了，他在院子里的樹下等。

樹是一棵百年老樹，上面掛滿了紅繩結，男老都在這里許下愿，系在樹上，據說很靈驗。

紀之楠百無聊賴，便也去拿了一來，在手里擺弄半天卻不知道該寫什麼，他的愿剛才在佛祖面前都說完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貪心了。

可東西不能浪費，于是他打算將空繩系到樹上。

四周人很多，都在爭搶著往前，紀之楠被旁邊的人推得一個踉蹌，后面有一雙手輕輕拖住他的肩膀，他才不至于摔倒。

“謝謝，謝……”他轉道謝，看見扶他的人的臉，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秦魏宇看一眼他手里的東西：“我幫你。”

紀之楠還愣著，秦魏宇走繩子，借著高優勢抬起胳膊，越過前面的人，游刃有余地將它綁在樹枝上。

“你怎麼在這兒？”紀之楠問。

秦魏宇理所當然道：“來爬山。”

紀之楠看他穿著休閑裝，卻覺得哪哪兒都不對。雖然這山不是他家開的，誰都能來，但是真能有這麼巧，此時此刻在此剛巧遇上此人？

“你來拜佛？”秦魏宇也問。

紀之楠“嗯”了一聲，不愿多說。

“你以前不是不信這些？”

“以前？”紀之楠疑，以前他們很嗎？

沒到秦魏宇回答，旁邊傳來一個悉的聲音：“魏宇，你跑這里做什麼？我找你半天。”

紀之楠眉梢一挑，看了看走過來的紀之樟，然后別開目。

“小楠你怎麼也在？”紀之樟奇怪道。

紀之楠抬頭看樹上，風吹過來，千上萬的紅繩齊齊飄，已經尋不見哪個是他的那了。

“我不能在這兒嘛？”紀之楠微笑，“聽說這里很靈，我也想沾點靈氣，洗洗上的晦氣。”

紀之樟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回家看看，紀之楠打哈哈說最近忙，有部大戲要試鏡，然后把雙手揣進兜，抬腳準備撤：“我先走了，二哥和秦先生好好玩。”

“等一下。”秦魏宇擋住他的去路。

紀之楠皺眉，剛要繞過去，莉莉從遠飛奔過來：“紀老師！我好了紀老師！”看見一邊的秦魏宇，瞪大眼睛一臉驚訝狀，“咦，秦先生你也在這兒。”

紀之楠：“……”還能演得更尬一點嗎？

四個人莫名其妙地結伴下山。

紀之楠全程惜字如金，莉莉跟他說話他也搭不理，一個人走在最前頭。

后面兩個人一直在聊天，好像爬山一點也不累似的。

“最近工作很忙？”

“嗯，有個項目還沒結束。”

“還有時間看書麼？”

“有好書要介紹給我？”

“是啊，怕你忙，最近都不敢給你打電話。”

“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前頭的紀之楠在嗤笑一聲，可不是嘛，秦總閑著呢，天天在人跟前怒刷存在，趕都趕不走。他干脆從包里拿出耳機塞上，兩耳不聞窗外事。

上山容易下山難，上個山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紀之楠，下山更加舉步維艱，偏偏他又不想給后面的人追上，憋著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得飛快。

“紀老師你慢點兒，走太快小心崴腳！”剛被他甩開的莉莉在后面大聲喊，紀之楠耳機音量不大，聽得清清楚楚。

他回頭想莉莉別烏，結果下一秒就踩上一塊凸起的石頭，左腳落下去時太用力，重心不穩往旁邊一歪，接著鉆心的疼從腳腕直竄天靈蓋，紀之楠倒一口氣，才忍住沒有當場出來。

他疼得眼冒金星，咬牙切齒地想，老天讓我重生是故意送我回來遭罪的吧？

莉莉尖一聲跑過來，見他腳腕鼓起一個大包，急忙去附近的服務站問有沒有下山的車，得到的答復是山不高，沒有游覽車服務。

秦魏宇二話不說便蹲下來要背他，紀之楠哪里肯讓他背，堅持讓莉莉扶著，自己單腳往山下蹦，速度自然奇慢無比，紀之楠本來就沒什麼力氣，這下可以說是速前進了。

紀之樟在一旁直皺眉，說要打電話擔架上來抬他：“你這樣慢慢挪，天黑了也到不了山下，我們陪著你倒也沒什麼，人家小姑娘不要回家休息嗎？”

小姑娘莉莉忙說沒關系沒關系，我是紀老師的助理，這是我應該做的。

紀之楠被他那句“我們”弄得不是滋味，看看莉莉滿頭大汗，再看紀之樟好整以暇的模樣，最后反觀自己的狼狽，終于咬牙接了秦魏宇的幫助。

這是兩輩子以來，紀之楠第一次讓秦魏宇背著。

他肩背寬厚，紀之楠不得不承認趴在上面讓人覺得很踏實。秦魏宇雙手穩穩托著他的大，有些崎嶇的下山小路，他走得宛若坦途。

紀之楠不不愿地用胳膊圈著他的脖子，心里想著回頭得請他吃頓飯，不能欠他這份人。

兩人靠得極近，紀之楠甚至可以聽見秦魏宇均勻的呼吸聲和穩健的心跳。他昨晚沒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過不久便有一陣困倦襲來。

紀之楠打了個哈欠，腦袋往秦魏宇肩頭一。

秦魏宇放慢腳步，稍稍側頭：“困了？”

紀之楠聞著他上陌生又悉的味道，迷迷糊糊地點頭。

“困就睡吧。”秦魏宇聲音低沉婉轉，“到了我你。”

醒來時在車上，暮西沉，一點點余暉撒進車，紀之楠了被照得半邊發熱的臉，咂咂個懶腰，腳上一發力，就把自己疼醒了。

“嘶……”上次崴腳還是小時候，這滋味可真不好。

“別，馬上到醫院了。”駕駛座的秦魏宇說。

紀之楠盯他瞧了一會兒，才回憶起來下午發生了什麼，扭頭看后座，沒人。

“莉莉呢？”

“莉莉？你那個助理？”

“嗯。”

“開車，在后面跟著。”

紀之楠掏出手機翻通話記錄，下午果然有秦魏宇打來的電話，通話時間27秒。

他沒想到自己先是在如廁期間被莉莉出賣，同一天又在睡夢中再一次被出賣了。

這個人活該兩年找不到對象。

“我二哥呢？”紀之楠又問。

“他也自己開車來的，實驗室有事，先走了。”

紀之楠搞不懂他們兩個明明一起來爬山，還一人開一輛車這種奇葩作。

秦魏宇補充道：“今天跟他在公司樓下遇到，我說要去爬山，他臨時決定一起來的。”

紀之楠心想你跟我說這個干嘛？上禮貌又不失尷尬地回了個：“哦。”

車安靜片刻。

“昨天在公司忙到半夜，沒看手機，抱歉。”秦魏宇再次主開口。

紀之楠眨眨眼睛，有點轉不過彎來。

秦魏宇眼高于頂，上輩子從來沒向他道過歉。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歲月里，他聲嘶力竭地質問他：“既然不喜歡我，既然喜歡別人，為什麼跟我結婚？”秦魏宇也只是微微皺眉，不冷不熱地說：“別鬧。”

真是活久見，重活一次能聽到秦魏宇道歉，也算是沒白走這一遭了。

“哦，沒事。”紀之楠小聲說。

一路沉默到醫院。

車剛停好，后面莉莉就跟過來了，打開副駕車門扶紀之楠下車。秦魏宇又要背他，紀之楠死活不讓，在莉莉的攙扶下一蹦一跳地進了醫院。

這是一家私人醫院，環境靜謐，人也不多，不像公立醫院那樣喧鬧。這是紀之楠本月第二次進醫院，幸好這次有后門可走，不用排隊掛號就直接進了診室。

醫生看了看他的腳腕，飛快開了張單子：“去拍個片子。”

護士心地推了椅過來，紀之楠尷尬地被扶坐上去。

樓上樓下一番折騰，又返回診室。莉莉在樓下排隊等片子出來，剛才的醫生不知去向，診室里只有紀之楠和秦魏宇兩個人。

紀之楠上輩子跟秦魏宇獨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這陣子多，他覺得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家醫院不錯哈。”

秦魏宇坐在一旁用手機看郵件，似乎沒想到紀之楠會主跟他講話，愣了下說：“嗯，我朋友開的。”頓了頓接著道，“以后有什麼小小病，都可以來這里。”

紀之楠心想要來你自己來，我可不想再進醫院了。他斟酌片刻說：“今天謝謝你了，我這兒也不怎麼嚴重，你不是很忙嗎？不如先回去吧。”

秦魏宇坐著沒。

紀之楠鼻子，覺得自己利用完人家就趕人家走好像不太地道，于是又添了句：“改天請你吃飯。”

秦魏宇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在這里看會兒文件，你先休息一下。”

好吧，紀之楠認命，秦先生主意大得很，能聽他的話乖乖滾蛋才奇怪了。

屋里暖氣開得很足，他很快便又開始昏昏睡。

莉莉在樓下等了二十分鐘，拿到片子匆匆上樓，走到門口一抬頭，看見屋里的景，想都沒想就條件反地退了出來，還順手帶上門。

用X片蓋住下半張臉，躊躇半天還是抵擋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悄咪咪踮腳，從門上的探視窗往里面看。

紀之楠坐在靠墻的椅子上，腦袋歪在一邊，臉蛋紅撲撲的，顯然是又睡著了。秦魏宇卻沒好好坐在位置上，他半蹲在紀之楠前，抬手理了理紀之楠額前的碎發，然后執起紀之楠的右手輕兩下，慢慢抬起來。

莉莉瞪大眼睛，看著秦魏宇的上紀之楠的手背，不偏不倚地正吻到他之前燒傷的位置，今天還留意到那塊剛長出新鮮的紅皮。

從這個角度看不到秦魏宇的表，可單從作上看，已是極盡溫。

莉莉看得臉紅心跳，明明不是當事人，卻比當事人還要激。

嘖，紀老師還說秦先生不喜歡他，還要給我配導盲犬，這下啪啪打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