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秦魏宇即便在家吃飯，也是用他自己專門的一套餐，并且必須定期消毒。如果吃的是中餐，他會讓家里的阿姨提前將要吃的菜撥出來，不與別人在同一盤菜里互換口水，偶爾出去應酬對方不知道他的習，沒有在席上準備公筷，他就只喝酒，筷子都不一下。

從前每逢秦魏宇有應酬，紀之楠都擔心得不行，生怕他吃不上飯壞腸胃，還特地買個保溫桶，晚上讓阿姨把飯菜盛進去，接他的司機帶過去，好讓他從酒桌上下來就能吃上熱飯熱菜。

有一回紀之楠拍攝收工早，那會兒他們剛結婚不到半年，新婚燕爾，紀之楠當真是每時每刻將他放在心上，回到家妝都沒來得及卸，拿了阿姨準備好的保溫桶，匆忙坐車往秦魏宇所在的酒店趕。

路上他想象著秦魏宇見到他時的表，該是驚喜多一些還是甜多一些？

結果兩者都沒有，秦魏宇看見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紀之楠一句關心的話還沒出口，秦魏宇就催促他先上車。

紀之楠只當周圍人多，他不好意思。到了車上將保溫桶打開，紀之楠笑著用勺子舀湯送到秦魏宇邊，秦魏宇臉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麼表，勉勉強強就著勺子喝了幾口。

紀之楠心里幸福得冒泡，高興之余便沒過腦子，自己也用那勺子嘗了一口湯，然后對秦魏宇撒說：“真好喝，難怪你愿意賞臉喝這麼多。”

后來秦魏宇一口湯都沒喝，也沒其他飯菜，紀之楠在車上用消毒巾給他把勺子了又，他都不愿意接，只說沒胃口。

紀之楠既懊悔又難，在心里罵自己手賤，賤，哪哪兒都犯賤。

之后的兩多夫妻生活，他再沒犯過類似錯誤，他天真地以為，只要這樣讓秦魏宇滿意，他就會越來越喜歡自己。

紀之楠走出燒烤店，狠狠了一直沒能暖起來的手。

上輩子直到死前一個月，紀之楠無意中去到某個地方，在門口親眼看見那個人用手喂秦魏宇吃餅干，他忍不住要上前阻止，就看見秦魏宇幾乎沒有猶豫，冷著臉張開把那塊餅干咬進里。

秦魏宇所謂的潔癖，對特定的人是不存在的，可惜他沒有爭取到位列其中的資格。

現在秦魏宇這樣做，無非是發現自己沒有預想中那樣容易搞定，自以為聰明使出的計策罷了。

真是難為他忍著臟了。

紀之楠把領往上拉，用力跺了跺腳，覺雙腳有了些知覺，從兜里出手機準備出租車，突然上一沉，有件服從后面披了上來。

是那件帶著燒烤味的外套，撇開味道不說，其實還暖和的。

紀之楠瞥了秦魏宇一眼，秦魏宇手幫他攏襟，說：“外面涼，你穿太。”

紀之楠別開眼沒有拒絕，剛才在店里那樣揮開他的手，短時間他還沒膽子再接二連三跟面前的人作對。

從前秦魏宇為扮演好優秀老公的角，還是會經常給他些關心，諸如“多穿”、“多喝熱水”之類，現在想想，能為那些敷衍的心到的紀之楠，怕是個傻子吧。

二十一歲的紀之楠回頭去看那個傻到二十三歲的紀之楠，覺得后者確實賤，賤到可笑。

“我送你回家。”心了一晚上的秦魏宇說。

“不用，我自己打車。”

“我的車就在那邊。”秦魏宇指了指路對面，“這個時間打不到車。”

確實，等了好幾分鐘也沒有司機接單。天這麼冷，紀之楠一點也不想捂得嚴嚴實實去公或者地鐵，小飯店里沒人認出他，不代表其他公共場合就沒人認得出來，畢竟們都說他眼睛里有星星，走到哪里都是焦點。

紀之楠帶著點自豪，坐上秦魏宇的車。

他兩世加起來，坐這車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秦魏宇平時基本上都是司機載著出門，他們倆工作質不同，同進同出的機會本就很，直到今天，紀之楠才弄清楚秦魏宇自己的車的車牌號。

他默默在心里記下來，以后看見繞道走。

秦魏宇關上車門，先打開空調熱風順便讓發機預熱，在這片刻功夫里，他敏地嗅到一不對味，想了想說：“你把外套下來。”

車里漸漸暖和起來，紀之楠正有此意，麻利把外套一，剛要扔到后座，旁邊的秦魏宇不知從哪里變出一件外套來遞給他：“穿這個吧，那件沾了味道。”

紀之楠還愣著，秦魏宇就迅速把兩人手上的外套換了，然后打開車門出去，把那件有味道的外套放進后備箱，最后帶著一寒氣坐回駕駛座，上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衫。

紀之楠拿著那外套，像拿著什麼燙手的山芋，穿也不是，丟也不是，抱著它糾結了一整路。

燒烤店離他現在的住并不遠，主干道一路紅燈的況下，四十分鐘便抵達小區門口。

秦魏宇把車窗打開一條，看了看外面：“你住在這里？”

紀之楠“嗯”一聲，拒絕了司機將他送到樓下的提議，下車便頭也不回地往小區里走，連句“再見”都沒留下。

秦魏宇看著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才走下車，在夜晚的路燈下點燃一支煙。火星忽明忽暗，一圈圈白煙在風中飄散，他倚靠著車門，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冷。

“喂。”

突然有聲音在后響起，秦魏宇應聲回頭，看見折返回來的紀之楠出現在車另一側。

他沒戴口罩和墨鏡，掌大的小臉和一截細白的脖頸在外面，鼻頭被凍得通紅。

“你的外套，差點忘了。”紀之楠把服往車頂上一扔，扭頭就要走。

秦魏宇三步并作兩步繞到他面前，又要把外套披在他上：“別著涼。”

紀之楠神有些不耐，他對秦魏宇這幅裝模作樣的關心到惡心。他后退拉開距離：“不必，走兩步就到家門口了。”

然后迅速雙手兜，大步離開。

秦魏宇沒再追上去。

他完手中的煙，抱著外套在車里坐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手了服的兩個袖口，其中一只袖口的紐扣已經線了，虛虛地掛在袖沿，一就要掉似的。

在到那顆要掉的紐扣后，秦魏宇臉上的表漸漸舒緩下來，雖然還是冷冰冰的，棱角和線條卻帶上幾分和。

紀之楠又在家里做了兩天咸魚，這天上午接到二哥紀之樟的電話。

“上回讓我幫忙找的英文原著找到了，我給你送過去還是你回家拿？”

紀之楠嘖了一聲，在腦中搜尋半天，才回憶起這件對他來說時隔兩年的事，皺眉道：“不好意思啊二哥，我不要了，你自己看吧。”

紀之樟：“……我看過了。”

紀之楠：“那……再看一遍？”

紀之樟：“……”

當紀之楠以為這通電話又要不歡而掛時，紀之樟道：“最近不太好，天天跟我念叨說想你。”

紀之楠掛了電話就開始拾掇自己。

也罷，去就去吧，正好把上次沒顧上帶的東西拿回來。

在車上打了一路的盹，紀之楠蜷著脖子走進城郊紀家別墅，懶洋洋地跟客廳里坐著的二哥打個招呼，上樓來到的房間。

已經八十多歲，患上老年癡呆許多年，意識時而清楚時而迷糊，這兩年子骨還算朗，不愿意住醫院，父親紀安東找了個護理在家里照顧。

“小星來啦，過來坐！”一看見紀之楠進門，就高興地向他招手。

紀之楠頓時有些恍惚。有多久沒聽過別人他這個名字了？

是他從小除了母親以外最親近的人，當年紀安東把他接到紀家，怕外人說閑話將他藏在家里不讓他出門，那些暗無天日的時，是那時候已經患上老年癡呆的陪著他度過的。

雖然照顧自己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在那段難熬的日子里，是給了紀之楠唯一一點溫暖和安。

“小星要結婚咯，不要咯。”拉著紀之楠的手念叨。

紀之楠由著干枯如柴的手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笑著問：“誰說的？小星怎麼會舍得不要？”

先是撅著委屈，隨后又笑起來：“秦家那孩子，好，配我們小星，好。”

不知道是誰給灌的迷魂湯，全世界都在說秦魏宇好。

前幾天在電話里，周茹旁敲側擊地問他和秦魏宇往得如何，眼挑剔如，也夸秦魏宇好，出生背景好，工作能力強，沒有花邊新聞，更難得的是長得也非常帥，讓他好好把握。

“和秦家的婚事考慮得怎麼樣？”紀之樟敲門走進房間，把一本厚厚的書放在桌上，猶豫片刻說：“其實秦魏宇人不錯，雖然看起來有些冷漠，但是心善良的。”

紀之楠正在把自己房間書架上為數不多的書本往行李箱里裝，心想，是善良，服遞外套手腳特別利索，鬼知道給多人披過服送過溫暖。

上輩子他和二哥之間原本沒有這段對話，因為傻的那個紀之楠知道父親給安排結婚對象是秦魏宇后，高興得恨不得立刻拉著他去登記結婚，哪還需要別人在他跟前吹噓秦魏宇有多好多好，來讓他心？

“哦。”紀之楠敷衍回應一聲，頭都沒抬。

紀之樟也不是天生的好脾氣，瞧紀之楠這副態度頓時就惱了：“你最近到底怎麼了，怪氣的？”

紀之楠對他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沒有啊，我在想事。”

他確實在想事。

他在想怎麼把手里這些書銷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