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我到醫院去找孟斯齊，今天早上他對我說，今晚要帶我參加一場慈善晚宴。

“那里有免費酒水和麗音樂，希你會喜歡。”他說。

路上經過一家花店，想著買一束花，便推開門走了進去。明明外面是寒風凜冽，偏偏店里卻平靜溫暖。

一里一外，似兩個世界。

花店開在醫院附近，與水果超市和壽花圈在一條街。這里賣出的花朵，會送給人，親人，送給活人，病人，還有死人。

這樣多麼妙。

我看中一種花，鮮黃的細長花瓣堆疊在一起，自向外卷出，帶一點淡淡的明綠，氣味清新，沁人心脾。

于是買下一打，店主替我包好。

自然不是為了送給他人。不不不，我尚沒有那麼惡毒，我是送我自己。

我喜歡這種花，現時買一束作參照，將來不幸我死，好教孟斯齊知道買哪種花祭墳。

等待時，我無聊的看著滿室鮮花，有一枝未開的姜花孤伶伶的在明玻璃瓶中，只它一枝，看著怪冷清。

其間又有客人推門而。

店主在門口掛一串銀風鈴，每有客人，便是一串清脆悅耳的聲響。

我正專心看那枝姜花，未及抬頭，手臂已被一只手狠狠拽住。這只帶著黑皮質手套的手充滿力量，抓得我生疼，我又驚又痛的回過頭，不經意卻看見一張故人的面孔。

“裴即玉！”他似不置信。

“陳爾信，你怎麼會在這里？”我皺起眉頭。

陳某是我英國時的同學，此人持英國護照，早已不是中國人。我離開英國之后，再也沒與他有過聯系。

“你為什麼不回來參加畢業典禮？”他不理我的疑，徑自追問。

畢業典禮？天，四年前的舊事他銘記至今。我被父親十三道奪命金牌召回老家，連畢業論文都未及上，那還顧得上畢業典禮。

想我兢兢業業念數年大學，最后連一紙證書都沒得到。我為leo，實在付出良多。

“家中發生一點事。”我對他聳聳肩，語焉不詳道。

聞言，陳爾信雙眼上上下下，將我全仔細端詳。他一副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半晌才道，“裴即玉，你終于將家產敗盡？”

我啞然失笑。

這幾日窩在孟斯齊家中，一直未添置新。此時上穿著孟斯齊的服，他雖與我形相近，套在我上終究略顯不合。

他以此以為我家道中落。

但我又想到家中形，雖未敗落，卻必然荒涼，不惻然不語。

這時我的花已經包好，店主問我是否需要附上卡片。我想了想，搖頭說謝謝，不必。

有陳爾信在側，我可不愿他看見我做出自己給自己送花的傻事。

“你在這里干什麼？”他現在才想起問我這個問題。

我將花收好，付錢，一邊對他說，“我去醫院看一個朋友。”

“看朋友，送花？”他挑眉，“裴即玉，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我懶得理他。

他對我的偏見由來已久，在陳爾信眼中，裴即玉是一切邪惡的化，惡毒的象征。

一開始時，我們明明是好朋友，也不知為何最后搞這副樣子。

我初到英國，人生地不，英語一團糟，功課差到不能再差，又是亞裔，不得被其他人嘲笑孤立。

幸好遇到陳爾信這同族，幫我練口語補習功課，還帶我他的朋友圈。

他幫我實多。

我滿以為他會是我一生的摯友，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針鋒相對。

起因好像是我升大學那一年，新生舞會上我喝太多，抱住陳爾信一氣喊陸青繁的名字，間或夾雜幾句訴衷的話。

第二天在陳爾信床上醒來，他坐在晨里面鐵青，問我，“你有喜歡的男人？”

我猶豫片刻，還是不想對他說謊，于是點頭。

“他在中國，”又補一句，“就在我家。”

聞言，他面上出既失又痛苦甚至有些憤的表。

從此以后陳爾信便逐漸疏離我，甚至在一見面便詆毀我，將我的缺點無限放大，吹求疵。

那覺讓我覺得，他仿佛在強迫自己塑造一個一無是的裴即玉。

不求真實，只要足夠可恨。

這種狀況愈演愈烈，直至我在路邊撿回leo，他與我之間已勢同水火，堪比世仇。

沒想到今日又會相遇。

這是否即傳說中的孽緣？

陳爾信說他也到醫院，執意要我同他一起。

我看了看屋外肆的寒風，心想離醫院不過一小段路，如能吹一點風，同他坐在一輛車中也不是不能忍。

在醫院停車坪，趁他注意力還在車上，我拉開車門就跑。

陳爾信在我后氣急敗壞的大喊，“裴即玉！”

我頭也不回，我才不要和他攪在一起。

我只剩半年可活，只求最后的快樂。

進建筑，我門路進腫瘤科。

因懷中一捧黃，一路引人側目。我故作淡然大步朝孟斯齊辦公室走去。

站在廊外，不必進，已察覺一片愁云慘淡，雨將來。隔著一片潔凈玻璃窗，帶著金眼鏡的孟醫生端正坐于方桌之后，在他面前，一老一兩個子，似是一對母。

年輕的婦人愣愣睜著一雙目，面上一也無。的母親抱住的肩頭，微微向前傾著子，焦急向孟斯齊連發咨詢，孟醫生耐心的一一作答。

們都對生命那麼迫切。

我知孟斯齊一時半刻離不開了。

在門外站了片刻，自覺無趣，又電梯下去，在大廳隨便找個位置坐下，看人來人往各眾生，一邊等著他。

坐了一會兒，便看出來，凡是出醫院的，不論是醫者是患者，面上一律都缺乏表，好似人人臉上都蒙著一層青白人皮面，面沉灰白。

又逢黃昏之際，魑魅魍魎紛紛現間，整個大廳籠罩在冷白燈下，我真仿佛置世。

不打了個寒噤，從腳底層層漣漪似的遞到頭頂。

心中自我調侃，難怪孟斯齊喜歡我。每日見慣這樣人，自然對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