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沙15 舊事
窗外風雨漸大,狂風和枝葉拼命敲打窗棱,張小籠在很恰當的時刻住。
屋數十道目,再次彙集在林辰上。
懷疑的、驚愕的,甚至仿佛罪魁禍首另有其人,這樣的目,令人非常難堪。
林辰雙目輕閉,不為所。
唯有黃澤能覺林辰的在輕微抖,很燙,也很吃力。
付郝很氣憤,他磨了磨牙,想開口,卻被刑從連按住。
「看起來,得請馮先生來喝杯茶了,您說是不是啊,政委?」他了鬍子,將所有人注意力從林辰上拉回。
政委的臉很紅,卻還是故作深沉,沉片刻後,說了個「是」。
刑從連站了起來,椅子與地面發出糙礪的聲音,他下意識看著林辰的方向,想帶林辰同去,然而,林辰卻不在看他。
黃澤收起本子,冷峻的臉孔微抬起一個角度,說:「刑隊長,讓無關人等參與破案,似乎不太好吧。」
「林先生曾對本案偵破工作起了關鍵作用,怎麼是無關人等呢?」
聽了刑從連的話,黃澤翻了翻本子,像是看到了什麼記錄,然而抬頭問:「似乎付教授,才是警隊特聘心理學專家?」
刑從連頓時啞口無言,他想再做爭辯,卻看到林辰微微睜眼,看著他,搖了搖頭。
付郝趕拽住刑從連:「走走老刑,我們逮人去!」
———
路邊香樟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吉普車疾馳而過,付郝噤聲不語,刑從連只顧踩著油門,車氣氛沉得嚇人。
遇到紅燈,刑從連一個急停,用力錘了下喇叭,
「你怎麼不解釋?」
「解釋什麼啊。」
「林辰是你師兄,是專家中的專家,你為什麼不說!」
「那是黃澤,師兄都不說話,你強出什麼頭!」付郝被刑從連的強態度出了幾分火氣。
「黃澤怎麼了,看見黃澤你就嚇得不敢開口了?」
「黃澤,那是師兄的!」
付郝將要把話說出口,卻看見刑從連目閃爍,他忽然明白,刑從連這是在套話:「老刑你學壞了!」
付郝氣得牙。
「快說快說,黃澤和林辰怎麼了,到底有什麼過節,還有那姓陳的……」他說的,哢噠一聲,將車鎖落下,「你今天不說清楚,就別想出這個門。」
男人八卦起來,確實比人還要麻煩,因為他們很執著,也很有手段。
付郝著變換的通指示燈,到緩緩加快的車速,長長歎了口氣:「你聽過南北世家嗎?」
「哪本小說裏的?」
付郝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刑從連,高深莫測的氣氛然無存。
「老刑,你真是個世外高人……」付教授很無奈,語氣也忽然平靜下來:「就算你活在世外,也必須知道,這個世間還是有一些大家族,他們很有錢,有錢就代表有勢力,普通人很難接到這些人,但一旦接,就必須小心謹慎。這不是小說,這是比小說更跌宕的現實。」
「什麼意思?」
「南北世家,周吳陳黃。」付郝目視前方,輕輕開口,說了八個字。
車外的雨聲有些大,車的引擎聲,也有些大,付郝沒有說話,刑從連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鬍子拉碴的男人將車停在路邊,拉上手剎:「哦,然後呢?」
他語氣很輕,輕到不以為意,也就是毫不在乎。
付郝忽然很無語,他以為自己的話已足夠慎重,足以令人警惕,但刑從連好像半句也沒有往心裏去。
「你能不能認真點,這四家人,很有錢。」
「他們有錢,又不給我花,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那什麼才和你有關?」
「周吳……什麼黃,林辰到底是怎麼得罪他們了?」
付郝心想,那也是林辰的問題,更和你沒有關係。
「這個,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市實小的校門近在咫尺,狂風吹落了滿地枝椏,眼前一片蕭瑟景象。
著這樣的景象,人的心,也會很低落。
「因為,有人不讓我們說。」
「你這個人真沒意思。」
刑從連從煙盒裏出煙,叼在裏,然後準備開門,下車。
他的一條剛出車外,便聽見後的人,問了一個問題。
「老刑,你覺得人生而平等嗎,每個人的命,都是一樣的嗎?」
「難道不是嗎?」
「那麼小的命,和世家子弟的命,你的命和馮沛林的命,都一樣值錢嗎?」
———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問題,令人難以回答,也有很多人,令人啞口無言。
警隊辦公室裏,只剩下兩個人。
原本想留下來整理的警還沒來得及搬起一張椅子,便被空降的督察,趕出了房間。
林辰覺到有人遞了杯水給他,水溫很合適,大約40度。
連喝一杯水,都要把溫度確到個位數的人,也只有黃澤了。
知道是黃澤,林辰收回了搭在紙杯上的手指,於是那杯恰到好的溫水,便掉落在地,水濺得到都是,甚至有一些,直接濺到了黃督察筆的管上。
隨著漫淌的水流,黃澤也笑了起來:「你病了。」他說著,將手輕輕搭在林辰額頭,「高燒,39.5度。」
他笑得很曖昧,作也很親昵,與方才冷面督察判若兩人,他整張臉上表和,唯獨那雙修長的眼很冷,冷得能滴下水,結冰。
「黃澤,你這樣,很沒意思。」林辰沒有打開黃澤的手,因為那樣會顯得太矯太做作,
黃澤在林辰面前蹲下,雙手扶在把手上,幾乎要把林辰整個圈起來,他問:「這三年來,你過的好嗎?」
「我如果過得好,您早就親手收拾我了,又怎會這麼安心?」
「我很心疼你。」黃澤說著,又向前湊了湊,因為距離太近,他幾乎可以到林辰灼熱而痛苦的氣息,他忽然有一些心,於是,他問了一個問題:「那麼,這三年來,你曾經有那麼一秒鐘後悔過,沒有救嗎?」
在等待回答的過程中,黃澤想著林辰因為高燒而乾裂起皮的,他想,如果林辰回答是的,那麼他一定會再為他倒杯水,然後他喝下去。
「假設,有20人,在鐵軌上玩耍,其中,有4個人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們很聰明並且是業界英,他們勸告其他的孩子說,這條鐵軌上會有列車經過,你們應該去旁邊一條廢棄的鐵軌上玩耍,然而剩下的16個孩子,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聽從勸告。於是,這4個孩子獨自走到廢棄的鐵軌上。理所當然的,火車來了。如果這個時候,你正站在鐵軌的切換旁,你可以選擇讓火車轉向廢棄的鐵軌,犧牲其中4人,以救出更多的孩子;相反,如果你不這麼做,更多的孩子,將會死去。」付郝著刑從連的背影,很艱難地,笑了笑:「請問,如果你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麼做呢?」
刑從連的髮被雨水打,他探出車門的半截也已,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如石雕一般,仿佛思考了很久。
最後,掏出打火機,打了兩下,卻並沒有打著。
「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噗嗤一下,火苗終於冒了出來,他把打火機湊近煙,點了很久,才把煙點著,他吐出一口煙,然後說:「但我一定會敬佩那個能做出選擇的人。」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問題,都會有答案。」林辰凝視黃澤冰冷的雙目,語調反而輕下來:「也並不是所有答案,都會區分對錯。」
黃澤猛地站起,如果不是還在刑警隊中,四周監控嚴,他一定會用力掐住林辰的脖子。
刑從連很聰明,他當然知道,付郝所說的那個故事,並不是假設,而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
因為真實,所以很沉重。
凡是拷問人的問題,都理所當然沉重。
———
因為停課,市實小裏沒有學生,上班的老師也很。
上課鈴卻照常響起,刑從連熄滅了煙,跟著學校保安,來到馮沛林辦公室。
大辦公室裏空空,刑從連甚至不用詢問,一眼掃過去,便認出了馮沛林的辦公桌。
那張桌子很乾淨,淺褐桌面,上面除了一本書,其餘什麼也沒有。
刑從連戴上手套,走到窗邊,拿起了那本書。
翻開封面,扉頁上寫著一句話:
沒經過激煉獄的人,從來就沒克服過激--榮格。
字清秀,筆細膩,寫字的人很認真,這種認真,代表著嘲諷。
哪怕不用林辰在場,他都可以想像,寫字的人用怎樣的姿態坐在窗邊,角微提,寫下這行字。
刑從連面無表,開始翻書,這時,一封信驀地從書裏掉了出來。
信封是白的,乾淨得纖塵不染。
信沒有封口,刑從連將信封倒轉,抖了抖,一把細膩的白沙紛紛揚揚飄落下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如果說,扉頁的話代表著嘲諷。
那麼裝滿白沙的信封,卻是赤的挑釁。
「刑隊長,這位是許老師,和馮老師一個辦公室的。」
保安帶著一位梳馬尾辮的教師來到刑從連邊。
「哦,好。」刑從連將書和信封遞給付郝,同教師在一旁坐下。
「我想請問您幾個關於馮老師的問題。」
任誰面對員警,都會張,教師眉頭蹙,抿了。
「馮老師他對學生怎樣?」
「他對學生很好,語文老師嘛,又風度翩翩文采斐然的,學生都喜歡他。」
「馮老師的家庭況怎樣,您是否瞭解呢?」
「馮老師還沒結婚呢,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學生歡迎吧。」
「那馮老師他的言行舉止,他有沒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有些不太對頭?」刑從連問。
「要說奇怪的地方……」教授了眉,仿佛想起了什麼:「馮老師每天都要給母親打電話,而且還要固定時間,有時候他在上課,到了時間也會跑到走廊去給媽媽打電話。」
兒子大約在35-40歲左右,母親約為65歲。母親對兒子管教嚴厲。
刑從連忽然想起林辰的推論,忍不住與付郝對視一眼。
「還有呢?」他繼續問道。
「還有……」教師了鼻子,說:「馮老師有時候不太理人,就喜歡坐在窗邊,一個人發呆。」
「這樣坐嗎?」
刑從連將椅子向旁邊挪了挪,坐到了馮沛林書桌前,向窗外看去。
然後,他愣住了。
見刑從連在窗前石化,好久不說話,付郝忍不住推了推他:「怎麼了老刑?」
「馮沛林,是在看林辰……」
刑從連將付郝拉到與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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