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k27216,唐措,新歷2019年4月1日23:05,確認死亡。”
“人間試煉遊戲通關失敗。”
“生存時長:二十四年零四小時十八分六秒,評級:a,獲得初始人點數:-5。”
“叮——請收取您的生存評估報告。”
一片朦朧的白霧中,唐措聽著不知從哪裡傳來的男播報聲,面無表。他覺得他應該是死了,五分鍾前死在大馬路上,路邊除了一個不省人事的醉漢就是條流浪狗,都在靜靜等他涼。可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這裡,上的還在,傷卻都不見了,也沒有任何隨品。
環顧四周,這裡除了白霧還是白霧,眼能見度只有周五米。
“叮——請收取您的生存評估報告。”播報聲不像電子音,清澈、乾淨,一如青春年。
作為一個私家偵探,哪怕是三流的,唐措也從不缺乏判斷現狀的能力,所以他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眼前的一切都是瀕死幻想。
而且死人不需要報告。
“叮——請收取您的生存評估報告。”播報聲繼續催促,大有唐措不理會就一直報下去的架勢。
唐措乾脆坐了下來,因為著有點累。過了一會兒,播報終於換了容。
“玩家k27216,消極求生,警告一次,扣1分。當前人點數:-6,請立刻收取生存評估報告。”
話音落下,一堪比英漢大辭典的書重重砸在唐措面前,濃黑殼封面,用金花字燙印著唐措的名字和玩家。
唐措翻開來看了一頁後,臉都黑了。只見書裡麻麻記錄著他的生平,某個詞條裡甚至還寫著——
唐措,七歲,2002年2月27日晚9點於蘇州市姑蘇區太監弄與惡狗打架。嚇到過路行人,扣0.5分。拒打狂犬疫苗,扣5分。
“嘖。”唐措就知道自己跟狗八字不合,但這個傻一樣的扣分系統到底怎麼回事?拒打狂犬疫苗竟然要扣5分,而且他最後還是被摁著打了。
他直接翻到最後,看到了這破報告對他短暫人生的評語——不服管教、消極懶惰、爭做異端且勇於作死,建議珍生命,活過二五。
唐措的臉更黑了,啪的合上書,一眼也不想多看。可就在他合上書的剎那,眼前的景象忽然發生了變化。
一點金出現在白霧之中,唐措抬頭看清了它的——那是一隻嬰兒拳頭大的金鈴鐺,鍾形鈴鐺。
鈴鐺聲響,白霧翻湧。
“叮——”
“如果生存是一場遊戲,你準備好了嗎?”
“請牢記永夜城第一法則:生存即正義。”
“祝您生存愉快!”
話音落下,唐措突然到眼前一黑,接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過程持續大約五秒,當唐措的視線再次恢復時,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圓形廣場上面,周圍黑的全是人,至數千個。
這些人有男有,有老有。距離唐措最近的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瘦弱小姑娘,頭,瞧著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此刻正蹲在地上,地把自己的頭捂住。
距離稍遠的,還有一個滿臉壑、頭髮花白的老頭,一個渾是不停地確認自己四肢還在不在的經質中年男人,一個不悅的紅郎等等。
廣場很大,由一米見方的黑石板鋪,石板表面被打磨得很。現在是晚上,夜深沉,可廣場上卻很亮,因為廣場正上方漂浮著一個巨大的金鈴鐺,鈴鐺裡像裝著個小太,把這裡照得亮如白晝。
鈴鐺,又是鈴鐺。唐措莫名覺得這個鈴鐺跟剛才白霧空間裡的鈴鐺是同一隻。
繼續往外看,四十九黑石柱環繞廣場一周。這些石柱很奇怪,柱很,最起碼需要三人合抱,且至三十米高。石柱的倒影在廣場中央匯聚,形一種巨大的迫。
那是一種仿佛被明從頭頂窺視的覺,靈魂被迫在方寸之間,不斷小、不斷匍匐,直至變一粒塵埃。
唐措很不喜歡這種覺。
周圍依舊嘈雜,不斷有地方傳來崩潰的哭嚎和越來越抑不住的竊竊私語,像一萬隻鴨子在耳邊瘋狂喊。
紅郎輕嗤一聲,卻不發表什麼意見,倒是那看起來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老頭,過來跟唐措打招呼。
“小夥子,你是哪兒來的啊?”他問。
唐措沒有立刻回答,余所及之,一團白閃,留下一個呆滯、渾是水的青年。他這才看向老頭,說:“車禍。”
老頭微怔,隨即了額頭的皺紋,像是要把它們平一般,無奈笑道:“看來你是個明白人,比我們都強多了。我老了,來也沒幾天可活,活這麼大歲數也算是壽終正寢,可誰知道睜眼就到了這兒呢。”
說著,他衝唐措出三手指:“大概三個多小時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其他人:“小姑娘可憐,癌癥,沒救過來。那個上都是的也才來了大概半個小時,到現在還瘋著呢,看來也是出了車禍。”
都是今天剛死的。
至於那個郎,老頭搖搖頭,看來是沒搭上話。可就在唐措看過去的時候,郎卻不耐煩地也看了過來,說:“反正都死了,等著閻王爺判唄,該投胎投胎,該下地獄下地獄,有什麼好聊的。”
老頭卻不怎麼讚同,額頭的皺紋又像風乾樹皮堆了起來:“哪家閻王爺這麼收人的?從古至今沒得這個說法,不合老祖宗的道理啊。你們都聽到那個聲音了嗎?說什麼什麼遊戲——”
話音未落,卻戛然而止,因為老頭終於發現了唐措手中的生存評估報告,渾濁的雙眼裡滿是錯愕。
“您這”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尊稱。
郎也驚到了,手裡也有那麼一報告,可年輕啊,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就寫了語文書那麼厚,這還是年叛逆的結果。老頭的也見過,那麼一大把歲數也就比厚一點。
可眼前這位呢?他年紀比自己還小吧,短短二十幾年人生他都幹了什麼?
兩人都不說話了,一時間理不清思路。突然的寂靜讓車禍男和病號服小姑娘也都看了過來,於是大家一塊兒沉默。
氣氛有點尷尬。
唐措面無表,不想辯解隻想打人。而就在這時,一個中氣十足的清亮嗓音突然,把沉默的氣氛瞬間蹦碎。
“媽呀啊啊啊啊啊啊!”這聲音不僅來得突然,還特別有活力,就像他的主人——一個穿綠恐龍連睡的大男孩,十六七歲,面紅潤,抖擻。
周圍人齊刷刷地向他投去注目禮,烏泱泱一片好幾十個人。他頓時卡殼了,稚的青春臉龐上像被潑了五的油彩,驚訝、張、害怕、欣喜一一掠過,最終定格為一句。
“臥槽?”他眨眨眼。
老頭在太,人老了就是不吵,腦殼疼。其余人反應不一,大多數人都把頭轉了回去,不再投以關注,只有唐措從始至終沒有變化。
恐龍男孩訕笑著了頭,左看看,右看看,瞧著有些無措。老頭歎了口氣,朝他招招手,他就立刻湊過來。
“小夥子哪兒來的啊?”
“包郵區、包郵區的,我昨天剛說要出門旅遊,結果就遊這兒來了,還遠是不是?”
“是你怎死的啊?”
“大概是猝死的吧!突然就死了,你看我還穿著睡呢,淘寶三十九塊九包郵買的,珊瑚絨哎我這都沒來得及送醫院呢!”
“你這也死得冤啊。”
“可不是麼!”
唐措雙手抱臂,仿佛聽了一段相聲。
老頭又給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都是剛死的人,出門在外多個朋友總是沒錯的。而也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廣場上又多了幾個人,越來越多的驚慌和嘈雜匯聚在一起,卻不知要持續多久。
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唐措從來沒想過。但讓他最在意的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而是播報中的用詞。
播報聲中的二十四年零四小時十八分六秒就是他短暫一生的長度,死亡時間、報告書裡的生平都對得上,如果永夜城真的存在,那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死後世界。
可人間試煉遊戲,“遊戲”從何而來?
唐措橫死街頭,所以遊戲通關失敗,那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難道就是一場生存遊戲嗎?僅限於他,還是針對所有人?
這短短半個小時的經歷太過匪夷所思,饒是唐措也無法判斷。而這時的池焰已經把初來的張和恐懼拋到腦後,蹲在地上哄起了小姑娘。
“對了。”他忽然又靈乍現,手抓住自己的睡帽子用力撕扯。刺啦一聲,還把背後撕了一個口子。
附近的人都奇怪地看著他,覺得他可能是被嚇傻了,腦子不正常。他卻還樂呵呵的,把綠恐龍頭往小姑娘面前一遞:“噥,給你戴,晚上冷的。”
小姑娘怔住,捂著自己的頭,一時都忘了接。其他人也一樣,愣怔過後,什麼都沒說的撇過了頭。他們有的悵然若失,有的面不忍,有的頹喪,也有人似乎從池焰的舉中得到了一安。
一個小小的善舉就像黑夜中的螢火,總能讓人好過一些。
時間悄然流逝。
等待是把生鏽的鈍刀,不斷磋磨著可憐的經。
“我不了了!我要離開這裡,我不能繼續待在這鬼地方了,我要回去、要回去我要回去!”一個額頭帶的中年人突然發瘋,踉蹌著撞開麻麻的人群,衝出廣場。
唐措瞇起眼,這裡不是正常的空間,除了鈴鐺照亮的廣場范圍,其余都是一片詭異的濃黑。
跟隨著中年人一塊兒消失的,還有衝出廣場後的腳步聲。踏出照的那一刻,就像被黑暗吞沒,憑空消失。
大家都被嚇到了,一個個面驚懼,心擔憂,可沒有人敢跟著去看一看。而就在中年人消失的兩三分鍾後,廣場外的那片濃黑裡突然傳來了淒厲慘。
似鬼爪刮過玻璃窗。
整個廣場的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氣氛陡然凝滯。下一刻,悉的鈴鐺聲響起,將凝滯打破,也讓所有人心頭一跳。
“叮——”
“實時播報:20190401屆,共6315位玩家人間試煉遊戲。綜合評級:f,平均點數:13。”
“在這樣一個的夜晚,一日一度的永夜城城儀式即將開始,下面讓我們熱烈歡迎偉大而善良的烏先生發表講話!”
話音未落,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突然。
“不,今天的烏先生一點都不想要善良了,烏先生很生氣、非常生氣!你們真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綜合評級竟然只有f!平均點數竟然只有13!13啊,這是多麼不吉利的一個數字!”
所有人都抬頭看,驚疑不定地搜尋著聲音的來源。很快,便有人在東面的一石柱上發現了一隻正氣得跳腳的烏。
“一屆不如一屆,真是一屆不如一屆!活得這麼差,你們竟也好意思去死!讓我看看,車禍、溺水、上吊哦天吶,這裡還有兩個割腕殉的,嘿,你們可真有意思。”
一對小被當眾點名,嚇得握在一起的手立刻松開。
“烏先生生氣了,要懲罰你們。不能讓你們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永夜城,那可對其他認真努力的玩家太不公平了。讓我想想,我要怎麼懲罰你們呢,讓我好好想想”烏在石柱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翅膀背在後,每一次搖頭晃腦都顯得稽又可笑。
可沒有人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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