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有一刻見到過他,可也不曾有一秒不在想他。
傅生從浴室出來時,就看到須瓷呆怔地發著呆,吹風機就擺在手邊沒有,頭髮也還漉漉的。
仔細看,須瓷的睫上還掛著幾滴從頭髮上落的水珠,搖搖墜。
傅生本想問為什麼不吹頭髮,余卻看見須瓷傷的胳膊肘,正是右手。
他走了幾步,拉開椅子:“坐這。”
須瓷愣了愣,慢騰騰地踩著拖鞋坐在了椅子上。
傅生打開吹風機,調到最小一檔的熱風,修長的手指須瓷的頭髮裡,一層一層地撥弄著。
氣氛有些安靜,須瓷不敢貿然開口,怕打破這難能的寧靜。
短發吹乾很快,不過五分鍾,傅生便關掉了吹風機,突然來了一句:“什麼時候開始吃的安眠藥?”
須瓷沉默著,和昨晚被問及什麼時候開始煙一樣,有些顧左右而言他:“我很吃……偶爾才會用到……”
傅生不可置否,沒有追問。
他剛雖然沒打開安眠藥的盒子,卻發現瓶很輕,裡面只剩下幾顆了,哪裡像是偶爾才吃的樣子。
須瓷抿站起來:“你頭髮還著,我幫你吹吧……”
“不用。”傅生避開了須瓷來的手,“我自己來。”
須瓷沉默著退開,等待著傅生吹好頭髮。
吹完頭髮,傅生收拾了一下醫藥箱,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
須瓷一慌:“外面雨太大了……”
傅生回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須瓷邁開兩條白皙的長走到傅生面前,微微攥住他的袖子:“你能不能別走……”
“我不走。”須瓷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見傅生說,“我去開個房間。”
須瓷表一僵:“你可以在這裡休息……”
傅生向只能容下一個人的單人床:“你呢?”
他們畢竟已經結束,不該再這麼曖/昧不清。
傅生允許自己將須瓷送回來,允許自己給他上藥,卻不會縱容自己和他共度一夜,哪怕什麼都不做。
“我可以……”
須瓷下意識想找說辭,可話出口才發現,這個小房間裡竟然沒有第二個容得下人的地方。
沒有沙發,沒有地毯……
“我可以趴桌子上睡……”須瓷扯了扯角,“你知道的,我以前上課,可以這麼睡一天……”
傅生微頓,片刻後,他輕但堅定地拂開須瓷拽著自己袖的手:“我們已經結束了,須瓷。”
“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
須瓷瞬間紅了眼眶:“你別這樣好不好?”
“……”
傅生沒有說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門閉合的那一瞬間,他約聽到須瓷帶著哭腔說:“既然不要我了,為什麼還要管我……”
傅生在門口站了很久,酒店的隔音並不好,房間又小,他約可以聽見屋裡的泣聲,但卻又像是怕誰聽見,苦苦抑著。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直等到房間裡安靜下來,他才緩緩離去。
須瓷抱著膝蓋靠在床邊,空調的冷氣讓他有些哆嗦。
昏暗的燈將他纖長的睫映出一片虛影,他著地上自己長長的投影靜默了好一會兒。
他討厭這樣不控制的自己。
一有緒起伏,他就會紅了眼眶,就會控制不住地流淚。
他明明決定過不要再哭了,不論傅生怎樣對他,他都要得到他。
可原來委屈這種緒,在傅生面前,是無遁形的。
他本能地做出控訴,可傅生卻不會本能地第一時間去安他,去哄他。
過了好一會兒,窗外的雨聲不見停下,反而愈來愈大。
浴室裡的水聲和嘩啦啦的雨點聲重合在一起,水龍頭轉向著有藍標簽的那一方。
睡吧……
須瓷頂著漉的頭髮在空調的冷氣中躺上了床。
好冷……
他看著桌上的安眠藥,又慢騰騰的下了床,吃掉了兩顆。
在困意將至之前,須瓷又想起來一件事,他撥了個電話出去。
翌日上午。
葉清竹知道傅生沒走,打了個電話過來:“不放心走?”
傅生沒說話,但葉清竹卻是了然。
“不放心是對的。”葉清竹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平淡的事,“陸剛想找須瓷來組裡補個小鏡頭,但卻聯系不上他,電話沒人接,微信沒人回。”
葉清竹那句“有空的話幫忙去看一下”還沒說出口,傅生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著嘟嘟兩聲的手機,失笑搖頭。
陸在一旁聽著手機裡傳出的關機提示聲,皺眉道:“這個汪覺怎麼回事?”
葉清竹有些詫異:“他也聯系不上?”
“對。”陸有些煩躁,“這小鬼專業不行,除了一張臉一無是,還天天不安分……”
葉清竹若有所思:“不會是給老林告狀去了吧?”
老林是風娛傳的創始人,特是他那像懷胎十月的啤酒肚,明明已經結婚生子,卻還喜歡養一些漂亮的小男孩。
“他可以試試。”陸嗤笑一聲。
陸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剛,雖然不介意投資人塞人,但絕不能惹麻煩,否則陸誰的面子都不會給,直接踢人。
他名氣大,次次作品都名氣遠揚,賺得盆滿缽滿,向來不缺投資。
陸讓下面的人繼續給汪覺打電話,他今天有兩場很重要的戲,不能缺席。
“說起來,你們風娛的幕後老板該回來了吧?”陸若有所思。
“……聽說是。”
風娛的幕後老板也姓林,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算不上老,甚至長相頗為文質彬彬,只是行事作風極為狠辣。
早年他在國撈了一筆不義之財,跑到國外去避風頭。
風娛雖然名義上是他哥哥老林的產業,但實際上誰不知道,真正出錢的人是他。
葉清竹是風娛的招牌,出道便簽在風娛,一直到名以後,很多人都以為會換個東家,或是自己立公司工作室,但實際上,什麼都沒做。
似乎念著老東家的提攜,一直留在那裡為風娛賺錢。
“你說你……”陸微歎,“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怎麼想的,一直留在這麼一攤爛泥裡。”
葉清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畢竟我這個人……最懂知恩圖報。”
陸蹙眉:“你上次簽下的十年合約又要到期了吧?”
“嗯。”
“說真的,你出來單乾不好嗎?”陸無奈,“風娛限制了你的發展,你自己出來做,資源非但不會,反而會有更多國際化的資源找上你……”
“會的。”葉清竹閑散一笑,笑意未達眼底,“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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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生敲著須瓷的房門,等了半晌裡面也沒有靜。
他蹙著眉,給陸打了個電話,讓他聯系前臺幫忙開門。
十分鍾後,房門打開,房間裡線昏暗,有點森的寒意。
傅生很快發現了寒意的來源——頂上那架打著十九度冷氣的空調。
床上窩著一個單薄的影,或許是冷,須瓷一米七幾的一團,像個孩子一樣自己抱著自己,還打著。
“須瓷?”
傅生很快發現了不對勁,他將須瓷翻正,發現他面紅,臉頰額頭溫度燙得嚇人。
許是覺得傅生手的溫度較涼,很舒服,須瓷無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輕輕地蹭著。
傅生沉著臉把人一把抱了起來,他甚至懷疑現在的須瓷到底有沒有一百斤。
太輕了。
傅生輕而易舉地將須瓷抱上出租車:“師傅,麻煩帶我去最近的醫院。”
須瓷被傅生攬在懷裡,他無意識地呢喃著:“傅生……”
“……”傅生剛想回答我在,就發現須瓷並不單純是在他。
“你在哪……我好怕……”須瓷的表帶著些許痛苦,陷了深深的夢魘之中,“救我……”
“哥……救我……”
傅生陡然一僵,他已經很久沒聽須瓷這麼過他了。
以前須瓷也不常,向來都是直呼名字,只有偶爾在床上,被傅生急了,才會上一兩聲示弱,又或許闖了禍,做錯了事,須瓷也會主哥,像是不自覺的撒。
傅生付了車費,匆忙抱起須瓷進了醫院。
醫院量了溫後,他才知道須瓷已經燒到了四十度,醫生皺眉道:“病人看著弱,溫度再燒高點人都能燒傻。”
他沒由來地心口一陣怒意,但又說不上來生氣的源頭。
是氣誰呢?
氣須瓷不好好照顧自己,還是氣他自己昨夜不顧阻攔走掉了?
傅生坐在病床前,看著床上閉著眼睛昏睡得不太/安穩的須瓷。
須瓷不是安分的格,他們在一起那會兒,須瓷就很會裝乖,實際上很能惹事。
即便上了大學,也能因為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招惹上別人,約架更是常態。
他們在一起那一年,須瓷大一,傅生大三,他一邊忙於學業,一邊要應付母親給他的一些工作,還要管著須瓷。
須瓷打架了也不敢讓他知道,隻敢躲著,但傅生還不了解他嗎,每次遮掩都被穿。
傅生也會罵他,甚至還打過他兩次,當然,打的是屁/就是了。
打別的地方他怕傷到須瓷,屁/多,下狠手既能留教訓,又恢復得快。
教訓歸教訓,可要是知道須瓷打架輸了,傅生還會找人幫他找回場子,把傷到他的那些人揍一頓才算了事。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鬧騰充實,雖然每天一不小心就會被須瓷氣得直飆,但傅生從未不耐煩過。
睡著的須瓷永遠是最安靜的,看著乖巧無比,甚至想象不出他醒來折騰的模樣。
那時候的傅生偶爾也會想,要是能再乖一點就好了。
現在的須瓷好像是乖了些,不再像曾經那麼張揚,可他心裡又有點說不出的難滋味。
不該是這樣的。
葉清竹一個電話把傅生從回憶裡砸了出來:“他發燒了?”
傅生嗯了一聲:“四十度。”
“這麼高?”葉清竹皺眉,“那你在醫院好好陪他吧,應該是昨天淋了雨的緣故。”
“他助理呢?”傅生問。
“什麼助理?”葉清竹一愣。
傅生:“……”
葉清竹反應過來:“你在開玩笑嗎?他就是海天傳裡的一個小演員,平時連男三男四這種戲都接不到的小演員,他經紀人手下不知道多個像他一樣的藝人,誰給他配助理?”
傅生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這部戲,還是因為之前他跑龍套的一個劇組副導看他態度認真,介紹給陸的。”
傅生沒料到須瓷混得這麼差:“他這部戲的片酬多?”
葉清竹也不清楚,問了旁邊的陸,才回答道:“八萬。”
八萬,跟組四到五個月,其實不算低,一個人生活綽綽有余。
但須瓷還是會趁著空余時間出去兼職,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缺錢。
“對了,問你件事。”
“什麼?”
“汪覺昨天被幾個混混在回酒店的路上打了悶,你乾的?”
“……汪覺是誰?”
“……”葉清竹面部微,“就前晚KTV裡被你說娘的那演員。”
傅生想了起來,在KTV臺上,汪覺跟他真表白的時候好像有過自我介紹。
“不是我。”
葉清竹也覺得不是傅生,他看著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可汪覺確確實實被打了,這會兒還在醫院裡躺著呢,手機也被踩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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