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歲月總是那麼寧靜，除了湘靈每隔數天，要挖點草藥，采點菌菇，拿到山下集市換取米糧油鹽之外，三人都在山上，或習武，或勞作，或調養，不問世事。

　見只恐亦歡學不好墜了故人的威名，對亦歡教誨更是嚴厲，每日除了三個時辰的歇息，其他時間全部用來練習長安古意劍。

　春去秋來，很快，山上飄起了大雪，不覺來到山已是一年了。

　這一日，亦歡早早練完劍，拿了個竹籃子，從灶上盛了兩三碗飯菜，獨自走到山腰一個僻靜。

　亦歡把飯菜擺到地上，跪下磕了三個頭，原來今天，是他父母親的周年祭日。

　磕完頭，亦歡依然坐在地上。眼前是清澈的澧水，并不是那日染的白河。亦歡靜靜坐著，任憑大雪飄落，在他的上，頭上，發上。很快，肆的雪花就把亦歡埋了一團。

　湘靈擔憂的找過來，看見亦歡的臉已凍得蒼白，不又急又氣，將他一把拉起，嗔道：“你這樣做踐自己的子，你的父母親就能活過來麼？”

　恍然從夢中驚醒，亦歡看看上的積雪，有些慚愧，乖乖隨著湘靈回去。

　雪下了一夜。早晨醒來，屋外是明亮的天空，紅日初升，銀裝素裹。亦歡聽到林子中傳來呼呼的刀聲，他走近，只見湘靈正在練刀。湘靈今天穿了一件淡青的袍子，卻在腰間系了一條深紅的汗巾，隨著的飛高縱低，紅巾翻飛，奪人心魂。亦歡不覺出：“皚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

　湘靈回眸一笑：“你又念我聽不懂的詩。不如，我們來過招吧。我的離合刀已練到第二重啦！”

　見此前說過，離合刀是與李懷殤切蹉中悟出來的，既然在劍上勝不了他，不如另辟蹊徑。可惜，離合刀法李懷殤竟一次也沒看見過。

　離合刀法共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熾”，分為四招“生花”、“滌雨”、“逐風”，前面三招依次起勢蓄力，到第四招“天火梵城”時，萬千刀似火焰燃燒，無堅不摧。第二重是“寂”，見去魯東戰場尋找李懷殤時，只見遍地尸骸，村莊盡毀，數百里無人煙，天地間盡是死寂。見便在尸骸中創出了第二重刀法“寂”，也是四招，“寒”、“疏月”、“荒野”、“萬里無歸”，這四招使出來，有如烏云蔽日，風惻惻，涼氣直心底，讓人神魂俱喪。見在山第二次落發后，再次創出了離合刀法的第三重“虛”，正是由佛門到紅塵，再由紅塵回皈佛門的心路，同樣還是四招“同歸”、“魂引”、“正心”和“滄海一燈”。湘靈從嬰兒時就被見洗髓灌骨，練了十五年也不過堪堪到了第一重的第四招，反而和亦歡在山上同修同練一年，進步神速，已到了第二重的第三招，即將突破“萬里無歸”。

　亦歡雖不如湘靈從小打下的底子好，但對長安古意劍法的領悟十分順遂，前三招已經學會了。見湘靈約他過招，也不肯示弱，出青鋒，兩人便一刀一劍的對練起來。

　雪后，白梅也開了，娉娉婷婷，暗香浮。兩人練得滿頭大汗，自然也是難分勝負。湘靈收了招，兩人就在梅樹下賞起花來。

　看了一會，亦歡忽然道：“我去做個好玩的東西給你。”說完轉去到屋后的竹林，雖是嚴冬，湘竹依然青翠滴。亦歡用劍砍了竹子，削了一截出來，再打上幾個孔，便制了一枝竹笛。湘靈十分喜躍，拿起來試了幾聲，卻吹不出調。

　亦歡接過來笑著，橫放在邊，輕輕吹出一曲《梅花引》，初始低沉，繼爾清亮，最后余韻高揚，回不息，清越的笛聲吹盡了眼前白梅的芳蕊吐姿，凌雪傲霜。一曲裊裊，湘靈癡癡怔怔，神魂都跟著飄遠了。良久，湘靈也回過神來，看著把玩竹笛的亦歡，一年來長高了不，已經高出半個頭了，眉眼俊朗，此刻垂首，更出一排長長彎彎的睫。上穿的雖是山下買來的棉布袍子，湘靈仍然覺得像穿著最華麗的錦繡袍，最是貴氣不過。

　湘靈不出手指，點著亦歡的眉眼說：“亦歡，你可真好看呢，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好看的公子。”

　聞聽此言，亦歡心中怦怦跳，面上飛出兩片紅暈，連忙后退避過湘靈的手指，聲道：“那我教你吹笛吧，剛才這一曲又梅花三弄……”湘靈又扯住亦歡的袖子，聲道：“那你還要教我讀書識字，師父的學問不如你，家里那幾本書都被我翻爛了。”

　“都教你，都教你，不過以后你可別讓我喊你師姐了。”

　“我本來就是師姐，比你門早，你是師弟，小師弟。”

　“不行，以后我就喊你湘兒，傻湘兒，笨湘兒……”

　兩人在林中追逐起來，湘靈清脆的笑聲驚起一山的梅花。

　從第二天開始，亦歡就真的開始教湘靈吹笛，嗚嗚啞啞的笛聲讓見的頭都大了。

　湘靈又從山下買來了紙墨，讓亦歡教。自小，亦歡在皇宮跟隨大儒們啟蒙，外公又是當朝大學士，母親家學淵源，造就了亦歡“天上仙下凡”的傳說。亦歡便由淺的四書五經開始，再寫下數首膾炙人口的大家詩詞，每晚練功完畢，讓湘靈臨摹。湘靈極是聰慧，又學得認真，遇見不懂的地方就來請教，非讓亦歡說個明明白白才肯罷休。

　這一天，亦歡講到詩三百之《關睢》，窈窕淑，君子好逑。湘靈迷迷糊糊地問道：“什麼是逑？”亦歡張口要解釋，心中卻是一，定睛細看湘靈，只見湘靈兩手托住香腮，白吹彈得破，長眉濃而不散，有若遠山。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像含著滿空的星辰。蔥蔥玉指，袖劃下，出一小截欺霜賽雪的皓腕。亦歡聲道：“就是跟自己很匹配的人，所謂佳偶天，麗的子，才是君子的佳偶。”湘靈吐吐舌頭，“亦歡，你一定遇見過很多窈窕淑吧，誰是你的佳偶？”亦歡手在湘靈頭頂輕輕拍了下，“又胡說八道了，我哪來的佳偶。快去做飯吧，我都要死了。”

　冬去春來，日復一日，不覺已是三年。

　兩個人勤學苦練，武功大。湘靈的笛子吹得越來越好，見再也不必捂著耳朵。而亦歡，也將山上的草藥認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