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帳——

　崔衡已年邁，但風姿不減當年，加上量高大，他疾步在前，云黛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守在門口的鄭楚剛想見禮就被崔衡一手撥開，就這麼崔衡和云黛徑直闖了吳王帳中。

　李禪病著，帳炭火燒得極旺，熱得云黛一進帳里就蒸出了一汗。

　吳王可能已經聽到了通報，此時正斜靠在榻上，上披著件黑狐裘，一張俊臉異常紅，卻是煞白，看來是真病得不輕。

　見崔衡到了，李禪想下床行禮——崔衡是濮王雖然不如吳王親貴，可侍中這種宰執就要重于親王，兼之又是長輩，李禪行禮是常態。

　崔衡一擺手：“你不適就別整這些了，咱們說正事。”

　李禪點點頭。

　崔衡也不見外，拉過一個馬扎坐到李禪邊：“打從德事發老夫就在想，王廷安其人我不了解，但王世貞死后他為唯一的侄子居然沒能繼任留后，多也說明此人不堪大用。否則就算太子想要指派云麟去接手德，德王世貞的部屬也不會信服。但就這麼一個不堪大用的人卻突然發難，居然還就了，很難說背后沒有人支持。”

　李禪沉了輕聲道：“這也是小王擔心的，禍至德，怕在京中。現下正是大河以北災疫遍地，朝廷應接不暇的時候。此人之圖，不止德。”

　崔衡：“是啊……但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卻一直想不。我原本一直以為他要西進太行進犯河東，所以在井陘布下重兵，但心里還是覺得有些不安，正好剛才見云家閨與樂兒演兵，倒是提醒了我。侄孫，你來說吧。”

　云黛冷不防給崔衡破份，登時就慌了神，下意識的還想裝傻：“侍中說什、什麼云家閨，我……”

　李禪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嘶啞著開口了：“侍中大人何等眼力，你這點裝扮他不是一眼就能看穿？侍中面前，無需再掩飾份。”說完，李禪就把目移開了，好像不想看到云黛似的。

　云黛心里腹誹：你不想看到我，我還不想看到你呢，僧！

　崔衡笑了笑：“我倒不是一眼能看出你的裝扮。你適才用兵過于倚仗騎兵，擅奇襲，不拘陣圖，簡直與你父親如出一轍，我當年隨陛下平收服你爹的時候與他手多次，豈能認不出他的戰法？”

　云黛這才知道是自己用兵的手法被看出了端倪。云黛知道關中之一開始父親乃是叛軍，不過，父親被崔衡收服云黛是第一次聽說，這可能也是父親后來畏崔衡如虎的原因吧。

　云黛收斂心神，將剛才與李樂演兵的布局說了一遍。

　“侍中的意思是，王廷安意在中原？”李禪聽到一半就懂了。

　崔衡點點頭：“是。但不是王廷安，他既沒有這個野心，也沒這個能力，以他的才干彈德都嫌不足談什麼進取中原。我擔心的是他背后的人，他借王廷安的手占了德，等于在河朔之地埋下了一楔子，一朝有變或是朝廷空虛，他再鼓德之兵南下中原，那才是最應防范的禍事！”

　“侍中所言甚是，”李禪面微變：“德、盧龍、魏博三鎮，打從神武皇帝時就一直是禍之源，偏生又靠京畿，危害更大。三鎮周圍先后設了昭義、義武、義、河、橫海這麼多節度使，其本就是為了讓他們鉗制三鎮，以防有變。”

　崔衡一拍大：“可是關中之后河朔太平了十來年，昭義、義武這些個節鎮軍備廢弛，前兩年太子搞什麼募兵改制，如今這幾鎮節度使都是文弱庸碌之輩，別說帶兵，怕是連馬都不會騎！真要是旦夕有事，恐怕還不如紙糊的有用！”

　崔衡口中的改募兵詔，是兩年前太子監國時所頒布的詔令，主要目的就是將募兵之權收歸朝廷，同時借機收回各鎮節度使任免之權，雖說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并沒推行全國，但是在京畿周圍的幾個節鎮還是很好地落實了。

　李禪眉頭鎖：“侍中之意是……”

　“你馬上回京……”崔衡話沒說完突然頓了一下：“回晉，上書陛下，一定要立刻召回太子。然后盡快詔令昭義、義武、義各節鎮整飭軍務，戒嚴備戰。各節鎮節度使實在不得力的盡快調換軍中宿將擔任。”

　“侍中的意思小王明白了，”李禪畏寒，攏了攏狐裘：“只是此事怕不容易。詔令昭義、義武各鎮加強戒備或者還可以，但是調換節度使……此例一開，日后一旦有事就將好不容易收回的節度使再放回武將之手，長此以往關中之的慘劇恐怕又要復現。”

　“關中之那能一樣麼？再者說，當日平還不是靠那些忠于朝廷的節度使帶兵勤王？要真像現在，節度使一個個都是文弱書生，那才真是亡國之禍！”崔衡說完之后也覺得略微有些過了，“唉，不管如何，朝廷也該做好準備，防止德兵南下京畿。”

　“這是自然，”李禪點了點頭：“除了侍中所說，我擔心王廷安后之人還有別的后手。”

　崔衡捋了一把胡須，皺眉道：“一邊殺云麟，一邊派人假裝云麟的人追殺樂兒，就是要坐實云麟謀反。要只是為了給王廷安一個借口，這樣有些過猶不及……他的目的恐怕還是在朝中。”

　“云家父子掌盧龍德兩大鎮，云麟又是太子的岳父……”李禪頓了頓，極為艱難的繼續說道，“若真是目標朝中，那只怕對方是想……”他沒有再說下去。這是李禪最不想看到的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