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去的消息猶如石沉大海,一連幾天沒有收到回復,程蘇然坐立難安,心里像揣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無奈之下,只好給田琳打電話。
“田助理,你好,我是程蘇然,請問你知道姐姐……最近有空嗎?我想見。”程蘇然在電話里客氣地問,像是面對著金主本人,聲音都輕了三分。
那邊短暫地沉默了兩秒,公式化地吐出幾個字:“老板很忙。”
程蘇然斟酌問:“我大概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呢?”
“不知道。”
“……”
“程小姐還有其他事嗎?”
金主邊的助理,連脾都和金主一樣,客氣流于表面,冷酷到極致。
程蘇然咬了下,有點猶豫,直覺無法從田助理口中問出什麼,卻又不死心,電話都打了,總要試一試。“有的。田助理,你能覺到姐姐的緒嗎?有沒有不開心?我是不是讓生氣了?”
“這是老板的私。程小姐,我提醒你一下,你不該打探這些。”田助理語氣生。
“我這里也很忙,沒什麼事就先掛了。”
電話被掐斷。
程蘇然握著手機發了會兒呆,而后恍然大悟。
們之間只是包養關系,這個金雀沒有資格打探金主的緒和行蹤。在意的并不是姐姐,而是姐姐有可能生氣,終止合約,沒有了錢——真正在意的是錢。
即使現在結束,手里有這十萬塊也足夠了,夠支撐念完大學。不是那麼貪心的人。
程蘇然想開了。
心里那塊大石頭落了地,像繃的彈簧,松懈下來。
這幾天,程蘇然就住在酒店,吃喝有人送,衛生有人打掃,有人幫洗,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也能靜下心來,專注學習。
開學之后要報名DALF-C1考試,除了復習備考之外,還在努力看江虞發來的學習資料,主了解相關“知識”,甚至做了筆記。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向徐徐打開……
眨眼又到周日。
程蘇然幾乎快要把金主忘了,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午睡過后,聽了一會兒法語新聞,照常點開姐姐發的視頻。
這部與前面十幾部都不一樣,有劇,有對話。兩位主是韓國人,長相溫婉,聲音輕細,們靠在臺欄桿邊聊天,眉目間含脈脈,然后一起做飯、吃飯、外出游玩,一顰一笑充滿了溫。
最后自然而然,彼此溫又有耐心,一個眼神,一次呼吸,都飽含張力。
程蘇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漸漸投進去。
心跳頻率隨著進度節節攀升。
許久,播放完了,仍沉浸在那細膩的溫里,意猶未盡。
心底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朦朧之中,只覺到一陣微妙的緒,像螞蟻在手心爬。冷不丁想到了金主姐姐,想到了那兩個很輕的吻……
.
今晚的“NOTTE”比平常熱鬧些,三三兩兩的客人圍一桌,燈影昏暗,男男歡樂而瘋狂,到充斥著紙醉金迷的氣息。
程蘇然坐在舞臺秋千上唱歌,依舊是穿了白子,但長度只到膝蓋,明晃晃一雙纖細的小,被燈染得紙一樣白,有種病弱。
不斷有客人給送花,為歡呼,有老男人酒氣熏天地沖喊:“妹妹嫁給我!”
視線不經意往樓上瞟。
走廊鏡面反著流,里面只有一模一樣的景。
一樓是看不見二樓形的,二樓卻有地方能看見一樓全貌。這是上個月初被點上去包廂里才知道的事,那種鏡面設計并不只是裝飾。
會不會金主姐姐此刻就在二樓某個角落看著?
像那個夜晚一樣。
驀地張起來,心跳沉重用力了幾分。
“我只好,完全去相信你的,你……”
那一瞬間,程蘇然險些忘記歌詞,幸而唱多了,大腦形了條件反記憶,連忙接上:“你肯定我……”
藏在面罩下的臉頰升起燙意。
唱完最后一首歌,程蘇然像往常一樣從秋千上站起來,輕輕鞠了個躬,走下舞臺,在保安的護送下回到休息室。
其他歌手準備替換,與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摘掉面罩坐下來,一邊喝水一邊看手機,點進微信,回復了同學的消息,再挨個點進聊得火熱的群里,直到所有紅點都消失不見。
金主姐姐依然沒有理。
屏幕上一條又一條綠消息,有文字,有語音,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里,沒人理,看著看著,不知怎麼鼻子一酸,委屈伴隨著無力涌上心來……
一時到喪極了。
“小程——”突然有人推門而。
程蘇然大拇指立刻按下鎖屏,佯裝淡定地抬起頭,對來人笑了一下,“楊經理。”
“今天不著急回去吧?”楊經理笑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材高瘦,這副眼鏡為他添了些書生文秀的氣質,“有位客人想點你去包廂里唱歌,半小時,六萬。”
他比了個手勢。
程蘇然口道:“二樓嗎?”
“怎麼可能,”楊經理擺擺手,“是一樓‘云山’房的客人。”
去包廂唱歌賺得更多,一樓有大方的客人,幾萬幾萬地給,按規矩歌手拿百分之十。而二樓點人無需額外付費,只看心給歌手打賞,幾千到幾萬不等,店里不,還會給幾百塊當做獎金。
“……”
忘了。
二樓的VIP們輕易不點人。
所以偏偏就是那個曾經被點過的幸運兒。
想到整整一周沒理的金主,程蘇然有點失落,才按下去的沮喪又在心口沸騰。
“怎麼樣?對方是客了,經常來,很大方的,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給小費。”楊經理溫聲勸,厚厚的酒瓶底直冒。
六萬,他的提也不。
只是“NOTTE”有規定,必須尊重歌手的個人意愿,不能強迫,所以這筆錢能否賺到還得看小姑娘的意思。
程蘇然抿著,言又止。
想起半個月前那次,也是自己唯一一次在樓下包廂唱歌時看見的場景。男男十幾個人,客人們一邊喝酒一邊玩游戲,昏暗的燈中,有男的借著酒勁上頭開始裝瘋,手腳不老實。
最后只能盯著天花板,假裝看不見聽不見,唱完歌立刻走人。
從那之后再也不想去包廂唱歌了。
況且現在不缺錢。
心里有了底氣,程蘇然頓覺渾舒暢,沖他搖頭道:“不去。”
“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還是有特殊要求?你盡管說,如果有需要跟客人通的也……”他不死心,想再勸勸。
“沒有,”輕聲打斷,“是因為這幾天比較累。”
“……”
楊經理干笑兩聲,推了推眼鏡,“嗯,好吧。”
等到人離開,程蘇然默默擰了礦泉水瓶蓋,站起來,一腦兒把手機和面罩塞進包里,輕輕吐了口氣。
自己不想賺這個錢,也等于間接不讓別人賺,想一想,莫名有些愧疚,可是再一想,規定如此,拒絕是的權利,心里才覺舒服了一點。
收拾好東西,程蘇然從側門出去,沒幾步路,想起忘記上廁所,又折了回去。
洗手間在大廳另一頭,急匆匆地經過舞臺前,白子在暗燈下無比醒目。花紅柳綠的酒,嘈雜震耳的音樂,人們眼神迷離,縱歡樂。
程蘇然上完廁所出來,洗了洗手,抬頭瞥一眼鏡子里自己的臉,匆匆往外走。
“欸——”
一寸頭穿著花襯衫的年輕男人倚在墻邊,發出一聲驚呼,睜大了眼睛,“果然是仙妹妹!”
程蘇然頓住,嚇了一跳。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著,撣了撣夾在指間的煙,湊到邊吸了一口,笑嘻嘻地說:“這麼漂亮的妹妹戴面罩可惜了,既然被我看見那就是有緣,去喝一杯怎麼樣?我請你啊。”
一濃重的煙味夾雜著酒氣撲過來,程蘇然擰著眉往后退了一步,扭頭越過他。
“欸,別走嘛——”寸頭攔住。
程蘇然偏頭躲開,斜了他一眼,“讓開!”
“不要客氣撒,酒管夠,我們桌還有好多漂亮小姐姐,大家個朋友嘛,來來來……”寸頭一把抓住手腕。
程蘇然驚聲尖,甩了下胳膊,寸頭猛一用力將扯進自己懷里,另一只夾著煙的手牢牢扣住肩膀,連拖帶拽,倉皇失措地掙扎起來,“放開我!神經病!”
酒氣熏得胃里翻江倒海犯惡心,用盡了吃的力氣,又踢又,卻本無法與這酒醉的男人抗衡,一步一步被拖著走。
“保安!保安!救命啊——”
“誒誒別別……”寸頭手要捂的。
前面拐角有兩三個保安正在巡邏,一聽見靜停了下來,朝這邊,最高的那個拎起警指過去,吼道:“干什麼呢!”
寸頭見保安沖了過來,一松手,調頭就跑,程蘇然剎那間失去了重心,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腦門“咚”一聲重重地磕在墻壁凸起的裝飾上。
一陣劇烈的鈍痛伴隨著短暫的眩暈襲來。
“嘶——”
右胳膊肘撞麻了,一時沒了知覺。
“姑娘,沒事吧?”凌的腳步聲從邊經過,一個保安蹲下來攙扶。
程蘇然捂著額頭爬起來,站穩,閉了會兒眼,輕輕搖頭,“沒事……”了指尖,遍自己整個腦袋,沒有預想中熱乎的,松了一口氣。
緩了片刻,右胳膊漸漸恢復知覺,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睜開眼。
“那個人跑了。”保安轉頭看了看,另外兩個追人的同事正往回走,昏暗的線里,早已不見了那寸頭的影。
程蘇然驚魂未定,拍著口,似在安那顆激烈狂跳的心臟,微張著小口氣,“……謝謝。”
霧蒙蒙的燈照著雙頰通紅。
憋著眼淚,慌忙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包,機械似的轉,腳步從快走到小跑起來……
.
今晚夜格外濃。
月素涼如水,淡淡灑向燈火輝煌的城市。江虞獨自站在八角窗前,垂著眼,冷白的灑了滿。
上午飛機落地江城,直接回家休息,下午理工作,如果不是田琳跟說新車已經辦好所有手續,司機也到位,幾乎就要忘了,這空曠華麗的套房里還有一只小金雀在等。
然而此刻只有一人。
微風吹來一悶熱的燥意,江虞抬起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杯中甜白,甜中帶微酸,一點點酒的辣在舌尖上蔓延。
拿起手機,再次點開錄音文件,小朋友與田琳的對話傳耳中。
從傍晚開始,一遍遍聽,聽著孩小心翼翼的語氣,聽著助理代冷地回絕,聽著孩被噎得說不出話,像上癮似的,一興刺激著神經,舒服至極。
羸弱的鳥兒在手中撲棱著翅膀,無論如何掙扎都飛不出牢籠,極大滿足了的掌控。
這是最的游戲。
解,痛快,樂此不疲。
聽夠了錄音,江虞轉而打開微信,切換小號,點進沉寂了許久的對話框,漫不經心地打字:過來。
——嘀
后那扇白金大門打開了。
江虞指尖一頓,轉過。
孩站在門口,塌著肩,臉晦暗,頭發有些,兩道目撞上的一瞬間,呆滯而無神的雙眼微微一亮,整個人凝住了。
分不清是意外降臨的驚喜,還是突如其來的驚嚇。
“姐姐……”
程蘇然喊了一聲,知覺好像變得遲鈍,明明應該笑,可是一,什麼表都做不出來,就這樣木偶一般定定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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