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陌生的男聲在后響起,語氣里克制的敵意猛地拉回了趙亦晨的神智。
頸窩里小姑娘的腦袋了,抱住他脖子的兩條瘦小胳膊收了些。
這樣的反應讓趙亦晨忍不住蹙眉,抬手捉住的手腕輕輕拉開,順勢拉住的小手起回頭,看到一個瘦削的男人正站在帽間大敞的門口,鎖眉頭一臉警惕地盯著他。在瞧清趙亦晨的長相時,男人的表略微一變。
趙亦晨認出了他——楊騫,許漣的男友。鄭國強給他看過他的照片。
從楊騫剛才的表來看……他也認識他?
還不等趙亦晨有所反應,楊騫就疾步走上前,一把拽住小姑娘的手腕拉扯,厲聲道:“善善,過來!”
趙希善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掙開了趙亦晨的手,像是生怕他甩開自己似的,死死抱住他的,小腦袋抵住它,還沾著眼淚的臉埋在那子糙的面料里,任楊騫怎麼拽都不撒手!
沒有料到小姑娘會是這樣的抗拒,趙亦晨察覺到還在哭,溫熱的淚水浸了他的單。口頓時有些發,他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覺,但他已經沒法控制自己的沖,當即就一掐楊騫的虎口,在他松手的瞬間揮開他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彎腰抱起了趙希善。小姑娘一點兒不怕他,趕又圈住他的脖子,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對孩子什麼手。”一手覆上的后腦勺好給安全,趙亦晨轉向楊騫,將他牢牢鎖在眼仁里,眉心擰,口吻冷,“我是警察。”
“警察?”楊騫眉梢一挑,竭力表現得驚疑不定,“那我可以看看證件吧?”
趙亦晨注意到他在盡力表現出常人見這種況的正常反應,以此掩蓋真實的緒。如果換做往常,趙亦晨會拿出證件接著試探他。但這回他不僅是警察,還是這個案子的利害關系人。他其實不該以警察的份自居。
所幸這時候鄭國強已經帶著另外兩名刑警趕到了琴房。
“楊先生。”他邊掏出證件上前,邊揚聲解釋,“我們是市刑警大隊的警察。因為許漣涉嫌一起謀殺案,還請你們配合調查,跟我們走一趟。”
在聽到“謀殺案”的瞬間愣了一愣,楊騫回過頭,面向鄭國強時已經鎮定下來,盯著他手里的證件看了一會兒,抿像是在思考。
“許漣不會殺人,不過配合調查是肯定要的,這也是我們的責任。”片刻之后,他才配合地開口,而后扭頭看了眼還抱著趙希善的趙亦晨,視線很快掠過他,又落到了小姑娘消瘦的背脊上,“就是希這位警不要嚇到我們家孩子。現在神狀態很不好,不能到驚嚇。”換了種商量的語氣,楊騫轉過頭懇求鄭國強,“先把孩子給伊達安頓好,行嗎?就是家里雇的菲傭。平時都是在照顧孩子的。”
懷里的小姑娘扭瘦小的子掙扎了一下,使勁摟住趙亦晨的脖子。他抱穩,忽然有種錯覺,好像臂彎里的重量沉甸甸的,足足有千斤重——明知道扛不住這分量,他還是怕它了手,于是只能出于本能更地留住。
他知道不論楊騫找什麼借口,他都不會再把趙希善出去。所以他看向鄭國強,正好對上他投過來的目。
兩人視線相撞不過一秒的時間,鄭國強顯然就已經會了意。他張正要說點什麼,卻被另一個聲音搶了先。
“楊騫。”一個人跟著兩名警察一起踏進琴房,刻意抬高了音調,態度冷淡而不容置疑,“我們直接跟鄭隊長走就行。善善有親生父親照顧著,不會有問題。”
趙亦晨抬眼便看清了。和胡珈瑛一模一樣的臉,就連形也極其相似。穿著一件米的半袖連,手里還拎著自己的手袋,清黑的頭發仍然只有及肩的長度,瘦削的臉上眉頭微蹙,凌厲的目直直定在他的眼睛里。
本人和照片不同。真正看到的這一刻,趙亦晨已經確定,不是胡珈瑛。
另一個才是。
“親生父親?”他聽到楊騫佯裝不解的反問。
“趙亦晨,趙隊長——沒錯吧?”人對他的反問置若罔聞,只直勾勾地盯住趙亦晨,板著一張清秀的臉,里說的是與表完全相反的話,“我聽我姐姐提起過你。幸會。”
扶著小姑娘后腦勺的手微微收攏了五指,趙亦晨面平靜地迎上的視線,“你姐姐,許菡?”
“許菡。”許漣頷首,又輕描淡寫補充了一句:“也就是你老婆,胡珈瑛。”
趙亦晨一不地著,短暫地沉默下來。
幾秒之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人在哪里?”
“一年前已經過世了。”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問題,許漣臉上沒有任何表,張毫無地陳述道,“火葬,骨灰埋在南郊的公墓里。”
在那之后,趙亦晨一切的都仿佛失了靈。他再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也再覺不到臂彎里小姑娘那讓他難以撒手的重量。警察把許漣和楊騫帶走,魏翔和程歐聞訊趕來琴房,面遲疑地看著他。所有這些畫面都映在了趙亦晨眼里,可他覺得它們都和他毫無聯系。
他腦子里沒有任何思緒,只有一片空的白。
最后,他看到鄭國強來到了自己跟前。
“先帶孩子去醫院做個檢查吧。”他說。
孩子泣時急促的呼吸掃過后頸,趙亦晨終于重新明白了它的含義。
他點了點頭,嗓音出乎意料的沙啞:“走吧。”
他們坐來時的那條船回去。
趙希善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而趙亦晨穩穩抱著,和一塊兒沉默了一路。到了船上,他扶著的兩腋將調了個,坐到自己上。小姑娘挪了挪子,再一次出兩條細瘦的胳膊,低下腦袋,輕輕摟住他的脖子。
抬起手想要拿拇指刮去臉上掛著的淚痕,趙亦晨作一頓,記起自己長滿繭子的手太糙,便只替把垂在眼睛前面的一縷頭發挽到了耳后。那個瞬間,他想到了胡珈瑛。他曾經無數次替捋過頭發。可今后他不會再有機會這麼做了。
“你善善?”他略微低頭,低聲音問懷中的小姑娘。
趙希善仰起頭,抬高一雙眼眶微紅的大眼睛看向他。慢慢地點了頭。
“善善。”他于是,接著又默了會兒,好讓自己沙啞得過頭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嚇人,“你是不是認識我?”
這回小姑娘沒有點頭。收回摟著他脖子的兩條小胳膊,一聲不吭地低下頭來,兩手抓住領,從服里頭扯出一條細細的銀鏈子。趙亦晨這才注意到脖子上還掛著這麼一條鏈子。小小的手一點一點把鏈子拽出來,最后出了掛在鏈子底端的橢圓形吊墜。抬高兩只小手取下它,把吊墜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遞到他手邊,而后再次抬起眼睛,安靜地凝視他的雙眼。
趙亦晨從微涼的小手上抓起了那個吊墜。
那是個相片吊墜,的外殼上刻著兩個字:爸爸。
他打開它,落眼簾的是他的照片。
還是他剛當上刑警那會兒拍的證件照,一警服穿戴整齊,臉龐的廓窄長而線條剛勁,高直的鼻梁下雙抿,神嚴肅地著鏡頭。
趙亦晨半垂眼瞼目不轉睛地瞧著這張照片。
他摁在吊墜外殼上的拇指微,指腹還能清“爸爸”那兩個字的廓。
許久,他合上吊墜,重新將它放在小姑娘攤開的手心里。
然后,他用自己的手裹住的手,把它裹進掌心。
他一句話也沒說,僅僅是拉了的小手送到自己跟前,兩手握,低下前額輕輕抵住自己的拇指,拿那雙與一樣充泛紅的眼眶對上的目,只字不語地對視。
小姑娘亦不講話,只看著他。看著看著,眼里又有了水氣。
似乎已經不曉得出聲,只有淚珠子掉啊、掉啊,掉盡了所有的音節。
就好像明白他的沉默,所以靜悄悄地哭,要替他把他的那份也哭完。
“趙隊……”坐在對面的程歐開了口,原本想要說點什麼,話到了邊卻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進重案三組四年,統共跟著趙亦晨做了五年的刑警,卻是頭一回在趙亦晨臉上看到這樣的表。
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明月夜,短松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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