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了家,路上兩人都很沉默。這個沉默一直延續到俞遙在沙發上坐下,江仲林倒了兩杯熱水過來。
兩人坐在對面,俞遙抱著胳膊盯著自己的肚子,江仲林著杯子上方裊裊的水汽。
“我們談一談吧。”江仲林終于開了口,他的嘆息很沉很重,但眼神是很輕的,仿佛無著落。他著俞遙,說:“你要這個孩子嗎?”
俞遙沒看他,仍舊看自己的肚子,簡單說了一個字,“要。”
江仲林沉默下來,看向的肚子,有點出神。他握的雙手了,聲音平靜,“我希,你能再慎重的思考一下。”
聽到這話,俞遙猛地抬頭看他,“思考?思考什麼,你的意思是不要這個孩子?”
江仲林對的目不閃不避,“我知道我這麼說,你可能不會高興,但我仍然希你能好好思考幾天。這個孩子……他會讓你今后的生活更加辛苦。”
俞遙沒說話。
“俞遙。”他輕輕俞遙的名字,神平靜,“我已經老啦,是一棵快枯朽的樹木,不知道還能在這世上停留多久。”
“我這輩子曾經最大的憾就是你,但你回來了,我的憾就沒了。我想過是不是該和你離婚,但我沒有提,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同意。我活不了多年,等我死了,你還年輕,能有新的生活。而這個孩子,如果你要留下他,會很辛苦,我不能照顧你們很久,不能陪他長大人。”
“你能接我,我很高興,但我知道這只是因為,你是個年輕人,年輕人心里還有熱,會因為而沖,而沖做出的決定,最后往往都是會后悔的……”
俞遙膛起伏,忽然抓起邊的抱枕砸向江仲林,打斷了他的話,也將他的眼鏡砸落了,落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江仲林睜開眼,沒有去撿地上掉的眼鏡,也沒。
“你什麼都是為了我好,為了我著想,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自我奉獻自我犧牲,默默付出,很是不是?”俞遙扯了扯角,堵到腦門上的火,和涌向心里的苦,讓覺得又疼又焦灼,不知道該怎麼宣泄。
“你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和我不相配了,怕我后悔了,所以天天把自己裝的像我的長輩一樣,不敢我,又不敢喜歡我,我看著都替你覺得累。老了又怎麼樣,老了就不能和年輕人一樣喜歡什麼了嗎?”
“是,你比我大很多歲了,經歷的事比我多了,所以你現在坐在這里告訴我怎麼做是對的,怎麼做是錯的,你知道我最討厭這種嗎?你憑什麼覺得你比我大,就能告訴我對錯?而我,就算想選擇錯的,那也是我自己選的,你又憑什麼希我按照你的方式去選?自以為對別人好,這種病是人年紀大了以后的通病嗎?”
俞遙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口出惡言,可怎麼都忍不住,說完這一段話,好不容易咬一咬牙把其他更傷人的話吞了回去。
江仲林的眼鏡沒了,那雙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的神,他端正坐在那,一不,因為沒有了眼鏡,那雙眼睛里一點水格外明顯。
他緩慢的眨了眨眼,卻沒有在俞遙的憤怒下改變自己之前的想法,仍舊語氣很平穩的說:“養育一個孩子不是簡單的事,這也同樣是我的責任,可我不能負責到底,我這份責任最后恐怕也只能在你上,我能給你的很。這個孩子以后可能會讓你失去自由,失去更多機會和選擇新的生活,你選擇他就是選擇犧牲,我希你想明白。”
“至于我……俞遙,你看過人老了的樣子嗎?不是像我現在這樣還能說話走路神智正常的老人,而是年紀更大后,不能走路了,不能自己吃飯了,甚至神智不清了。照顧老人,特別是當你和這個老人有的時候,這份會日漸被消磨,時間越久,你就越會覺得厭煩,哪怕你他,可日漸腐朽的東西,就是會讓人覺得厭煩而恐懼的。”
“我已經決定讓你忍一個即將走向暮年的老人,怎麼能再決定讓你忍一個懵懂難養的孩子。太辛苦了,你一夕之間失去了悉的一切,已經足夠辛苦,追求輕松自由的生活沒有錯,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俞遙覺自己心里疼的厲害,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麼在疼。
強忍住淚,走到江仲林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那好,你告訴我,你心里是想要他的嗎?”
江仲林的手一,他說不出話,好像剛才已經一下子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只能倉促的搖了搖頭,又輕緩的搖了搖頭。
大概每一對夫妻結婚,決定牽著對方的手共度余生的時候,都想象過自己以后的孩子。
江仲林也想象過,想過很多次。他從前每次和俞遙在一起后,都會喜歡抱著,的肚子。雖然俞遙怕,并不喜歡他自己肚子,毫不客氣就會拍掉他的手,但他還是每次都忍不住要一。
“你喜歡男孩還是孩?”他抱著比自己大三歲的妻子,會這樣充滿熱切的小心問。俞遙每次都會隨口說:“生個屁,不生,生孩子太麻煩了。”
坐起來譴責他,“懷孕你知道多辛苦嗎小江同志?你知道生孩子的時候多疼嗎?你看到前陣子那個新聞了沒,那個孕婦懷著孩子分娩,丈夫遲遲不肯簽字手,痛的直接跳樓了!還有那個婆婆非要生二胎的,大出死了!”
他就連忙說:“我肯定立刻簽字的,你最重要,還有我爸媽比起我這個兒子更喜歡你,也不會讓你生二胎的,不然……我們就生一個?”
俞遙一腳踢開他,“不生不生,別撒啊警告你,再撒讓你腎虧。”
他有點委屈的瞄,“可是我好想要一個兒。”
俞遙這個時候又有話說了,“我可不敢生兒,你看看新聞,被前男友捅了十二刀死了的,還有那個被丈夫切幾塊藏在家里幾個月沒被發現的,那個打車被司機殺的,你不怕生兒以后遇到這種事?”
然后江仲林果然就害怕起來,明明兒還沒有影子,他卻忍不住幻想到自己可的兒遭各種可怕的事,把自己嚇得心驚跳,沉浸在后怕里不能自拔,甚至已經想到是不是萬一生了兒要送去練一練,最好能徒手打敗三個大男人才能稍微放心。
可想了好幾天,他最后覺得仍舊太危險,下一次做完事后就抱著俞遙商量,“不然還是生兒子吧,我們好好教他,讓他做一個尊重的人,這世上一個壞人就能讓其他人的兒多一份安全,那以后說不定我們的兒子就能放心生兒了。”
俞遙被他逗笑,但還是不客氣的拍開他的手,堅決道:“不生。”
江仲林沒辦法,孩子是在俞遙肚子里長的,俞遙說不要,那肯定就不要了。他只能委屈的答應,“噢,那就不生了。”其實心里很失,他心底還是希有個小兒,可的,能陪著他和俞遙,喊著他和俞遙爸爸媽媽,把他們兩個聯系的更加。
在俞遙失蹤后,這個愿他以為永遠不會再實現了。
聽到俞遙懷孕的時候,江仲林有那麼一瞬間很高興,他想象出了一個小孩子的形象,長得很像俞遙,一定是他沒見過的俞遙小時候的樣子。可是幾乎立刻的,他把這種想象碎在了心里。
還是不要了,他這麼告訴自己,也這麼告訴俞遙。
“我想要他!”可俞遙抓著他的手,還是這樣堅定的說。
“我要生下他,你聽到了沒?”
俞遙用力著江仲林的手,瞪著他的表很兇,“他跟我一起穿越了四十年,是一個奇跡,我會生下他,你要看著他出生,看著他上學,你必須活久一點。”
“我要你陪我久一點……我們在一起才兩年,結婚才一年,真的太短了……”
滾燙的眼淚砸在江仲林手上。俞遙坐在地上,用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臉。
江仲林覺到手心的意,有淚水從他的指溢出來。他看到桌子上放著的檢查照片,那一小團的影在照片正中間,是他們還沒型的孩子,那個來遲了許久的孩子。
他心里那麼難過,可懷里的俞遙似乎比他更難過。
“你陪我們久一點,等他長大了,能記得你了,到那時候你才能離開我們,知道嗎。”
“你聽到沒有!”
俞遙聲音哽咽。
江仲林終于還是出手抱著,將額頭靠在的肩上,他說不出話,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
可俞遙固執極了,沒聽到他的回答,就不停的對他說:“你答不答應我?”
“江仲林,你說你答不答應我?”
“你答不答應?”的聲音已經氣急,帶著怒意和一點……害怕。
江仲林滿心的酸,他側了側頭,深深吸氣,最后著俞遙的頭發,聲音抖地說:“對不起。”
“我們留下他,留下他。”
俞遙全的勁都松了,把他推開,看著他的眼睛哭著罵他,“混賬東西,你就是仗著自己年紀大我不敢打你。”
可是——江仲林想,就算你不打我,我最后還是要向你妥協。
“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哭。”江仲林給眼淚。
我很為自己哭,可這幾次,我都是為你哭的,俞遙想。抓著老頭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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