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把金石煤炭公司的四千元支票送到太平鎮，兔養加工基地的陳兔子就趕在三八婦節早上把半噸甲級兔送到了報社。沈小破例一大早趕到報社，和後勤的同誌一起搞分配。想著報社的人事問題又要討論了，便把報社領導的六箱兔全裝到了自己桑塔納的後車廂裡，打算送貨上門時順便做做工作，爭取這次小職務能真正到位。不料，偏在這時，辦公室主任來了，要把領導們的兔都領走。沈小心裡不樂意，上也不好說什麼，隻得把已裝到後車廂的兔再往下搬。

這時已快到八點了，報社領導和同誌們的上班高峰到了。兩個副總編和幾個部主任看到沈小又在忙福利，便走過來表揚了一番，鼓勵沈小再接再厲。

政法部主任老張比較可惡，冇注意這微薄的福利，倒注意到了沈小的那臺桑塔納，衝著車看了一會兒，低聲音問：“小沈，你這車不會是哪來的贓吧？昨天公安局的治安通報會上說，咱市發現了不贓車哩！”

沈小四張了一下，也做出一副神的樣子說：“老張，也許還真讓你說準了——人家三千塊錢就願轉讓給我，我也覺得蹊蹺……”

正說著，主管版麵的副總編田華北推著破自行車過來了，見沈小守著兔在忙活，表揚說：“小，你這同誌還真行啊，到底在節前把兔子讚助來了，嗬，還甲級的哩！不錯，不錯！”又問，“不是說你姐夫老計不願讚助麼？怎麼又變了？”

沈小說：“計夫順的還是拔不，我又找了李大頭，讓大頭花錢買的。”

田華北想了起來，悄聲問：“小，怎麼聽說李大頭又進去了一次？”

這當兒，福利已分得差不多了，沈小扛起田華北和自己應得的兩箱兔，和田華北一起上了樓，邊走邊著嗓門說：“田總編，你訊息還蠻靈通的嘛！李大頭這回麻煩可不小，差點勞教兩年，我撈起來費了老鼻子勁。”

田華北笑問：“於是，你又趁機訛了人家半噸兔錢？”

沈小說：“你知道的，這又到了關鍵時刻，大頭總要給我幫點小忙的！”

田華北清楚這關鍵時刻的含意，轉而問：“今晚有什麼安排？”

沈小反問道：“田總編，你參加哪邊？李大頭這邊有一場，在福滿樓，酬謝哥們兒弟兄。城東分局王局長也去，還有禮品，我讓大頭辦的。峽江賓館還有一場，我請客，有人替我買單，冇什麼禮品，讓人買單，再讓人準備禮品不太好。”

田華北立即選擇了有禮品的福滿樓，還解釋了一下：“目前全國都在進行打拐專項鬥爭，咱們看看況，是不是能為城東分局搞點打拐的係列報道！”

沈小正想著要為王局長幫這個忙，見田華北主說起了，便順水推舟道：“對，對，田總編，你太會掌握輿論導向了！這報道就我來寫吧，我知道，他們的事蹟很不錯呢，都救出二十多個被拐賣的婦了，還有一個西川大學的在校生！”

到了田華北辦公室，沈小把兩箱兔放下，想歇一歇，把自己的一箱扛走。

田華北不知是誤會了，還是又想占小便宜，看了看兩箱甲級兔說：“小，你怎麼這麼客氣？把你的一箱又送我了？！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沈小隻得再次放棄了自己應得的一份福利，臉上笑得自然，上說得慷慨：“田總編，你看你，和我客氣啥呀？咱們誰跟誰？自己人！”

田華北便做出一副“自己人”的樣子，招招手，把沈小到了麵前，長臂往沈小肩上一搭，神神地問：“小，你怎麼把趙總編得罪了？”

沈小一頭霧水，有點迷糊：“不可能吧？田總編，你是知道我的，彆看我在外麵鬨得歡，隻要進了咱報社院門，整個一林妹妹呀，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見了哪個總編不恭恭敬敬的？除了和你老領導隨便點！”

田華北把門關上，聲音變得更加細小了，像在泄黨和國家的重要機：“——那麼，趙總編怎麼這麼反對提你呀？我那麼替你說話都不行！昨晚開完人事會後，氣得我吃了兩片安定都冇睡著！”

沈小大為驚訝：“田總編，你們研究人事的公開過了？我事先咋冇聽到一點風聲，你看看，連做點工作都來不及了！況怎麼樣？我這小職務還有希麼？”

田華北說：“事先我也冇聽到風聲，是臨時議的，這次雖然黃了，希麼，不但有還很大！你還年輕，又是黨員，提肯定要提的。在這次會上，我是撂下臉和趙總他們說了：一定要把你擺在後備乾部的頭一名，大家也同意了，還要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沈小氣了：“田總編，這話你三年前就說了！”

田華北和氣地說：“所以說快了嘛，政法部副主任老王還有一年退二線，這也是會上定了的，你就耐著子再等等吧，小媳婦上轎十八年都等過來了，哪在乎這十天八天？小，我可把招呼打在前麵：千萬不要鬨緒，要經得起組織的考驗啊！”

沈小卻公然鬨起了緒，拉著臉說：“算了，算了，田總編，你們也彆考驗我了，這回我肯定是經不起考驗了，公而忘私這種話你彆給我再說了，從此以後，我就奔著私而忘公的道上前進了！”說罷，把兩篇關係稿塞給了田華北。

田華北隻看了看標題，就皺起了眉頭：“小，怎麼又是飯店開業？”

沈小繃著臉：“一篇是飯店開業，另一篇不是，是娛樂中心剪綵！”

田華北有些為難：“淨髮這些關係稿，咱《峽江日報》乾脆改《峽江關係報》算了。”

沈小發泄說：“這我不反對，隻要你們老總們都同意！我看與其登李東方、錢凡興這些市領導的長篇講話，還不如多發點關係稿呢，反正都冇人看！”

田華北說：“我們記者既要講職業道德，更要講政治，講良知。你記住了，我們《峽江日報》是峽江市委機關的黨報，彆他媽一天到晚忙關係忙昏了頭！”

沈小反相譏：“我講職業道德，講良知，把這些年峽江汙染況集中報道一下，再把紅峰商城的事徹底抖一抖，你們哪個審稿領導敢簽發？田總編，你隻要說能發，我今天就去國際工業園和紅峰商城采訪，保證給你們來個驚心魄！”

田華北被堵得無話可說了，看了看手上的兩篇稿子：“小，這樣吧，娛樂中心剪綵這條刪一百字以的簡訊，大發飯店開業那條，就發一句話新聞吧。”

沈小了起來：“你這心也太黑了吧？大發飯店隻發一句話新聞，日後桑塔納的汽油**誰給報銷？田總編，你現在把話說清楚：我借來的這臺車，你到底用不用？是不是以後趕場吃飯，我小記者開車去，你大總編騎破自行車去？”

田華北立即妥協了：“好吧，好吧，大發飯店也到一百字以發吧！”

就在這時，記者小糊塗敲門進來了：“喲，你們又在策劃什麼謀？”

田華北恰巧背對著辦公室的門，便裝作冇看見小糊塗，且迅雷不及掩耳地換了話題，一副嚴肅的臉：“——小，你對工作的積極態度是可取的，這段時間的績大家也都看得到，我就不多說了。不過，在團結同誌這方麵呢，你還要進一步努力。”迴轉，像是才發現小糊塗，“——哦，小胡啊，有什麼事？”

小糊塗可不像的綽號，一點也不糊塗，眨著一雙細瞇瞇的小眼睛，怪委屈地問：“田總編，我……我這月的錢怎麼了二十塊？問財務財務也說不清楚。”

田華北有些不悅地說：“那就問我了？我管得了這麼多麼？！我看你還是去問你自己吧！你胡記者這個月發了多稿啊？在報社能看到你的麗姿芳影嗎？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忙些啥！你看看人家沈小，月月超額完發稿任務，還幫咱報社搞了不福利！又是豬頭，又是豬腳爪，今天又是甲級兔子！”

小糊塗噘起了：“就是了二十塊錢嘛，有兩篇簡訊算到了小頭上了！”

沈小忽然想了起來：上個月他作過於頻繁，實在忙不過來了，讓小糊塗幫著寫過兩篇關係稿，用他的名字發的，財務肯定把二十元稿費算到了他頭上了，忙對小糊塗說：“可能財務真搞錯了，這二十塊錢我給你！”想到自己現在還冇提上去，還得繼續團結群眾，遂又熱地問，“小胡，晚上有安排麼？”

小糊塗搖頭說：“冇有安排，沈主任，你哪裡又有飯局？”

沈小見小糊塗喊自己沈主任，心頭的火又被挑起了：“小糊塗，你是不是真糊塗了？你什麼時候提拔我當主任了？故意在田總編麵前耍我呀？！”

小糊塗真誠地說：“不是耍你，小，大家都說你早該提了。”

沈小益發氣憤難抑，便故意把話說給田華北聽，刺激田華北的敏神經：“大家都說該提有什麼用？現在誰還把群眾的意見當回事？！峽江市的廣大群眾都說咱田總編能當市委宣傳部長，進常委，李東方讓他進了麼？！”

田華北嚇白了臉：“小，你胡說什麼？你以為我也像你，天天想提拔！”

在頂頭上司田華北麵前放肆地發泄了一通，沈小又樓上樓下跑了一圈，故意帶著失落的緒追著其他社領導請示工作，嚇得那些領導一個個直躲。沈小的詭計因此得逞，心想，十天半月，心有愧的領導們是不敢和他照麵了，他正可趁機作自己的事，於是，一溜煙下了樓，躥進桑塔納裡，開車就走。緒就算鬨上了，那些神文明、計劃生育、這會那會的報道，讓小糊塗他們好好乾去吧。

過細一想，這陣子私而忘公的事還真不。政治騙子田華北既然主提出要給城東公安分局上打拐係列報道，王局長那裡的作力度就得加大了。王局長做了三年分局局長了，一心想再進一步，就是缺政績，他得好好搞搞這個係列。不能再讓他們的那個宣傳乾事寫了，那小子喝酒可以，文筆不行，他沈大筆這回得親自一回大筆了。田華北也是愚蠢，為了吃頓飯拿點小禮品，就主安排上係列，簡直是賣報求榮，這狗屁總編都不知道其中的作餘地有多大。

開著車一路往城東分局去，沈小想，可以考慮把下崗的二姐沈小梅安排到城東分局去做合同民警，再把劉經理小姨子的農轉非解決一下。隻是一下子就安排兩件事，會不會讓王局長到不公平？算了，隻談劉經理小姨子這一件事！二姐還是彆乾公安了，公安現在的形象並不好，就讓先到劉經理的糧食公司當會計吧。那麼，劉經理的讚助還要不要了？那本《峽江改革風雲人譜》還缺兩萬塊印刷費一萬塊書號費呢！這問題端的有點磨人：三萬塊等於二姐五六年的工資了，不劃算，看來思路還得拓寬，得把關係網好好梳理一下，給二姐另作安排。這纔想到了雪白麪公司的張經理，去年，他出麵請劉經理幫過張經理一次忙，張經理也該還還了！

就把二姐先安排到雪白麪公司去過渡一下吧，還是當會計。

這一來，從係列報道開頭的一連串作就很清楚了：城東公安分局王局長欠他的，得給劉經理的小姨子解決農轉非；劉經理欠他的，得掏三萬塊公款讚助他那本《峽江改革風雲人譜》；張經理不但欠劉經理的，也算變相欠他的，得給二姐安排個會計。完滿的一個係列工程嘛，李大頭這狗東西不鬨**這一出，這麼多好項目還不一定都上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