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祝我趙一玫,一生所所求,皆不可得。”
這年夏天,姜河在家哭哭笑笑地看完《機人瓦力》,并正式宣布:“我要學開直升飛機!”
雖然趙一玫搞不懂《機人瓦力》和開飛機之間有什麼關系,但閑暇之余,還是幫姜河整理出厚厚一沓國私人飛行學校的資料,以及非國公民要如何提認證的流程,再假裝十分不經意地甩在的面前。
姜河目瞪口呆,抱著趙一玫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嚶嚶嚶——一玫,我要嫁給你!”
“來,”趙一玫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昨天你炒辣椒引發煙霧警報差點招來警察的時候,也是這麼對惜惜說的。”
“再說了,你要真舍得嫁給我,那你的江海呢?”趙一玫打趣道。
姜河笑嘻嘻地翻著眼前的飛行手冊,豪壯志地說:“等我拿到飛行執照,我就開飛機帶江海去環游世界!”
就姜河一路坎坷的學車史來看,趙一玫十分為江海的生命安全到擔憂。
周末的時候,趙一玫開車帶姜河去飛行學校實地參觀。學員不多,大多都是國人,畢竟平均學費在六萬元左右,算是一項頂奢侈的運了。
工作人員事先給姜河打預防針:“學習飛行其實很困難,真正能拿到執照的人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
“沒關系,”姜河一派樂觀,蠢蠢地說,“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訓練場十分開闊,幾乎一無際。國地多人,土地和天空一樣遼闊。這日的天氣異常晴朗,溫,天空又藍又遠,偶爾有風將白云吹一一的。
趙一玫停下來,凝視遠方平緩的山丘和樹林。
“怎麼了?”姜河問。
“沒什麼,”趙一玫淡淡地笑了笑,聳肩道,“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有位朋友說過,他一直想為一名飛行員。”
姜河知道趙一玫口中的“他”是指沈放,卻不知道沈放因為傷沒有通過檢的事,還開導趙一玫:“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有了更想做的事。”
趙一玫戴上墨鏡,輕輕“嗯”了一聲。
可最后姜河卻沒有報上名。六月的時候,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生日禮,暗的男孩送了一匹純種的阿拉伯駿馬。姜河高興了整整一個夏天,給它取名為“河川”,姜河每天都頂著酷熱的太,不辭辛苦地去馬場報到。
就連下雨天也不例外,坐在馬廄里給河川順,跟它聊天,早就忘了自己要開著飛機帶江海環游世界的豪壯志。
趙一玫坐在臺的搖搖椅上,看著外面傾盆的大雨。
第二天獨自開車去了飛行學校,指定了最昂貴的教練。教練是個英俊的國人,來自紐約,Will。第一次見到趙一玫的時候,Will問:“你為什麼要學飛行?”
趙一玫站在空曠的跑道上,天空是沉的,認真地回答:“想要戰勝心中的恐懼。”
“漂亮的小姑娘,是什麼使你恐懼?”
趙一玫垂下眼瞼:“我的生父喪生于空難……后來每次坐飛機,我都會想起他。”
“飛機恐懼癥嗎?”
“但那都只是借口,”趙一玫張開雙臂,手指,似乎想要抓住那縷看不見的風,說,“我痛恨自己的弱和自私。”
和董齊空有緣,卻是一對沒有緣分的父。說過那麼多難聽的話,直到他死,都沒有機會聽到他一聲“爸爸”。
和趙清彤,母深一場,最后卻為了一個男人走到窮途末路。
和沈放,虧欠他良多,卻又一廂愿,大概永無還清的那一日了。
的一生如此狹隘,肆意妄為地活過了前半生。
所擁有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卻沒有一樣是所求的,深的都離而去。
經過了超過七十個小時的飛行訓練時間,十二月的時候,趙一玫獲得了飛行執照。圣誕節的時候,買下了人生中第一架直升飛機,AS350“松鼠”。
姜河的夢想是帶著江海環游世界,而對趙一玫而言,卻連自己拿到執照的事都不敢告訴沈放。你的夢想由我來替你完,聽起來雖然滿腔意,可他本就不會在乎。
那時候的沒有想到,多年以后,真的會和他同乘一架飛機,度過生死攸關的四小時。
這年一月,趙一玫獨自由舊金山飛往烏斯懷亞。南大陸的最南端,曾經被人稱為“世界盡頭”。
趙一玫在一堵古老的灰黑石墻上看到一行字:“It is not the end of world, it is the beginning of a new life.”(這里不是世界的盡頭,這里是新生活的開始。)
停下來,仰起頭,在心底將這段話一讀再讀,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離開的時候,拿出相機,對著這面墻按下快門,然后發送到自己的Facebook上,僅自己可見。
“沈放,又是一年的一月,祝你生日快樂。”
而總有一天,不是在這里,就是在世界上某個其他角落,開始新的生活。
二十二歲的那年夏天,趙一玫從斯坦福大學畢業了。
同一屋檐下的三個孩各奔東西,姜河離開江海,去往位于波士頓的麻省理工攻讀碩士學位。何惜惜被舊金山一所生科技企業錄用,出貧寒,一個家的全部負擔都落在了一人上。
最戲劇的是趙一玫,念的是西班牙語,在國并不好找工作,最初也沒有想過要留在國找工作。們專業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繼續讀書,趙一玫只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自認為總不會被死。
倒是系主任主找到:“我看過你的畢業論文,拉丁文方向寫得很好,你在語言上的天賦很高,愿意來做我的博士生嗎?”
趙一玫被嚇得不輕,業頂級教授主邀請做RA,就算是為了自己這四年所學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自嘲道:“沒想到,我們三個人中,明明是最不學無的我,竟然讀了學歷最高的那個。”
“別開玩笑,”姜河說,“你可是能在賭場點一杯咖啡熬夜寫論文的奇子。”
趙一玫無辜地眨眨眼睛:“因為那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家通宵營業的商店。”
可見世事變化,誰也預料不到。
趙一玫送給姜河和何惜惜一人一瓶香水:“人一定要有一款屬于自己的香水。就算我們分開,聞到悉的味道,就能想到彼此。”
姜河抱著哭得稀里嘩啦。
趙一玫突然想起六七年前,沈放和宋二畢業的時候,那時覺得自己的青春也跟著他們分崩離析了。
而如今,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人生和朋友,不必再寄托于他人來緬懷自己的青春。
畢業典禮那天,趙一玫再次見到了南山。學校有穿著校徽的真人玩偶在發彩氣球,排隊為姜河領了一個。剛剛轉走上臺階,就聽到有人自己的名字:“阿May。”
趙一玫回過頭,就看到了穿著學士服的南山。他看起來瘦了一些,曬黑了許多,但看起來還是那麼英俊。趙一玫一個沒注意,手中的氣球松了,慢悠悠地飛上天。南山三兩步走上前,輕輕踮起腳抓住氣球的繩子,然后遞給趙一玫。
他低下頭,認真地把氣球系在趙一玫的手腕上。
“謝謝。”說。
“恭喜畢業。”他說。
“還要繼續讀呢,現在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發際線了。”
趙一玫笑笑,眼眶有些溫潤。南山長兩級,早就畢業了。知道他會在這天回來,是專程來看的。
南山問:“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趙一玫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他先是一怔,然后才反應過來,輕輕地將手臂放在趙一玫的背上,然后越收越,像是尋到此生最珍貴的寶一般。
許久以后,南山松開趙一玫,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知道自此一別,大概是不會再見面了。
“對不起。”趙一玫說。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南山微笑著眨眨眼睛,“因為我大概還會你一些日子。”
這天夜里,繁華散盡,白天的熱鬧和喧囂然無存,只有圖書館依然燈火通明,總有學子在孜孜不倦地努力著。趙一玫不想開車,三個孩決定走路回家。
“好久沒有這樣的時刻了,不用擔心功課,不用擔心考試,就這樣靜靜地走在路上。”趙一玫仰漫天繁星,自言自語道。
“第一天來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晃四年就過去了。”
“是啊,”何惜惜點點頭,難得地毒舌,“連姜河都能穿B罩杯了。”
趙一玫附在的耳邊說:“加了海綿的。”
被揭了底的姜河在一旁大哭,追著趙一玫要打。趙一玫抱著頭停下來,指了指路邊的凍酸店,問:“吃嗎?”
趙一玫撒了滿滿一杯巧克力,多得快要溢出來。不開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吃甜食都是最簡單的方法。
趙一玫穿著十二厘米細跟的高跟鞋,終于走不了,于是干脆把它下來,一手拎著一只,著腳踩在地上走著。
“一玫,唱首歌吧。”姜河說。
趙一玫想了想,張口就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打住!”姜河眼淚汪汪,“換一首!我要聽輕快歡樂的!”
微卷的酒紅頭發在路燈的照耀下異常麗,仰起頭,輕聲哼著小曲:“If you’re going to San Francisco,be sure to wear some flowers in your hair.”
不知是想到什麼,趙一玫停了下來,問后的兩個孩:“要是這一刻能夠許一個心愿,你們會許什麼愿?”
何惜惜輕笑:“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許愿。”
趙一玫用手指勾住高跟鞋的鞋帶,將它們掄起來在空中轉,抬頭看著夜空,每一次看見夜空的時候都會想起沈放。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夜空就如他的眼睛一樣迷人吧,浩瀚深邃,距離萬丈紅塵。
趙一玫輕聲開口:“我想要見一眼我心的人。”
姜河上前來牽的手,卻還不忘潑的冷水:“他此時距離你一萬五千公里,你們的時差是十三個小時。”
“我知道。”趙一玫懨懨地回答。
“不,”何惜惜突然停下腳步,說,“不一定。”
趙一玫猛地抬頭向前方去,下一秒,整個人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抖——
看見了他。
看到了那個本該在一萬五千公里之外,和隔著十三個小時時差的男人。
沈放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他腳邊立了一個黑行李箱。他低下頭,劃了一火柴,然后雙手聚攏,點燃了里叼著的那支煙。
沈放和的目在半空中相對,他手指間夾著的煙頭星火閃爍,然后趙一玫就聽到了他的聲音,依然低沉而。他似漫不經心地說:“舊金山的夜晚可真冷。”
趙一玫捂住,眼淚猝不及防地掉落下來。
丟下自己手中的高跟鞋,著腳,拼了命地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沈放。
沈放沒有料到的反應會如此強烈,整個人晃了晃。在這一刻,趙一玫的眼淚似決了堤,不顧形象地號啕大哭起來。
他的眼睛果真如這星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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