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笑道：“顧大哥。”

顧飛怪氣地看了他幾眼，冷冷哼了一聲：“當年寧王殿下洮地剝皮的名聲，當真響亮的很。”

他對江載初這般不敬，四名侍衛頗有怒容，江載初卻對他們輕輕搖頭，示意不可惹事。

韓維桑只當做沒有聽見，顧飛手相扶：“里邊有熱茶，郡主請。”

屋果然奉了茶，卻只有一杯放在首座。韓維桑并無不悅之，徑直坐了，捧起茶盅笑道：“這天氣忽然就冷了。”

轉頭看了江載初一眼，重又向顧飛道：“寧王一路送我過來，上都已淋，顧大哥可否允他換件服？”

江載初深深看了韓維桑一眼，拱了拱手道：“有勞顧大哥了。”

待江載初離開，堂只剩兩人，韓維桑喝了口熱茶，開門見山便道：“顧大哥，這一趟來，實是有事相求。”

顧飛了鼻子，爽朗笑道：“郡主開口的事，顧某義不容辭。”在開口之前，他又補充道，“只是郡主也知道我的規矩，人的事是不幫的。”

韓維桑從容放下茶盅，淡淡道：“顧大哥這樣特意關照我，是覺得我會做出一些對不起自己份的事嗎？”

顧飛怔了怔，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空氣中漸漸沉寂下來，似是有看不見的張力橫亙在兩人之間。

韓維桑十指疊在膝上，輕聲道：“這一趟來，是為了寧王，卻也不盡然是。”

顧飛不置可否。

“匈奴關，中原大的事，大哥一定比我還清楚。”

“他們人也有這一日。”顧飛噙著一冷笑，眼神十分狠戾。

“我便是想請顧大哥能出關，助寧王抵抗匈奴。”

顧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看著韓維桑，良久，方笑道：“郡主說笑了。”停了停，言辭間毫不客氣道，“郡主忘了當年狗皇帝強征我洮人出征，三萬子弟盡數埋骨關外的慘劇了嗎？郡主忘了洮地大旱，朝廷的稅率逢五一卻不變 ，各賣兒鬻，盜賊四起的往事了嗎？若是我沒記錯，當時的轉運使便是這位寧王吧？”

窗外的秋雨越下越大。

“我都記得，甚至記得比你清楚得多。”韓維桑終于開口，聲線清晰而堅定，“我的兄長在關外戰死，我的父親和大嫂因此病逝，我卻要嫁給皇帝……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記得這些深仇大恨了。”

顧飛有三年多未見到了，那時候匆匆見過一面，印象中是個極漂亮又帶著幾天真的，可如今看，的容依舊，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歷經世事的從容與滄桑。

他心中一，低聲道：“是。”

“我記得父親說過，顧大哥當年是因為家中母親病重，卻無力醫治，才做了馬賊。其可憫，其因可嘆，是以，他想盡方法救了你們。后來蕭將軍又找到你，顧大哥和弟兄們答應他的囑托，不惜劫持我京的車隊，傷亡極重。這些韓維桑皆記在心中。

顧飛聽提起劫持送親車隊一事，心知有異，只是他當年并不知道其中，全然是出于對蕭讓的信任，方才答應下來。

此刻便忍不住問道：“郡主，當年一事，我始終不明白原因。”

韓維桑慘然一笑，并不避諱，直言將原委說了。

平鋪直敘，并無一刻意的轉折，其間人心魄之，卻令顧飛脊背上出了一冷汗。

“……我洮地三年的休養生息，一半功勞是顧大哥和兄弟們用命博來的，維桑很承你們的。”

顧飛眼中看著這個滴滴的年輕孩，心中便是多了敬重之意：“那，那寧王這般深仇大恨，他如今……”

韓維桑心中泛起一陣苦：“我很激他到了今日，卻還是這般包容我，可是顧大哥，我今日來求你之事，并非是因為他的緣故。”

“中原抵抗匈奴的統帥，如今以他為首。可即便不是他，是元皓行，是別人，我也一樣會來救你。”

“匈奴若當真滅了大中，下一步，必然是吞并我川洮。顧大哥覺得，以我川洮的兵力，能抵抗他們的鐵騎嗎？”

顧飛心中衡量了片刻，搖頭說：“的確不能。”

“人的骨子里的貪婪，卻也講究假惺惺的禮義廉恥，便是要盤剝我們，也作出一副斯文的樣子，可是換了匈奴呢？”韓維桑低聲道，“他們燒殺搶掠，毫無顧忌，顧大哥，咱們好不容易掙來這三年平和，很快又要毀于一旦。”

被一語驚醒，顧飛思及這般前景，越是覺得可怖。

“況且，此時我們選擇幫助朝，還可以提出條件：他日平定了中原胡，他們必得遵循約定，廣設學堂，減輕賦稅，再不能如往日般在這里橫行。

“只是……朝人信得過嗎？”

韓維桑微微一笑:“我信得過江載初，也請顧大哥能信得過我。”

顧飛手指在桌面上輕叩,良久，終于抬起頭，決然道:“如此，顧某愿聽君主調遣。”

韓維桑亦鄭重站起，輕輕一道：“此戰艱難，維桑先行謝過諸位了。”

江載初“拾好”換好了裳，緩步走進大廳。

顧飛再看著他時，便無初始那般排斥，只拱了拱手，命人端上了茶。

“這杯茶喝的可不易。”江載初意味深長道，“此行前來，所求之事，不知郡主告知顧大哥了嗎？”

他已見到韓維桑如釋重負般的微笑，心知此事已，倒也不再憂心。

“顧某答應了。”顧飛徑直道，“不知殿下要多人？”

江載初出手，比劃了一下。

“五千……”顧飛沉呤道，“郡主和殿下有所不知，三年前川西馬賊遍地，后來皇帝老兒死了，這邊賦稅倒是減了許多，兄弟們眼看著種地也能活下來，紛紛金盆洗手，我這邊組了個鏢局，留下些武藝最深的，大約是數百人，旁的……要重新籌募。”

“多久能籌到？”

“最起碼也得三五日吧。”

“如此，還請顧大哥即刻招募，川的弟兄們此次仗義而出，與我軍并肩抗敵，本王絕不會虧待各位，將來平定叛，每位的酬勞……”

顧飛冷冷打斷了江載初：“寧王殿下，我們兄弟這次答應幫你，并非為你朝能出得起的金銀。”

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直了腰桿，一字一句道：“你為你的朝百姓，咱也是為了川父老家眷，死在戰場上也不后悔，你若用金銀來補抵，卻是小看

了我們!”

江載初心中敬意油然而起，鄭重站起，深深躬道：“是本王失言。”

顧飛方看他一眼，冷哼一聲： “我這便去讓人傳信。兩位先在這府上住上

三日，三日之，我帶五千人馬跟你走。”

長途奔波至此，韓維桑已不勝困倦，顧飛讓人收拾了房間，江載初扶

去休息。

游廊外風雨聲漸急，不時有風帶著碎雨落進來，江載初手攬著消瘦的

肩膀，笑道：“你同顧飛說的話，我聽到了。”

停下腳步：“聽到哪句?”

很多句，幾乎都聽到了。可他只記得說：“我信得過江載初，也請顧大

哥，信得過我。”

他的角越發含著笑意，卻不說，只淡淡看著，出另一只手，將的

掌心包裹其中。

“我并非同他信口開河。”韓維桑卻認真起來，“廣設學堂，減低賦

稅，不可派人來此地總領政事耀武揚威……這些事，你答應我，將來定要做

到。”頓了頓，猶自不放心．“立字為憑。”

他將的手舉起，放在邊，輕輕吻了吻：“你便是不說，我也會做

到。”

放下心來，笑容亦變得明。

江載初看著躺下，方才俯在額角親了親。低聲道：“我還得和顧飛

去商議些事，你先睡一會兒。”

乖順地閉上眼睛。

江載初等呼吸變得平緩，方才離開，去前廳找顧飛。

征募令已經發出去，顧飛略有些懷疑道；“我雖是草莽之人，卻也知道

中原騎兵以殿下的神策軍、虎豹騎、關寧軍為首，如今殿下舍棄自己的兵團不

用，指咱們一幫匪寇能克敵制勝嗎？”

江載切分明聽出他的嘲諷之意，卻也不惱，淡然道： “這正是江某要與顧大哥商討的事。”

他簡略地將鐵浮屠說了，顧飛面上浮起難以胃信的神：“真有這麼可怕的

的騎兵?”

“說來也不怕顧大哥見笑，我麾下關寧軍與鐵浮屠戰兩次，皆大敗而

歸。我雖有破解之法．奈何手上無人可用，才想到了你們。” ”

“我們?”

“鐵浮屠沖擊力雖大，行卻緩慢，是以我四尋覓一支負重輕、馬又極為湛的騎兵，可以用最短的時間，破他們的陣法。”江載初定定看著顧飛。

“這世上，若說有著最輕便鎧甲、騎又個個湛的，真正只有你們了."

言罷，江載初示意顧飛靠近，手中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邊畫邊說。

顧飛時而沉思，時而點頭稱是，聽到后來，站起道：“口說無用，殿下，咱們去馬場試練一回?”

兩人去了練馬場，直到深夜才回。

韓維桑見他滾了一泥回來，駭然道：“你去做什麼了?顧大哥找你打架了嗎?”

江載初也渾不在意，不經意問道：“你曾救過顧飛?”

韓維桑想了想，輕笑道：“還是瞞不過你。”

“那年朝廷下令我爹剿滅洮道馬賊，我爹自然不敢違抗，兵清繳了許多

賊寇。可我爹也知道那些都是活不下去的農民，加之他們也算盜亦有道，搶掠

時并不殺人……所以．最后并沒有殺那些人，只是遠遠地流放了。”

“那是在你來錦州之前，那時為了堵住周景華的彈劾，阿爹還給他送了

許多財……后來旁人以訛傳訛，不知怎麼的，就了我救過他們。”韓維桑

抿笑道，“他們雖是賊寇，卻很念阿爹。果然，有好幾年未再做馬賊，這

洮道也清靜了許多。后來朝廷賦稅又加重。民不聊生，他們便重又干起了這勾

當,當時蕭將軍才將他們請了出來，劫掠你我京的車隊。”

“原來如此。”江載初點頭道， “顧飛雖是草莽，倒是有錚錚鐵骨。”

“你覺得他們能破鐵浮屠嗎?”

“十中總有五六吧。”江載初輕描淡寫道， “莫想太多了，你早些睡

下吧。”

翌日，小鎮上果然人馬喧嘩，四下的鄉親們牽著自己的馬，負著一套看上去許久未用的藤甲，陸續趕來了。

川洮的男子個子不高，看上去黑瘦，卻又不失悼．往往是某一鄉里來兩三人，彼此間絡地打著招呼，叉結伴去顧飛設下的數個接儔。

最后被招募伍的每個士兵．皆是顧飛遴選過的。

韓維桑看著一張張樸素、平淡無奇的臉。分明還足農夫模樣，著實難以想象他們也曾經舉著大刀，做過馬賊。

旁有個男子牽著馬往前走，不經意間撞到了韓維桑．忙略帶欺意道了聲“抱歉”。

韓維桑卻覺得他有些眼，出聲喊住他：“你——你不就是——”

那中年男子只得停下腳步，訥訥笑道：“小姐還記得我?”

面皮黃瘦，下頜上幾稀疏的胡子，就連江載初都認出來了，那是他剛到錦州時他錢包的小賊。

“我，我不是來東西。”那人結結道，“我是去打仗的。”

“你?”韓維桑有些吃驚．“你曾經做過……馬賊嗎?”

“之前做過，后來大家都回家種地了．也養得活老婆孩子，我也就改了那搶劫的病。”那人抓了抓頭發，“昨天有人來村里．說是那些人不頂用，快打不過匈奴人了，咱雖不喜歡他們，也不能看著那些蠻子打到自己家里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