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如何?!”
戰場上響起轟雷般答聲:“好!”
“咱們占了第二沖鋒的便宜,難道會不如他們麼?!”
“絕——不——!”
“好!那便隨我沖!”
“殺!殺!殺!”
這一戰從白日廝殺到深夜,又從深夜廝殺至白日。
長風城山上火照亮半面夜,主帥帳營之中,上將軍盯著輿圖,燭中側影拖于案桌邊。景云隨侍上將軍側,微微蹙著眉:“關寧軍是將軍麾下諸軍團中最擅長耐力戰的,又被虎豹騎一激,兩日過去,至今還在死戰。”
江載初一下一下扣著實木桌面,輕聲道:“如今關寧軍傷亡幾何?”
“兩半。”
“到了三之時,便將他們撤下來。全軍休整,明日再攻。”
“明日還要戰麼?”景云吃了一驚,“上將軍,崖城一戰咱們統共傷亡不到萬人。如今這般強攻長風城,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是要在這長風城敗完麼?”
“只有我們這邊強攻,才能牽扯住城守軍的注意力。若是佯攻,以老先生的沙場閱歷,一眼就知道在耍花招。”
“將軍,你真的信得過那個人?明明說好我大軍抵達之日便能挖好,卻又一再傳來延誤消息。萬一是和那邊勾結了,有意引我們來送死呢?”
江載初短促的笑了一聲,篤定道:“不敢。”
“將軍!”
江載初只揮了揮手,打斷了景云,淡淡向東方群山火勢迅猛之,“你親自去探,看水渠那邊進程如何。”
“是。”
獨秀峰一側可以見長風城下,兩軍皆已收兵。
士兵與軍醫們穿梭在戰場上,忙著救治傷員,就地掩埋尸。濃重的硝煙和腥味道在烘熱的天氣中愈發刺鼻。韓維桑卷起了袖子,同普通士兵們一起挖土。
本該在前兩日強攻之時便完工,偏偏誰都沒有預計到此山土坡,水渠改道的進度立刻延緩下來。比誰都明白此刻戰場的形勢,能早修一日,江載初的力便能減輕一分,若再遲上數日,江載初久攻不下,士氣低落,即便此計功,只怕將士們也攻不進這長風城。
灰頭土臉埋首在泥土搬運中,手上纏著的紗布早已落,幸而如今只是傷,沙沙的沒有大礙,維桑聽到潺潺水流之聲,可惜這水皆被面前這三塊巨石擋住,如今已經漫起到了腳踝,卻始終無法順暢流過。
“韓維桑呢?”
來路方向忽然起了,數名甲士擁簇著一位年輕將軍上來,兵鏗鏘聲中,維桑甫一抬起頭,馬鞭末梢便已經卷住自己手腕,拖得一個踉蹌。
“何時能完工?”景云雙眼都是赤紅的,一般將拖至前,怒聲道,“你可知你延誤一刻,底下多兄弟要死?!”
維桑掙扎了一下,直站在原地,嘶聲道:“大伙都在拼命挖。”
凌空一記清脆的鞭響,所有人停下手中作,愣愣看著面如寒霜的左將軍。
他怒視著韓維桑,良久,狠狠一把推開了,當先躍水渠之中,帶著衛兵開始推第一塊巨石。
天越來越亮。
王老將軍站在城墻上,三日之,他們已經打退了敵軍數十次進攻。可是江載初卻毫不在意己方的傷亡,派遣出麾下虎豹騎、關寧軍、黑甲軍數個軍團,整日整夜番圍攻。
這小子從來不是蠻干的人……老將軍著糲的城墻,略略陷沉思,為何這一次拼了命的死打?正自疑,萬軍之中,一匹白馬躍眾而出,馬上之人一玄甲,手持銀槍,仰頭向城池最高。
王老將軍怔了怔,即便隔了數百尺,他還能認出這年輕人的樣貌。
初初見到,自己還有幾分不屑,總覺得這孩子生得太俊俏,可在這長風城的一年多時間,當時還是稚齡的寧王殿下便向所有人證明了自己的堅韌和毅力。他可以跟著士兵星夜起來練;能隨著斥候伏在冬日深雪中一不,查看軍;也能和同僚們一起咽下發霉一般、凍得像磚頭似的的饅頭。
寧王江載初歷練一年有余,最后離開之時,只深深向老將軍磕了三個頭。
咚咚咚三下,毫沒有作假,額頭破開,年眼神清澈,一字一句道:“將軍,我走了。”
老將軍也不避讓,頭一次出微笑:“小子,可承我缽。”
后來的江載初并未令他失,先皇派遣他去西域掃平匈奴,他用三年時間,每戰必克,掃平敵寇。每每有捷報傳來,老將軍便在自己房暢飲一番,擊節而歌。
當年還顯得稚的孩子如今已經羽翼滿,叛出了大晉朝,與自己兩相對峙。
卻不知是自己會不會在他百戰百勝的記錄上,添上一筆呢?
這一筆,又是勝是敗呢?
老將軍一手,城墻箭垛后的弓箭手們悄然退下,戰場上一片寂靜,掉針可聞。
“載初拜見恩師。”
萬千雙眼睛的注視下,上將軍下馬,以弟子禮恭恭敬敬單膝下跪。
王老將軍一手在空中虛扶:“戰場相見,殿下,不須多禮。”
“恩師,可愿獻城?”上將軍站起來,仰頭著那直云霄般的城墻,上邊火把明滅,他看不清老將軍的面容,一字一句,說得分外清晰。
“殿下的好意老夫心領了。既然效忠了大晉朝,若是朝三暮四,老骨頭折騰不起。”王老將軍慨然一笑,“我年事雖高,沙場上見,卻也絕不會繞過你。殿下,當年的師徒誼算是一筆勾銷。”
眾目睽睽之下,江載初微微垂頭,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卻只見他跪下,又磕了三個頭,轉上馬,絕塵而去。
“將軍,你同他敘舊這番話如此明正大,若是傳到朝廷那里,只怕不會饒過你。”副將低聲音在老將軍耳邊道。
“呵呵……”不知為何,老將軍毫不在意的抬起頭,向燒得通紅的天空,久歷沙場的老人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笑得愈發大聲起來。
“老將軍?”
“你嗅到了麼?”老人環顧這占城,喃喃地說,“似乎是死亡的味道吶。”
“我軍又進攻了!”景云探向山下,眼見三塊巨石已去其二,他心中又是焦躁又是興,“快!快!”
維桑數日未曾合眼,此刻只是憑著一毅力在勞作。只是這石頭足足有十數丈高,完全堵住了這山間缺口,憑人力太過微薄,除非山上運來數十匹馬一道用力,方才能拉。
“這樣下去不行啊!”徐叔抹了把汗,抬頭看看時辰,“遠玉山的雪水消融,水勢已經漲起來。如今水渠改道,若是這塊巨石再不移開,水流涌將過來,咱們這些人都跑不了。”
一名士兵俯,聽了聽地面深傳來的轟隆聲,臉蒼白:“水流馬上便要過來了!”
“要不趕撤吧?”
景云雙眸之中直要噴出火來:“這改道水渠若是不能通暢,此計就是敗了!一旦敗了,要有多弟兄們死在這長風城下!”
他二話不說,直接了上盔甲,出上壯賁實的,跳下半人高的水中便去推石頭。維桑的力氣自然不如這些男人,心念一轉,忽然罵自己太過糊涂,來了數名士兵,示意他們將這兩日砍下的松樹搬過來。
“一頭抵在石頭與地面隙間,用力撬另一頭,大伙兒一起用力,把石頭撬開!”
漢子們紛紛跳下了水渠,豎起一又一撬棒,石頭略略了分毫,眾人一陣歡呼。只是尚未開心多久,忽然見到遠山間第一波雪水化的巨浪洶涌奔來——
“水!大水來了!”
眾人大驚失,唯有景云面容不,喝道:“再撬一次!”
“一,二,三!”
男人們低沉的吼聲中,巨石終于被撬,轟隆隆的滾向一側。
新的渠道打通!
來不及歡呼,眾人忙不迭的四肢并用爬上兩邊高地,恰好與那山間洪流而過。
那萬馬奔騰的水流之威,令見到的每一人都大驚失。
山洪由上至下,奔騰澆灌那燃燒著的整座山頭,驀然間水火相接,天地間起了濃濃一黑煙,幾乎將視線遮蔽起來。而長風城正在戰的兩軍聽到這巨大聲響,無不向城東那冒起壯濃煙墻壁的山頭,甚至忘了彼此廝殺。
轟隆隆!
轟隆隆!
……
數十聲巨響之后,那巍峨壯闊的獨秀峰半座山頭,竟以眼可見的速率慢慢下,生生斷裂了!
守城的士兵們表變得驚恐——這山,竟然炸裂了!
“媽呀!快跑!”
“要被活埋了!跑啊!”
在這天地之威中,士兵們扔下武便開始奔散,王老將軍站在城頭,眼看著獨秀峰被炸裂,塵土飛揚中,天地齊暗,五指不見,忽的慘然一笑。
早在半月前江載初命人放了這場大火,燒燙了整座山頭,想必他又遣人去山后改挖渠道,將今年第一波雪水化的山洪引向整座燒得發燙的山。
遇熱的山石驀然間被澆灌雪水,自然炸裂開!
強攻是假!原來這才是江載初的殺著!
獨秀峰這一傾倒,雖不至于湮滅整座長風城,卻足以讓城每一個人聞風喪膽,全無斗志!
便在這瞬間,一直在軍陣后蟄伏的神策軍,也是上將軍江載初的嫡系軍出列,齊整上前,開始攻城!
號角吹響,早已失去斗志的守城軍丟槍棄甲,而養蓄銳至今的神策軍不費吹灰之力登上墻頭,手持火把,在沙石彌漫間開始攻城。
王老將軍眼看眼前節節敗退的景,卻慨然而立,手持佩劍,當先一呼:“所有守軍跟隨我的將旗,死守長風!”他的親衛軍不過千人,卻無一人逃跑,在敗退的人中如同中流砥柱,牢牢拖住了神策軍。
三個時辰之后,地之聲漸漸平緩,天空不再如漆黑不見五指,漸漸出霾來。
勝敗終分。
這座懾人的城池終于緩緩降下了巨大的城門,仿佛是一頭被馴服的巨,歷經了傷痛的洗禮,迎接新的主宰。
江載初策馬而,戰爭已近尾聲。
“王老將軍呢?”
“王老將軍帶著最后一支親衛隊,退了將軍府死守。”
“讓連秀殿后,清掃戰場。”江載初閉了閉眼睛,“余人隨我來。”
至今,他都對這長風城的街道極為悉。
跑過這練兵場,再往右拐,便是將軍府。馬蹄聲清脆的在青石板上踏響,他閉上眼睛,仿佛還在年之時,在練兵場上折騰得滿是汗,只盼著回將軍府換裳。
“吁——”
烏金馬停在將軍府門口。
將府上圍得水泄不通的將士們讓開一條路,江載初下馬,叩響大門。
蒼老的聲音從容鎮靜,如同往日:“何人?”
“是我,寧王!”他忽而掛起一笑,答得驕傲。
“呵,在我這里沒有寧王,只有兵士和將軍!”大門打開,王誠信老將軍一污,抱著自己的長刀坐在庭院中,擰眉看著來人。周圍是他剩余不多的親兵們。
“將軍,可以進來麼?”江載初靜靜站著,帶了腥味的風拂在臉側,卻襯得這年輕人愈發眉目如畫。
“進來。”老人手召喚。
“將軍,朝廷無德,你可愿來幫我?”上將軍持劍駐地,以示尊禮,言談間并不似剛剛生死相搏,仿佛故人談。
“老夫說了,若是年輕上數十歲,說不定也跟著你一道反了。”老人了胡子,“只是今年都已經七十九了,若再變節,豈不是被人笑話?”
“是。”江載初恭恭敬敬道,“學生不敢勉強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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