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如果問關鍵在哪裡，一般況下，他會回答說在駐京辦；假如不在駐京辦的話，就可能在回駐京辦的路上。

長篇通訊《用好的作風選人，選用作風好的人》見報後，不僅在省裡引起了強烈反響，還到北京高層的高度重視。幾天後，《百姓早報》又隆重推出了後續系列報道和評論員文章。省裡呢，把香州幹部任用工作列爲全省學習和推廣的典型，司馬德副書記還親臨香州召開全省組織工作現場會。

市裡的況大多是從馮夏生書長那裡瞭解到的。

馮夏生告訴關鍵，馬貞南這段日子出盡了風頭，尤其是司馬德副書記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使他在幹部羣衆中的威越來越高。

在回駐京辦的路上，關鍵接到馬貞南的電話：“小關，辛苦了！《百姓早報》的系列報道影響非常大，對香州知名度的大力提高功不可沒啊。聽章記者說，你的招待工作也很到位嘛，不僅把章記者盯了，還多次宴請了他們報社領導。應該說這次宣傳，你也同樣功不可沒啊。你們儘管遠在北京，但工作搞得如何我心裡一清二楚。我心裡早就有本賬，要給你記頭功呢！其實，駐京辦很鍛鍊人的，特別對協調各種關係的綜合能力的提高，沒有什麼地方比它強。你將來回市裡了，大有用武之地啊。”

馬貞南不愧是主管黨羣工作的副書記，他總是放下架子，善於聽取部下的意見，哪怕一些批評，他也能虛心接。作爲一個平民領導，他說的話和風細雨，能消除部下藏於心底的防線，得到對方的尊敬和信任。現在，他視關鍵如同良朋知己——關心，。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極爲重要，他暗示關鍵在不久的將來很有可能會得到提拔。

是真是假，都讓關鍵。

關鍵忙說：“我只做了些分的小事，哪裡談得上什麼功勞？要說功勞，市裡誰比您大？在這麼好的大環境下工作，是我們的幸運啊。馬書記，謝謝您！我會記住您的話，努力幹出績來。”

關鍵明明知道馬貞南說的都是場面上的話，但他始終認爲馬書記這個人並不壞，只不過喜歡玩弄權罷了；所以他的回答是誠懇的，是發自心的。對於馬貞南的奉承，乃是投其所好，不再像以前那樣很不自在，如今已變得自然而然了。

關鍵一連接聽了幾個電話，剛把手機收了線，章樹立的電話見針打進來。章樹立說《香州人在北京——辦事指南》已印刷出來，下午會安排人送到駐京辦。

那晚，關鍵從天堂人間跑出來後，差一點把章秀才得罪了。三個人一起去瀟灑，而你一個人地開溜，這不是明顯蛋嗎？好像是故意劃清界限，揪別人的辮子似的。有句語臭味相投，原本是貶義，而現在流行把關係非常鐵、思想與趣十分投合的朋友稱之爲臭味相投，便有了褒義。幾個朋友常在一起，就有江湖幫派的味道，標榜自己人時稱臭味相投，而損他人時就罵別人爲一丘之貉。第二天，關鍵向章秀才反覆解釋說：“真的搞過了，我是速戰速決快得很，不像你們總能打持久戰。”關鍵不惜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就是爲了讓章秀才還把他列臭味相投的圈子裡。有什麼辦法呢？個朋友難，而得罪一個人卻非常容易啊。章秀才嘿嘿地笑，算是心照不宣地知道了關鍵的態度。朋友嘛，臭味者，才能相投也。

章秀才這個人真是不錯，他肯定在市領導那裡吹了風，又把《用好的作風選人，選用作風好的人》後續系列報道的功勞留給我關某人了。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我無非是請章秀才報社的領導吃了幾頓飯，送了幾條煙幾瓶酒而已，談得上什麼革命算得上什麼功勞呢？元月8號那天，關鍵、章樹立一同參加了拓通公司正式掛牌立的活。易瀚林那天西裝革履，神采奕奕。他意氣風發地頻頻舉杯，向大家熱敬酒。他對在北京的未來，充滿了春天般的期待，秋天般的希！

主任辦公會

快到香江大酒店時，關鍵的手機又急促地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馮夏生的。

關鍵趕接了，問道：“書長有什麼指示啊？”

馮夏生笑道：“哪敢有什麼指示啊！關鍵啊，馬上就年關了，駐京辦的年貨辦得怎麼樣了？”

關鍵很納悶，馮書長事無鉅細，什麼時候對駐京辦員工福利也關心起來了，連忙說：“今年還行。營業額增加了一千兩百多萬，純利嘛比去年多了近三百萬。前兩天剛開了個總結會，準備給大家加些年終獎，辦年貨嘛很麻煩的就算了。”

馮夏生笑道：“好好，我早知道了。你幹得好啊，給員工增加福利多發獎金要得嘛。關鍵呀，我說的此年貨非彼年貨也，這是要送給各部委司局領導的禮哪，怎麼能怕麻煩呢？”

一聽馮夏生這麼說，關鍵立刻丈二金剛不著頭腦，傻了。忙說：“不麻煩。但別人會不會說我們在行賄呢？”

馮夏生極嚴肅極認真地說：“關鍵呀，這怎麼能算賄賂呢？這是公關工作，其實公關也是一種生產力嘛。李松濤那幾年工作很不錯的，那些項目和資金不都在北京辦下來了嗎？我們送點年貨送點土特產，就是要讓領導們知道，我們香州沒有忘記他們的關心啊！反過來，也是告訴他們，可千萬別忘了我們香州這個小地方呀。再說吧，我們也不是爲了自己走後門拉關係才送的！要知道，地方很多事還是關鍵在北京啦……”

馮夏生可能意識到自己說了，趕打住。當他說到“關鍵在北京”時，猛然想到自己正在和關鍵說著話呢，就不好意思起來。

馮夏生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也是爲你好，給你提個醒。等到鍾書記過問，工作就被了啊。”

關鍵心裡一陣溫暖，很激地說：“您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辦好。我馬上開個會，把方案確定下來後，趕辦。”

末了，馮夏生不忘再叮囑說：“好好，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對了，霍明在駐京辦幹了幾年，有經驗，你可以多和他商量著辦。”

馮夏生的電話讓關鍵到力很大。上任幾個月以來，關鍵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考慮問題周細緻，理事大刀闊斧；尤其對餐廳的裝修改造和對客房服務質量的提升更是卓有效，酒店營業額直線上升，比往年增加了一千兩百多萬，同比增長百分之二十。這些績，有時候讓關鍵沾沾自喜起來。今天，要是鍾書記過問辦“年貨”的事，自己的工作不是突然變得非常被了嗎？爲什麼不主呢？

關鍵急急忙忙召開主任辦公會。

會議室。霍明不以爲然地說：“這有何難？把禮不痕跡地送到領導的手中，其實是很多駐京辦的主要工作。禮不在貴，貴了給人家添麻煩，但也不能太便宜，便宜了讓人家看不上眼，主要是能投其所好。我們往年送的那些爛東西，都是土特產，好送得很，一般扔下就走，只是表示個意思而已。”

開會前，蘇可可地告訴關鍵：“往年這個時候，這項工作早就準備得差不多了，都是霍主任張羅的。今年呢，霍主任故意拖著不辦的，你是頭兒挨批評的當然是你啊。唉，誰你搞得這麼有聲有呢？”關鍵激地點點頭笑了笑。蘇可可這丫頭肯定是真心實意關心自己的，那次醉酒風波狠罵之後，不但沒有記恨自己，而是更加支持和配合自己的工作。每當想到這裡，關鍵很是過意不去，非常疚。

關鍵說：“霍主任，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沒這麼簡單吧？”

霍明說：“我們辦的是年貨，當然跟過年走親戚一樣，沒什麼難的！”

關鍵說：“不能把事看得這麼容易。我們今年能不能搞點新意出來？既讓市裡的領導滿意，又能讓北京的領導歡喜。大家都是駐京辦的骨幹，一起來獻計獻策把事辦得漂漂亮亮吧。”

接下來，大家開始七八舌地討論。蘇可可說：“別人早就送筆記本電腦銀行卡了，我們還送土特產真是老土啊。”向前附和說：“蘇科長說得對呀，那破玩意兒雖然不值幾個錢，但那積、那重量不一般啊，去年大卡車拉了幾車，這大老遠運過來，路費就不是小數目。”蘇可可又說：“這個禮嘛送起來其實沒有霍主任所說的那麼容易，有些人是不收，還說什麼無功不祿，那分明是拒收的託辭。今年，我們是不是找個好由頭，讓他們名正言順收下來呢？我在想春節後市裡要搞老鄉聚會，是不是把請柬一起提前送去？”霍明接話說：“好點子啊！蘇科長這是個好由頭，事辦起來既方便多了，又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會開得很融洽很熱烈很功。大家踴躍發言，那些的建議也好，那些不的想法也罷，都能直言不諱地擺到桌面上來。方案在羣策羣力中確定了下來——

土特產不能不送但不能全送。不送土特產的話，就沒有地方特，就不能引起領導關注。當然，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全送土特產，就顯得上不了檔次。何況像柚子、生薑、芋頭之類的東西積大分量重，搬來搬去極不方便，等到過了春節也難得送完。所以，東西不在多而在，像滴滴香茶籽油、異蛇玉、忘不了芝麻醬就能名副其實地代表香州的特。

別人送筆記本電腦和銀行卡，我們不送，前者是否實用無法知道，後者太俗卻衆所周知。最後採取折衷的辦法，送購卡，人家可以隨時買自己需要的東西。

每份禮配以一書一柬一信。書是圖文並茂的《香州人在北京——辦事指南》，這本實用強的書，就是老鄉們相互聯繫的小橋，有了“小橋”才能直通大路。柬是請柬，3月19日香州在京工作老鄉聚會的請柬。信是謝信問函，駐京辦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拜年，向領導們過去對香州親切關懷和大力支持表示衷心謝，並懇請領導們一如既往地鼎力扶持。

拜年名單由市委辦和市政府辦報上來，到駐京辦彙總確定。

會議足足開了半天，好不容易拿出一個比較理想的方案來。這時候關鍵才鬆了口氣。他一向謹小慎微，這事兒儘管奉市領導之命辦的，但總覺非常彆扭。散會前，關鍵很嚴肅地叮囑大家說：“我們都是駐京辦中層以上的幹部，今天會議的容自己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能向外傳播啊，曉得的人越越好！”

霍明笑道：“老闆不要說得這麼嚴重吧？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聽說別人送禮早用上高科技了。我們只不過跟在別人屁後面，外甥打燈籠——照舊（舅）而已。”

關鍵說：“我再重申一次，這是組織紀律！”

關鍵當然多了解這些不良之風，但做什麼事小心謹慎總是好的，既不能給別人添麻煩，又不能給自己引火燒。

拜年名單

市委辦市政府辦很快把拜年名單確定好報了上來。蘇可可敲門進來。關鍵手指沙發暗示坐，而蘇可可卻不忙著坐下來，好像有什麼重要事似的，只見輕手輕腳地把門一關，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後，才沉穩地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