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指南》

也許是鍾書記親自談話、點名提拔關鍵的緣故，關鍵"檢閱"時提出"把餐廳改頭換面"的問題，只幾天工夫就得以徹底解決。新裝修的門面，給顧客以高雅氣派的良好印象，其凹面延的立雕檐，既像凌空飛的雄鷹，向宏遠的目標騰飛，又像出雙臂的主人，熱地迎候八方佳賓。

當關鍵走在的地毯上，看到煥然一新的"香霸天下"時，不沾沾自喜起來，腦袋裡突然跳出那句電視裡的廣告語：我的地盤，我做主。

在機關，像一把手找人談話之類的事，很多好事者喜歡打聽和廣爲傳播，一般三五天的時間就全市皆知。一些非常的重要談話或決策，那些小道消息也傳播甚快，有時候還非常準確，用不了多久，也了公開的了。像鍾書記這樣公開找關鍵談話就更不用說了，整個香州市誰人不知？駐京辦上上下下又誰人不曉呢？既然是鍾書記點名提拔的幹部，誰知道他和鍾書記是什麼特殊的關係呢？俗話說，在場沒有永遠的朋友，亦沒有永遠的敵人。如果做朋友比做敵人的利益大得多，誰願意做敵人而不做朋友呢？何況作爲領導看中的"紅人"，誰願意得罪他而爲他的敵人呢？但是，有時候也有特殊況，做敵人比做朋友利益大得多。比如兩個要好的朋友，朋友甲跟隨了一個派系的領導，而朋友乙要麼選擇跟隨甲一樣的領導，那還是要好的朋友；要麼選擇跟隨與朋友甲的領導水火不容的另一個領導的話，就了勢不兩立的敵人。而跟隨另一個領導的話，假如前途更明發展空間更廣闊，那不是做敵人比做朋友利益大得多嗎？當然，駐京辦的況屬於前一種，他們都想爲關鍵的朋友，至表面上要面面、客客氣氣地爲朋友。

來香江大酒店最頻繁的朋友是誰呢？

章樹立。

百姓早報名記章樹立濃眉大眼，高大魁偉，但戴著一副鑲金邊的時尚眼鏡，也算秀氣。也許因爲從事新聞職業的原因，他一年四季都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派頭。章樹立一到辦事，就會發布全球最新資訊，什麼克林頓退休後可能爲中國移形象代言人，什麼普京當總統前曾是俄羅斯高級特工，什麼萊溫斯基準備拍賣……這些國際新聞在電視、報紙、網絡上可能看得到，但很邪乎的是，像省市場上最新態，誰即將進省委常委會班子，誰接替清沙縣長的位子，誰貪污"雙規"進了局子……這些地方上的小道消息從他裡說出來十有了事實。正因爲這樣，霍明開玩笑說："章秀才，你天上的事曉得一半，地上的事全曉得啊。"章樹立很自豪地回答道："你們知道嗎？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嘛。"

此後，章秀才的大名不脛而走，聲名遠播了。

這段時間，章樹立到辦事來得更勤，跟關鍵相得極爲融洽，兩人很快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有時候，關鍵笑他說："章秀才最近很關心我們辦事，是不是看上了我們酒店哪位啊？"章秀才耍貧道："兔子不吃窩邊草。怎麼會呢？大詩人艾青說，爲什麼我眼裡常含淚水？因爲我對這片土地得深沉。我爲什麼常來香江大酒店呢？因爲我是香州人。不，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杭州蘇州不如我們自己的香州嘛。"

章樹立難道真的對這片土地得深沉而常含淚水？難道常含淚水而隔三差五地來香江大酒店坐坐？其實，是有的，但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到底在乎什麼呢？他在乎的是駐京辦這個平臺，在乎這看不見不著卻備無法估量的威力的資源。作爲百姓早報資深記者，全國各地飛來飛去，用章樹立自己的話說，這周遊列國。在周遊列國的時候，他結識了各方諸侯。用現在的話說，章樹立的朋友檔次很高，比如各省市的政府要員和聲名顯赫的企業家。正因爲這樣，章樹立總是自我覺良好，高人一等似的。可是，他的在大學當教師的老婆不幹了，臭他說："你牛B什麼呀？說當沒當什麼，說賺錢沒賺到什麼錢。還好意思了？比我的收還低。"

老婆的話一針見，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章樹立的心臟，讓他好一陣心疼。突然有一天，章樹立大徹大悟了：秦始皇能橫掃六國一統天下，我爲何不把各方諸侯的資源好好整合一下，充分利用呢？

北京盛世千秋影視廣告有限公司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立的。當然，章樹立是不便明著出面做公司的，所以，公司是以小姨子的名義註冊下來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上次，章樹立拿到辦事授權自己公司編輯出版《香州人在北京——辦事指南》委託書後，就開始鑼鼓地落實贊助事宜。章樹立是個極爲聰明謹慎的人，從他心世界來說，覺得自己令人敬重的最大原因，可能是百姓早報的權威所致。因此，他總是利用工作便利之機，儘量多爲朋友寫點報道作些專訪搖旗哪喊，或者爲地方員們引見各部委的領導認識，他這樣做也是爲自己將來留個好的退路。章秀才想："凡事要從長計議。今天幫過人家的忙，明天真正到難找人家解決，人家一定會給面子的。"面子很值錢，不能輕易向人家要面子，章樹立認爲這是自己多年來索總結出來的顛撲不破的真理。你想，你幫了人家一回，人家心裡覺得虧欠你的"面子"，你如果隨意人家幫你一回忙，人家就覺得還了人還了"面子"，兩相一抵，互不虧欠，就不再存在"面子"問題了。很值錢的面子，是不能隨便用的，就像銀行裡的存款，沒有計劃沒有節制地花一氣，再多的鈔票也會有花的時候。真正的"面子"，要用在刀刃上。

當章樹立拿到委託書後，自己反覆權衡後，覺得該要回"面子"的時候到了。於是，他向藍天集團劉總、天馬山火電廠盧廠長、香州酒業份潘總、香州鋼鐵集團謝總、香州市招商局劉局長等等，每人特快專郵寄了一份《香州人在北京——辦事指南》系列出版策劃書：第一部分是蓋有駐京辦大紅公章的委託函。別看這不起眼的一頁，其實非同一般的重要，它就是尚方寶劍，就是名正言順的招牌，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面子"。第二部分是容概況。容概況寫得很詳細很全面，《辦事指南》將把在京工作老鄉的工作單位、職務、籍貫、聯繫電話，各部委詳細地址、辦事程序、諮詢電話，北京各大高校、醫院、景點、通以及飛機、列車時刻表等等，還把市直機關單位負責人、地址、電話和香州重點招商引資項目統統編進去了。這是一本找關係用關係的奇書。你初來北京，有了這本書，就不會兩眼一抹黑。用顧城的話來說，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明。這，將無愧"辦事指南"。第三部分是廣告效果分析報告。分析報告說，因爲《辦事指南》的衆都是全國甚至世界各地高、、尖端人士，它的廣告價值是一般無法比擬的，那種無形的有穿力的影響將是無價的！

《辦事指南》策劃書寄出去才幾天，那些有頭有臉的朋友就打章樹立手機，都答應得很爽快。劉總二十萬元，盧廠長十八萬元，潘總十六萬元，謝總二十萬元，劉局長八萬元……這些七七八八的廣告費一彙總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一百六十多萬元啊。就算用十二開銅版紙彩印、、線裝，按每本二十元的本計算，三萬本畫冊的全部開支也不會超過六十萬元。也就是說，滿打滿算也能淨賺一百多萬。

章樹立儘管心樂開了花，但表面上依然不聲，讓人看不出一欣喜的痕跡。他來辦事，和往常一樣，會約上好幾個老鄉，打麻將，玩"三打哈"、鬥"地主"、跑得快、詐金花……玩得不亦樂乎。正因爲聰明，他對各種賭的悟很高，也非常練。就拿麻將牌來說，他看都不用看一眼，手一就能出幾萬就是幾萬、幾筒就是幾筒、幾索就是幾索，絕無差錯。

這幾天，章樹立儘管來得很勤，但他和關鍵、霍明在一起時只玩牌卻對畫冊隻字不提。他想，我不要你辦事拿一分錢，只借用一下牌子，不顯山不水把錢賺進了腰包，又讓你們看不出我賺了錢。到時候，讓你們不知道是你們的"牌子"幫了我的忙，而是我免費設計出版了豪華的畫冊，幫了你們的忙。所以，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事實上，關鍵早就清楚這個道理，當霍明把況向他彙報後，他心裡一琢磨就知道章樹立絕對能把事做好，但要辦事欠你章秀才的一個人就說不過去，你盛世公司印那麼多廣告不是白花花的銀子嗎？沒有《辦事指南》這個平臺你能這麼順風順水嗎？所以，至打個平手，誰也不欠誰的人。

牌局：麻將

今天是星期六，一個燦爛的日子。

關鍵早早地起來。洗漱後，散了一會兒步，打了幾個電話，剛吃完早餐，章樹立來了。

"秀才早啊。"關鍵客氣地招呼道，"坐，坐噯。"

章樹立一邊下外套，一邊掏出一包香菸出一支遞給關鍵，說："還早？快10點了。昨天就和尹中山、王平之他們約好了，今天早點開場。嘿，他們一個都沒到？這幫王八蛋，又要老子等。哦，對了，還有一個老鄉也來，聽說在廣東韶關挖礦賺了個把億，後來得罪了當地政府領導，礦挖不了，跑北京來發展。現在還沒找到好項目，整天七竄八竄的沒啥事，只好玩玩麻將，等待時機。對，那個老闆易瀚林，你認識嗎？"

"沒見過面，但聽說過這個人。據說易瀚林初中都沒讀完就去廣東闖天下，給人下井挖礦居然挖出個億萬富翁來，不簡單哪，傳奇啊。"關鍵看了一下手錶，"還早呢，才9點半，哪裡10點了，章秀才你的時間格外快些吧？"

章樹立笑了笑，說："一寸一寸金，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效率啊。這麼寶貴的時間就讓這些狗日的耽誤了。"

關鍵也跟著笑了。

章樹立的朋友多。他的朋友，場多，商界多，文藝圈裡多，三教九流都有。雖然說與他的職業不無關係，但更重要的是與他的格有關，你看他整天樂哈哈的，還從來不發脾氣，總是和風細雨的樣子，誰不願意他這樣的朋友呢？就拿章秀才說話來說吧，他可以在什麼樣的場合說什麼樣的話，也就是經常講某種圓之人的說法，他能見鬼畫符，見佛燒香，見菩薩作揖。可以說，章樹立說話，雅亦雅得，俗亦俗得，是上了境界的。

兩人正聊著，王平之大大咧咧地推門進來。他把跟在他屁後面長得胖墩墩的易瀚林往屋中間讓，關鍵和章樹立同時起，一人握住易瀚林的左手，一人握住了他的右手。易瀚林的手掌大，很有力，在和關鍵握手的時候，就像在井下挖礦時握鐵鍬一樣使勁，把關鍵的手握得生疼。關鍵想，這也許是他朋友的特殊方式吧？不用勁就好像沒有誠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