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覺得給墨帥這種口是心非的人當管家實在太累了。
如果時能夠倒流,他寧可去給那個有十八房小妾的劉大人打下手。大概那十八房姬妾的心思攏在一起,還沒這位冷酷的墨帥來得曲折。
但是時顯然不能倒流,李微只得清了清嚨,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主上,您去見過顧茫了嗎?”
“……沒有。”
“哦。”李微松了口氣,“那最好不要去見他。”
“為何?”
“這……主上,是這樣的,顧茫他如今的狀況,別說是你,他大概連他自己是誰都不太清楚。照醫們的診斷,他心深約覺得自己是一頭威武雄壯的公狼。”
墨熄睜大眼睛:“他覺得自己是一頭……什麼?”
“一頭威武雄壯的公狼。”
墨熄:“……”
這真是他今年聽過的最荒謬的一句話。
他扶著額角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這是哪個醫診的結果,你們確定他自己腦子沒問題?”
李微難得見他這樣驚愕的反應,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但瞧見墨熄的臉,又趕乖乖地嚴肅起來。
“主上,當初我們聽到這個消息,也都是不信的。所以顧茫剛回城的那陣子,許多貴人就都去牢里找他尋仇算賬,可他一句正常的話都道不出,反而惹得人家更為生氣。”李微頓了頓,接著說,“后來君上把他給舒君置,舒君一開始也想從他里撬出些東西來,但是什麼法子都用了,顧茫就是一問三不知。”
李微嘆息著搖了搖頭:“他是真的沒有一點而為人的意識。”
墨熄兀自消化了好一會兒,目才抬起來,停落在烹著熱茶的小泥壺上,水霧蒸騰,縷縷的霧靄飄起來,彼此纏繞在一起。
“……我還聽說……他魂魄有損。”墨熄頓了頓,“是怎麼回事。”
李微愣了一下,心道自己家主上也不是個會打聽消息的人啊,怎麼會知道這個?
但仍很快答道:“是有損,不過是怎麼損壞的還不清楚。只知道顧茫回來之前,就已經這樣了。”
墨熄皺起眉頭重復:“送回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嗯。顧茫當年一進城,我們的藥宗修士就替他診了脈。那些修士說,他的魂魄,心脈、還有他的靈核,都有剛剛被損壞過的痕跡,肯定是燎國的人干的。他們不知用什麼邪門,竟掉了他三魂七魄里的兩魄,還讓他覺得自己與類無異。”
“……”
墨熄沉默一會兒,佯作不在意地問,“了兩魄……對人有什麼影響。”
“那要看了哪兩魄,神農臺說顧茫的那兩魄,一魄和記憶有關,一魄和心智有關,也就是說他在這兩方面會出現一定的問題,其他倒不至于影響太多。”
墨熄垂下睫簾,低聲道:“這樣……”
“是呀。因為他失去了影響心智的一魄,所以最早的那會兒,他連言語之能都完全喪失了,后來舒君留他在落梅苑,管事的訓了他整整兩年,他才能聽得懂我們在說些什麼,也勉強能講一些。”
李微說著說著就由衷地嘆了口氣:“唉,以前總說他是神壇猛,如今啊,倒是真的和野沒什麼不同了。”
——這其實也就是兩年前,顧茫被押解回來時,眾人目瞪口呆的原因。
當時城門大開,囚車封著叛臣顧茫緩緩駛重華境,道兩旁的百姓們瞧見的是一個和幾頭狼關在一起的顧帥。囚車中還有一頭雄鹿,那幾頭狼撕碎了鹿,濺出來,顧茫連躲都不躲,只是靜靜地蹲在狼群中間,神平和,而惡狼們似乎也把他當做了狼群中的一員,有頭母狼甚至還拖了條鹿來到顧茫跟前獻殷勤。
顧茫出手,蘸了點,在齒間漠然過,覺得不好吃,便又垂下了手……
墨熄沉默地聽著。
李微說道這里,撓了撓頭:“不過主上,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墨熄轉黑褐的眼珠,沒什麼表地看著他:“嗯?”
“您說燎國送都把他送回來了,為什麼還要費力把他的兩魄破壞掉?”
“……許是他知道了太多。”墨熄道,“去兩魄,一勞永逸。”
李微咋舌:“哇,這麼狠,那有恢復他正常意識的可能麼?”
墨熄搖了搖頭,心事重重地,沒有再回答。
兩魄離,除非找回兩魄,施法歸,可是茫茫九州,誰知道顧茫的那兩魄還在不在,在哪里?
“據說當年舒君留下他一命,是想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李微道,“不過聽說他現在淡定得很,其實也沒什麼意思。舒君算是失了策。”
“對了。”李微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墨熄,“主上回城之后,見過舒君了麼?”
墨熄搖頭:“沒有。”
舒君雖是軍政署的要員,不過卻是個混吃等死的閑職,他出高貴,恃位而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來個十五天就很不錯了。
墨熄抬起眼簾:“怎麼忽然問起他?”
李微道:“他這幾年,品爛的愈發厲害。主上若是見到了他,可別與他一般見識。您也知道的,他一直想方設法地要和您為難呢。”
“……”墨熄對此毫不意外。
重華有三大君子,品格應證著佛家“戒定慧”。江夜雪心平靜,寵辱不驚,被人稱為“定”,夢澤公主因為仁德高著,被尊為“戒”。而與之相反的,也有三個惡名遠揚的人渣,剛好應證了佛家三垢“貪嗔癡”。
三垢中與墨熄關系最大的,就是“貪”這一位。貪,指的是對順的境界起貪,非得到不可,否則,心不甘,不愿。
此人便是李微提到的舒君。
舒君名慕容憐,他是顧茫的舊主,最早的時候顧茫就是由他選做侍讀,帶進修真學宮的。
當時慕容憐沒想這小奴隸天賦驚人,沒出幾年,便在修為上遠遠勝過了他。于是心生嫉恨,平日里沒與顧茫為難,稍不如意就打罵責罰。眾人皆知他生殘暴,名字與本人品格嚴重不符,拿最簡單的一件事舉例吧--
曾有一次,顧茫降妖伏魔來到一個村子,憐憫村中百姓常得疫病,所以冒用了慕容憐的份去帝都的藥堂私配了解藥。這事兒雖然做的不合規矩,但也畢竟是一片善意,換做其他主子,訓斥兩句也就算了。
可慕容憐不一樣,慕容憐得知顧茫竟敢冒用他的名字買藥,氣得破口大罵,先照著顧茫劈頭蓋臉就了七八十鞭,完了又讓人在學宮步道上連跪二十日。
墨熄當時和顧茫不算太,沒有過多往來,再加上平時不走那條步道,所以也并不知。
直到有一天下了大雨,他湊巧從那兒經過,才瞧見一個人影,走過去一看,原來是顧茫。
顧茫渾上下全都了,黑發粘在冰冰涼的臉頰邊,雨珠順著下頜的弧度不斷往下淌。他老實地在往來人流里罰跪著,兩手還抱著塊木牌子,上頭刺紅丹砂寫著八個大字:
“賤奴冒主,無恥之尤。”
墨熄在他面前停下來。
晶瑩的水珠飛濺在傘面又彈開,有的則匯聚流順著傘骨湍急而落。
周圍的人或投來好奇的目,然而一瞥間墨熄袍上的騰蛇貴族家徽,紛紛駭得低頭競走,不敢再多瞧一眼。
“……你……”
顧茫似乎早已淋得昏昏沉沉,連什麼時候有把大傘撐到了自己頭頂也不知道,也沒注意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了下來。
所以忽然聽到這麼近有人在說話,他嚇了一跳,從昏沉中醒來,驀地仰頭——
墨熄視野里撞進一張迷茫又冷的臉,角有淤,臉側有鞭痕,冷得瑟瑟發抖,仿佛落泥里的棄犬,只有那雙黑眼睛還很亮,水洗過般著他。
那狼狽樣子配著“賤奴冒主,無恥之尤”的八字木牌,卻是說不出的可笑又可憐。
墨熄當時和顧茫的雖不十分深厚,但也知顧茫冒名盜藥,乃是不忍一村人遭疫病苦楚,于是尋上慕容憐的居,請他寬赦。
慕容憐沒答應,反而和墨熄吵了起來,最后他干脆命人把顧茫傳回座前,當著墨熄的面問:“顧茫,你知道這位地位尊高不可一世的墨公子,今日是為了什麼來我門前嗎?”
顧茫臉上淌著水珠,茫然地搖了搖頭。
慕容憐朝他勾了勾手指,讓他走過來,出白的有些可怕的手指著顧茫漉漉的臉龐,而后翻起桃花三白眼,似笑非笑地:“他可是為了你來的呢。”
顧茫明顯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沉著臉的墨熄,又轉頭著慕容憐,最后他胡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咧:“公子在開玩笑?”
慕容憐還是笑地:“你說呢?”
“……”
“你能耐越來越大,要不是墨公子今日冒雨來替你求,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勾搭上了別人家的公子爺。”
墨熄咬牙道:“慕容憐。我只是替他說句公道話,你講話別不干不凈。”
顧茫怔怔地轉頭向墨熄,海水般清冽的眼神中似乎出了一抹激,但他隨即就趁著慕容憐不注意,微微和墨熄搖了搖頭。
慕容憐乜了墨熄一眼,仿佛示威似的輕哼了一聲,而后轉頭對顧茫和悅道:“你跪下吧。”
顧茫照做了,在慕容憐跟前一節節矮下高的段,垂了頭。
“把上都了。”
“慕容憐!!”
“這是我的住,墨公子再是尊貴,也不該在我房訓斥于我,對不對?”慕容憐重新睨向顧茫,“了。”
顧茫還是照做了,他除落外袍,出強健勻稱的態,低下了睫一聲不吭。慕容憐慢吞吞地打量著他的段,從繃凌厲的線條,到燭下泛著槐花的皮——慕容憐是很纖瘦的,他打量著顧茫的時候就像一個畏冷的貴在打量著上好的皮——好像恨不能把顧茫的皮全部撕下來,裹在自己上,讓自己變得強大似的。
左右在這時給慕容憐奉了熱姜茶來,慕容憐一邊喝了,一邊嘆道:“顧茫,擁有靈核的滋味不錯吧?能在修真學宮攪乾坤的覺很好吧?能結墨公子這種顯貴,你很高興是吧?”
“我真不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為了配個藥,救一些個賤民,便敢謊稱自己是‘慕容公子’,呵呵。”
細瘦的手指擱下茶盞,驀地抬眼。
“你是不是都要忘記自己是什麼出了!”
顧茫把頭埋得更低:“不敢忘。”
“你的神武,你的服,你的靈核,你今天的一切——全都是拜我慕容家所賜。沒有舒府你什麼也沒有!”
“主教訓的是。”
慕容憐沒再吭聲,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嗤笑一聲:“不過,既然你那麼能耐,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免得你翅膀了,別人拉攏去。”
冷冷地吩咐左右:“去,把我給公——子——爺——”他把每個字都拉得很長,極盡譏諷,嘲諷著顧茫之前冒充慕容家公子的妄舉,“早就備好的那件禮,拿來。”
當時慕容家的其他陪讀也在,其中有一個陸展星的,是顧茫最好的兄弟,他一聽到慕容憐要給顧茫上那個“禮”,臉就變得很是難看,竟用幾乎可以稱為“瞪”的目向慕容憐。
慕容憐抬了抬手,命左右把盒蓋在大家的注視下揭開。
眾人變,有幾位甚至沒忍住驚呼出聲:
“是鎖奴環!”
顧茫一聽,也驀地抬起頭來,睜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舉在自己頭頂的檀木托盤。
墨熄的臉也變了。
鎖奴環是給最不聽話、最惹主人生厭的奴隸佩戴在頸上,用來約束和懲戒奴仆的。佩上之后除非主人允準,否則永遠別想摘下來,效力大概和狗圈差不多。如果說為奴隸階層已經是莫大的恥辱,那麼被勒上鎖奴環則是辱上加辱,甚至會令其他奴隸都看不起他。
“自個兒戴上吧。”慕容憐揮了揮手,“難道還要我請你嗎,‘慕容公子爺’?”
作者有話要說: 注:佛家三垢的“貪,指的是對順的境界起貪,非得到不可,否則,心不甘,不愿。”這句話來源于度娘詞條,度娘概括的比我說的好,直接黏遼~
嗔和癡木有辣麼快出現~
ps.無數次把慕容憐打慕容復= =天龍八部中毒太深2333333
擇偶標準。
墨熄:不擇偶,只復婚。
岳辰晴:好看!甜!大白!
江夜雪:我是鰥夫,也沒打算續弦。
慕容憐:世間人皆為庸脂俗,我看不上。什麼?呵呵,男人我也看不上。
顧茫(認真臉):要求,皮盛,頭腭尖形,四肢修健,奔跑速度快,聽力敏銳,嗅覺強大,功生育過一窩5頭以上的小狼并養大的雌優先。
墨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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