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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門之下》第十四章

一抹朝的斜影拖在廊下。

棲遲站在窗前,用手指比劃了一下位置,推算著已經流逝掉的時辰。

順便也計算著,已經過去了幾天。

旁邊探過來一張白的臉。

是李硯,他喚一聲:“姑姑,我已算完了。”

棲遲回過,見他手里拿著麻麻的一頁紙。

朝紙上看了一遍,手指了兩,說:“這里,還有這里,算錯了。”

李硯今日沒課,一早就在跟前玩著推演算

其實他沒算錯,只是見姑姑眼總瞄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就故意算錯了兩個地方,不想還是看出來了。

他坐回去,握著筆,心里琢磨著姑姑出神的緣由,忽而想到什麼,看一眼門外,頭又轉回來:“說起來,有好幾日都沒見著姑父了。”

棲遲看他一眼,心里默默說:連他都發現了。

自那晚伏廷走后,就沒再見過他。

他在書房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軍中,之后就沒再回來。

這幾日,一直都住在軍中。

“家主,”新小步從門外走進來,喚回了的思緒,稟報說:“羅將軍來了。”

自那一通軍后,這也是羅小義頭一回再登門。

棲遲正想問問他傷勢,說:“請他過來說話。”

出去,不多時,領著羅小義到了門口。

“嫂嫂安好。”羅小義在門口站定,抱拳見了個禮。

棲遲略略打量他一遍,他著胡,外面加一層甲胄,顯然是從軍中來的。

問:“你那傷如何了?”

羅小義笑道:“嫂嫂放心好了,我一糙骨頭,幾下軍算什麼,養了幾日就又能走能跳了,否則今日又如何能過來。”

棲遲見他還能笑,就放心了:“那過來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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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收斂了笑,正經道:“我是來接嫂嫂去同三哥會合的,他需出行一趟,要帶上嫂嫂同行。”

棲遲眉頭輕輕挑一下,有些意外。

隨即就想起那晚自己說過的話,兩耳又微微地熱了起來,問:“他為何不自己來,是在回避我?”

羅小義可不知那晚發生了什麼,詫異道:“嫂嫂怎會這麼想?三哥若要回避你就不會我來接你了,不過就是……”

他眼神往李硯上一飄,不好直言,訕訕說:“軍務繁忙罷了。”

棲遲心里有數了。

還是因為那錢的事。

低估了那男人的一骨氣了。

那他現在又派人來接,是肯揭過了麼?

“嫂嫂如何說?”羅小義見不做聲,懷疑是不想去了。

甚至想問一問,那晚是不是因為錢的事跟他三哥慪上氣了。

難得他三哥發了話要他來接人,可別這頭又撂挑子,那這對夫妻豈不是要因為一筆錢就此杠上了?

棲遲看見他臉上表,終究點了個頭,說:“去。”

而后吩咐新去收拾一下。

羅小義了句話,幫他三哥也收拾幾件裳。

棲遲心里回味,那男人說出行就出行,只派人來接人,竟連東西都不回來取一趟。

想完一轉頭,就瞧見李硯眼地盯著自己。

有些好笑,問羅小義:“我再帶上一個可行麼?”

羅小義也早眼尖地瞧見小世子的模樣了,笑道:“嫂嫂發話,自然可行。”

李硯頓時兩眼發亮。

他不比他姑姑,出去的地方,聽到出行的消息時就豎起了耳朵。

羅小義雖然沒說要去什麼地方,但至是可以出這道府門的。

他來了北地許久卻還沒出去走過,現在有這機會,自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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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很快準備好,由羅小義帶來的一隊兵守著。

棲遲出門前罩上一件連帽的厚披風,坐進車里時,李硯已由新和秋霜先一步領著進到車里了。

他一向乖巧安靜,此刻難得雀躍,忽而一驚,懊惱道:“不好,還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去幾天,我竟忘了與先生告假了。”

棲遲掀下兜帽說:“放心吧,人替你留話了。”

他吐口氣,這才安心了。

車馬上路。

棲遲知道羅小義在旁打馬護車,隔著窗格垂簾問了句:“路途遠嗎?”

羅小義在外面回:“不遠,是我與三哥每年都去的地方。”

左右趕路無聊,他索在外面與細細解釋。

要去的地方是都護府轄下的皋蘭州。

只因那里有馬場,每年只有冬日他們才有空閑,會去走一趟,主要就是為了看馬。

原本今年早該去了,先是因為追捕那幾個突厥探子拖延了許久,接著這位大都護夫人就忽然過來了。

前前后后,才拖到了今日。

其實也是因為那筆錢,他被他三哥晾了好幾天,又是一陣耽擱。

這個他就不提了。

提了怕這位嫂嫂花了錢還不快。

棲遲問:“既是看馬,又何必要帶上我?”

羅小義答:“皋蘭州每年都來其他州府的達貴人,今年聽聞都帶了家眷的。三哥為大都護,萬一遇上可不好,往年嫂嫂沒來也便罷了,今年都來了,怎能不帶上嫂嫂呢。”

棲遲聞言不心中一悶,抿住了

還以為是那男人想通了,卻原來只是因為不得不帶上

羅小義在外面聽不到聲音,補了一句:“嫂嫂安坐著吧,等到會合的地方我會說的。”

棲遲輕輕應了一聲,轉眼看到李硯將雙手攏在袖中仔細著,才想起走得匆忙,輕裝簡從的,竟也沒在車準備盆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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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定是子太好了,幾日不見,那男人一句話便答應同去了。

車馬應當是出了城,能聽見車滾過城門下時的回聲。

而后就沒什麼聲響了。

直到中途停頓了一下,棲遲才察覺過去許久了。

旁的李硯都開始打瞌睡,到現在也沒再聽見羅小義的聲音。

隔著窗格問了句:“到哪里了?”

也沒人回。

著,手指,挑簾看出去,一眼看見車旁一匹黑亮高大的戰馬。

男人的踩著鐙在上面,腰收,后掛佩刀,下是曾親手系上去的馬鞍。

手指挑高,將簾子全掀起,看見了他的側臉。

伏廷眼觀前方,目不斜視。

誰也沒料到他就這麼突然出現了。

羅小義已去了后方,車旁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他和他的近衛軍。

棲遲手指捻著細的錦緞簾布,眼睛盯著他。

他臉偏過來,與視線一,又轉了回去。

后羅小義喚了聲三哥。

棲遲放下了簾布。

眼神卻仍落在,布簾偶爾被外面大風吹起一下,便能看見他一片軍服的角。

到后來才拉了,是怕風灌進來凍著旁邊的李硯。

伏廷打著馬,旁跟上來羅小義。

“三哥,停下休整一下吧,這又不是行軍。”

他們習慣使然,趕路太快,一早府接了人就走,直到現在,都趕大半天路了。

可這次不同以往,是帶了家眷的,又是人又是孩子,力可比不上他們這些行伍里的。

伏廷看一眼旁馬車,勒了馬。

車在十里亭旁停下,李硯第一個從車里跳下來。

他嫌冷,拉上裹著的大氅,著手,腳步著。

外面日頭還在,倒比車里暖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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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義看見,人在亭外生了叢火。

李硯靠過去,仔細掖著擺蹲下,烤著手,眼往旁邊瞄一下,喚:“姑父。”

伏廷坐在臺階上,側是剛剛解下的刀。

他看一眼旁邊的孩子,見他鼻尖凍紅了,一手從懷里出酒袋,拋過去:“喝一口。”

李硯兩手兜住,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話,詫異地看著他。

許久,又看一眼懷里酒袋,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搖了搖頭說:“我不會喝酒。”

伏廷是想他暖個罷了,一條胳膊搭上膝,說:“別多喝就行。”

羅小義在后面給他鼓勁:“世子莫慫,你可是王府的世子,要做頂天立地的男人,豈能不會喝酒呢。”

伏廷看他一眼。

羅小義閉了

錢的事還沒過去,他上傷才見好,暫且還是在他三哥面前玩笑比較好。

李硯又看一眼伏廷,見他就這麼席地坐著,再看自己,卻是如此毫不松懈,一抿,便也松了擺,干干脆脆席地坐下。

而后,終于擰開酒袋上的塞子,抿了一小口。

只一點,也烈氣沖鼻,他捂著,臉紅起來,但很快上就熱乎了。

“謝謝姑父。”李硯道著謝,將酒袋又還回去,擰上塞子前還不忘用袖口拭了一下。

伏廷發覺他有點過于懂事乖巧,再坐著怕他拘謹,拿了酒袋起離開火旁。

羅小義見他走開,才坐到李硯跟前去,放開來打趣:“世子就該這樣,來了這北地就不要再端著州的樣子了,那麼正經做什麼,不如我再給你喝點?”

說著又去懷里出酒袋。

……

伏廷一直走到亭后,站住了。

棲遲倚著亭欄在他眼前站著,雙手攏在披風中,臉掩在兜帽下,一地看著他。

他知道一定是看著他從火堆那里走過來的,手中酒袋在上敲一下,問:“難道你也想喝一口?”

棲遲看了眼他手里的酒袋,說:“我不會飲酒。”

說了和侄子一樣的話。

伏廷看著白生生的臉,想起了那晚,似是好笑。

他低頭,也低了聲:“現在不取悅我了?”

棲遲心突地一跳,眼睛在他上一掃。

他目獵獵,盯著臉,似在激

有些氣惱,轉過臉去,淡淡嗯了一聲:“倘若在你眼里這是個笑話,便當我沒說過好了。”

說完轉要走。

男人的擋了一下,又被他結結實實堵住了路。

伏廷將酒袋塞到懷里。

“喝吧。”他說。

早已看到凍得發白的

他心說或許就不該帶走這趟。

在軍中本已準備直接上路了,被羅小義幾句話一勸,最后還是去接了

棲遲拿了,看他眉眼沉定,也不知到底氣消了幾分,語聲便也緩和了:“喝了真能暖和?”

他眼抬一下:“嗯。”

到塞子上,又松開了:“算了,怕會醉,不規矩。”

伏廷心道連往軍中投錢的事都敢干的人,這時候又說起規矩來了。

干脆說:“醉了就在車中睡。”

醉總比冷強。

棲遲這才擰開塞子,手輕抬,只稍稍抿了一口,瞬間就皺了眉,一只手急急堵住

否則怕是當場就吐了。

伏廷看到,角不扯了一下。

忍耐了半晌才熬過那陣口的烈氣。

蓋上塞子后,臉上已經微紅,但好在,上真的回了暖。

將酒袋遞過去,抵著他手指。

伏廷五指一張接了,見攏了一下披風,轉過半邊去,只有沾了酒氣的眼神在他上停留了一下。

臨走前,忽而輕輕留下一句:“這下,別再給別人喝了。”

因為過了。

伏廷看著走遠,掃了眼酒袋塞口,一線,一把揣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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