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看著褚青娘，認真的說：“青娘我向你提親，請你嫁給我好嗎？”

他來了，在最困難的時候來了，守在面前，想要用雙肩替遮風擋雨。

說不是假的，可褚青娘卻沒法答應，城里沒有一個愿意來，可見這事兒有多棘手。

再說，最重要一點，不代表心，不能害了吳俊。

吳俊見青娘不說話，有些急，往前抬腳后一陣疼痛，讓他冷汗涔涔下來。

旁人不知道，他難道還不知道，自己賣的從沒問題，那個欽差就是沖著青娘來的！

忍著痛慢慢幾步，挪到青娘面前，看著布布的青娘，滿眼心疼。原本是千金小姐，本該是家夫人，卻流落在這里，和販夫走卒一樣，風吹日曬討生活。

下心疼，吳俊低聲請求“青娘就算暫時的，先答應，他也不能一輩子守在這兒，等他走了咱們再說？”

旁人不好意思聽他們說什麼，可吳俊的心思誰不知道，尤其在這個特殊的時候。

腳夫里就有人起哄：“嫁給他，疼你一輩子！”

吳俊眉眼溫看著青娘，如果能，他可以疼三輩子！

大伙看的有趣，紛紛起哄：“嫁給他，嫁給他”

兩個侍衛一看，這還了得，扶著刀就想往里沖。腳夫們不約而同，堵著兩個侍衛，挨挨起哄：“褚娘子快答應啊！”

“我”褚青娘看向吳俊，吳俊給一個寬厚溫和的笑臉：“讓我幫你……”

這邊話還沒說完，一個姑娘蓬頭散發闖過來：“褚老板饒命啊~”

腳夫們都在侍衛，沒留神。闖進來的姑娘也沒注意，見著人往里闖，直接撞到吳俊上。

“啊！”吳俊本來就是勉強站著，這一撞差點摔倒，被吳朗手快眼快抱住，可后傷口裂開了。

疼的吳俊臉煞白，額頭瞬間布滿冷汗。

褚青娘沒理會嘰里呱啦的姑娘，先安排吳俊：“阿朗先送你哥去醫館，有什麼事過后再說。”

吳俊帶著滿眼不舍，被人抬走了，褚青娘騰出空，料理突然出現的姑娘。

水紅肚兜淺黃衫兒，出一段白脖子口，底下水紅鴛鴦，都是輕薄料子。

一看就知道，是某種職業的姑娘。

“你是？”褚青娘問。

“褚老板饒命啊~”姑娘急的不行，跪著只往褚青娘上扯。

褚青娘心里約約覺到，應該和魏文昭有關系，淡淡退一步：“姑娘找錯人了，我只是做小本生意的，請找真正能饒你的人。”

玉如完全驚慌失措，聽不出褚青娘話里含義，還揪扯青娘：“就是您沒錯，媽媽有眼無珠，在街上嗆您幾句，被欽差大人關起來了，嗚嗚~”

這姑娘真會說話，一張就給魏文昭招黑，褚青娘相信，魏文昭能關魯彩梅，必然有正當理由。

懶得給他辯白，卻必須把自己摘出來：“我不過一個賣燒餅的，大人要關人必然有原因，這位姑娘還是打聽清楚到底為什麼。”

玉如除了討好男人，再不會別的，魯媽媽被抓，實在六神無主：“奴婢打聽清楚了，劉大人親口跟奴婢說，就是因為媽媽得罪了您，才被欽差大人抓起來。”

褚青娘暗忖，劉大人應該是劉縣丞，這個孩兒應該是那個得寵的玉如。

周圍腳夫原本不覺得什麼，畢竟褚青娘開始出攤，說明和欽差再扯不上關系，現在……

我滴娘嘞，不過嗆了幾句就給抓起來了，腳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心虛。

他們剛起哄，讓褚娘子改嫁來著腳底悄默默的，散了。

倆侍衛這才揚眉吐氣，扶著刀重新站好：他們夫人，也是隨便誰，都能覬覦的？

這一切都在眼里，褚青娘心里輕輕嘆口氣，對眼前孩兒說到：“如果真是你說的原因，你去找周知縣，他一向公正廉潔，不會不管的。”

譚蕓芬早看的不耐煩，什麼爛事糾纏家，上來就轟人，還捎帶訓斥侍衛：“你們是擺著好看的？”

哭哭啼啼的玉如被架走了，碼頭上的人卻開始，繞著褚家攤子走，偶爾和褚青娘對上眼，立刻心虛的點頭哈腰：

“褚……褚老板~”褚娘子是不敢再了。

褚青娘回以微笑，心里輕輕嘆口氣，這生意沒法做了。

“收攤吧，啞嬸。”褚青娘淡淡到。

啞婆臉也不好看，卻沒說什麼開始碟碟碗碗收拾。幾個人正在默默收拾，又有人跑來報信。

“褚娘子、褚娘子出事了！”

褚青娘心里一突，立刻聯想到魏文昭：“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來人扶著膝蓋了兩口氣，站起來笑道：“是好事”

褚青娘起的心，慢慢放松，笑著問：“什麼好事，阿有孕了？”

“不是”來人笑容里沒有一點霾“是欽差大人，念文嬸救了你和兒，親自提筆寫下‘文家鋪子’做牌匾……”

笑容漸漸消失，褚青娘心慢慢沉下去。

來報信的沒發現，自顧自說的高興：“欽差大人不愧是萬歲爺欽點的，公私分明照例罰了十五兩銀子，可這銀子欽差大人替出了！”

褚青娘心里，像是打翻了調味瓶子，酸的、咸的、苦的、辣的，唯獨沒有甜的，魏文昭在絕的后路。

報信人這才發現，褚青娘眉眼間有輕愁，有些不太明白：“褚娘子？”

褚青娘抬眼溫婉一笑，眼風掃到周圍假裝忙碌，實則支著耳朵的閑人。那些人眼里既有好奇、窺探，也有恭敬……

褚青娘心里微微發苦，這不尷不尬的份。可眼下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褚青娘微微思索，對啞婆說：

“說完攤子，你和阿譚去獨一味幫忙，我去一趟文大娘家。”

“那你現在就去，別管這兒了。”啞婆說。

回院里打水梳洗，褚青娘只覺得端盆的胳膊，沉甸甸使不上力。有一種覺，覺自己就是誤蛛網的飛蛾，眼看著蛛一點點纏上來，卻無力擺。

閉眼深深吐出中悶氣，褚青娘坐在妝臺前描眉梳發，作自然中帶著沉郁。

柳眉一點點飛揚，青一縷縷通順挽發髻，鬢邊一支金海棠，腮邊一不金耳環。

褚青娘看了一眼，銅鏡里的自己，二十八歲、三個孩子的母親，可是平靜的眉眼下，還有往昔彩飛揚。

面無表倒扣菱花鏡，起走出屋子，背影依然細腰綽約。

文大娘的院子里，并不是想象中的熱鬧。

阿帶幾個孩子出去了，一張黑底金字匾，冷清清靠在小方桌上，文家父子面面相覷，站在院子里不敢說話，文大娘坐在小竹椅上，臉拉的老長。

門吱呀推開，文大娘一臉不悅，見是褚青娘進來，原本趕人的話說不出來，干站起來，似悲似喜又似愧疚：

“青娘來了”

褚青娘笑笑，抬腳走到匾前，彎腰認真看‘文家鋪子’旁邊三行小小豎字‘天佑十四年五月初三，欽點四品欽差魏文昭書’

行筆圓潤，提筆有鋒，勾點中暗藏犀利，是魏文昭親筆沒錯。

青娘直起腰，扶文大娘坐下溫溫一笑：“當年不是文嬸，兒能不能保住難說，您救了他兒子一命，這些他應當的。”

是，這確實是當爹應當的，可是……

文蘭英拉著褚青娘，手微微抖，了這份禮，青娘……青娘該怎麼自。

這本該是和青娘的分。

褚青娘顯然知道文大娘心思，微微用力，穩住文大娘抖的手，淺笑：“這本來就是您應得的。”

愧疚淹沒文大娘，拉著青娘手道歉：“對不起青娘，文嬸對不起你。”

是真的對不起呀，母一樣的分，敗在這塊匾上。

文家父子想要這塊匾，有了這塊匾，生意好幾不說，只要魏文昭在朝為，誰敢招惹文家鋪子？

這是招財的匾，這是護的匾，就些文家父子不說，文大娘也都懂，……也想要啊……

就是對不起青娘，對不起青娘，把他們當親人一樣的分。

苦一遍遍舐心臟，褚青娘臉上笑容，依舊帶著溫溫暖意：“文嬸哪里對不起青娘，沒有文嬸，哪有青娘這五年安穩日子？”

文大娘說不出話，只是一遍遍流淚，魏文昭是真狠吶，看破人心，一出手就讓人進退不得。

舊淚未盡，新淚又來。

褚青娘溫溫婉婉蹲下，仰頭看向文蘭英：“白得一塊匾，難道文嬸就不是文嬸了？”

任他再多好，們幾年分，也不會說沒就沒。

褚青娘笑：“掛上吧，多喜慶的事。”

文蘭英低頭，看褚青娘仰著的笑臉，忍不住一把抱進懷里：“我苦命的孩子，咋那麼命苦，攤上這麼個混蛋。”

褚青娘依在文大娘懷里，老人溫熱的懷抱，讓漾出一點笑臉，沒有被母親抱過，大抵母親就是這樣的吧。

文家父子又是請人，又是上匾，褚青娘不想看，從文家出來，在街上轉了一會。

滿街的人，見了熱更比往昔，只是在后，各種小聲議論紛紛。

“看到沒，欽差前夫人。”

“我天，兒是家公子！”

“我天，欽差大人這是要接回去吧？”

“廢話，大人還能讓自己妻、子，改他人姓氏？”

嘻嘻索索、嘻嘻索索，各種嘻索在背后，褚青娘聽得心煩，索往獨一味去。

離獨一味還遠，就能看到，獨一味門口滿車轎，甚至有些錦燦爛的客人，在門外排隊等候。

碼頭生意不好做，因為沒人敢買‘欽差夫人’親手做的飯食，可這里，想結欽差的太多了。

人世故不魏文昭能看，被迫歷練幾年的褚青娘，一樣能看。

不想被那些人圍著恭維，褚青娘遠遠看了一眼，抬腳回碼頭。

晚上，玩了一天的兒有點累，乖乖任娘給洗澡換裳。換上涼爽的小布褂，出白藕似的小胳膊，細白的臉上蒸出一層薄紅。

漉漉的發，□□巾包著，一遍遍拭，巾下一會兒出小臉，一會兒又被遮住。

兒從間歇中，看娘臉平靜溫和，眼神也和往日一樣安詳憐。

孩子想了想，鼓起勇氣開口：“娘，今天好多人說，爹爹要接咱們回去。”

褚青娘頓了頓，又若無其事般，繼續給孩子頭發：“兒想不想回去？”

“兒……”褚有些猶豫，他想回去，可是娘怎麼辦？

兒為難了一會兒，反問道：“娘是不是不能回去，因為爹爹有新夫人。”

褚青娘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換一塊巾給孩子頭發。

原本干燥的巾，被一塊塊意打出痕跡，扔在一邊。

兒頭上的巾，依然時不時遮住視線，兒在間歇，盯著那塊用過巾看了一會兒。

巾的痕，像娘的淚。

“兒不想回去，兒想和娘在一起。”

欣酸夾雜在一起，擁堵在的心里，褚青娘卻連一個‘嗯’字都說不出來。

譚蕓芬在屋外啟稟：“，陸舉人來訪。”

作一僵，褚青娘只覺得手心發涼發麻：“請到堂屋。”

堂屋點著高高兩盞油燈，昏黃的在屋里疊出，寂靜的影子。陸舉人長而立，不過幾天不見，臉憔悴黯淡，看見青娘進來，臉上愧疚難言，不敢直視只是雙手相疊，深深彎腰長揖。

寒氣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從每一個孔滲骨，褚青娘一顆心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