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娘瞟了一眼呂頌:“我是來見故人的,不是見欽差。”
故人?呂頌聽的心里一咯噔,回頭小心窺探魏文昭臉,魏文昭瞟了他一眼:“退下”
孤男寡共一室,這……呂頌不敢說什麼,低頭退到門外守著。
魏文昭并不滿意,冷聲:“出去守著院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呂頌心了,一個院子都不許有外人!這個人必然不一般,可他不敢耽誤更不敢問,著肩膀到院門外守著。
真見到這個人,忽然發現什麼喜怒都沒有了,褚青娘臉平淡:“吳俊的事是你做的?”
魏文昭嗤笑一聲:“污蔑欽差你知道是什麼罪?”
那就是了,這一刻,褚青娘其實不太理解魏文昭。按理們褚家從沒有半分對不起魏文昭,他這樣打擊報復什麼意思?
千萬別說余未了,褚青娘不信。
褚青娘不說話,魏文昭更不急端起茶水微微品著,心里覺得這屋子安靜,讓人生出幾分愜意。
“你還為那一掌記仇,當時你不是已經打回來了?如果覺得不夠還要報復,只管沖我來,不要連累旁人。”褚青娘想來想去,大約也只有這個過結。
愜意沒了,魏文昭也不很介意,放下茶盞:“你知不知道,當年你一聲不吭走了,我找了你多久?三天,整整三天!”
一聲不吭?你親眼看著我收拾裳,說褚家家財盡歸外甥,不許我帶走一分一毫,這會兒說你找了三天。
也是,三天后,你忙著要去呂家提親。
褚青娘覺得自己和魏文昭,沒什麼舊可念:“既然斷了夫妻緣分,我再如何與你無關。”
這句話讓魏文昭臉變得難看,他想起那件事,臉上充滿厭棄,仿佛褚青娘有多臟一樣。
“是,說的多麼深義重,轉眼就琵琶別抱。”
?
什麼琵琶別抱?褚青娘當然明白琵琶別抱的意思,意思是子棄夫二嫁,可什麼時候二嫁了?
魏文昭對上褚青娘疑的眼神,輕蔑嗤笑:“可別說你沒嫁,畢竟孩子都生了,也別說是本的,差月份。”
兒?他以為兒是別人的孩子?
褚青娘不可思議的看向魏文昭,仿佛從沒認識過這個人。這個人相識十年,卻這樣揣測;這個人和做了六年夫妻,竟然完全不了解?
魏文昭不知為什麼被看的有些心虛,要知道他這輩子心里發虛只有一回,就是父親去世那一回,他很不喜歡這種覺。
“看什麼,難道你沒有嫁人生子?”
褚青娘靜靜看向魏文昭,膛里那顆心慢慢平靜下來,舊日的與怨隨風散去。
“魏大人可以在京城娶妻生子,民婦自然也可以再嫁。”
呂頌在院外很忐忑,不時朝院子里瞄,這個子必然和老爺有淵源,要不要寫信告訴夫人?
可是老爺最近私事都讓魏奇辦,他要是給夫人通風報信,老爺必然厭棄,要是被老爺棄之不用……
冷冰冰怒火一瞬燒到心頭,魏文昭角勾起蔑視,拿刀子扎青娘心:“怎麼不見你那新人,莫不是不了你嫉妒狹隘,又把你休了?”
褚青娘淡淡看向魏文昭:“死了。”
……魏文昭,為什麼覺得說自己呢?
褚青娘不想再和魏文昭糾纏:“六年時間做到欽差,呂家對你助力很大,而我也已再婚生子,咱們相逢只當陌路,各自安好行嗎?”
只當陌路,各自安好?魏文昭眼里的厭惡,轉黑沉沉不知什麼緒,深深蘊在眼底。
“當年我爹救過你父親一次,念在這份恩上放過文家,咱們恩怨兩清如何?”
恩怨兩清,想得好,魏文昭深暗冷的眼神,盯著褚青娘,角扯起輕蔑笑容:“怎麼也是故人一場,你那個野鴛鴦傷養的怎麼樣了,本還等著參加你們婚禮。”
仿佛有趣般:“對了,那屠夫不錯,你猜能經得起幾頓打?”
褚青娘靜靜看著魏文昭,看著他臉上的冰冷和厭惡,半天心平氣和問他:“魏文昭你已經休了我,咱們已經沒有關系,你還想怎麼樣?”
還想怎麼樣?魏文昭一瞬有點迷,他想怎麼樣,原本就算褚青娘流落走卒販夫之輩,他還是打算接回府的。
可是現在,褚青娘被別的男人染指,要,他嫌臟,不要……
在魏文昭心深,就算褚青娘心狠無,都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妻子。
無話可說,真的無話可說,褚青娘站起來離開,走到門口想起一件事:“阿年呢?”
許松年才是魏文昭小廝。
魏文昭扔下那些不痛快,冷哼:“幾年不見你心里最記掛的是他,一對兒都忘了?”
褚青娘有些遲疑,不覺得魏文昭會好心告訴,可還是問:“穎兒和云兒他們好嗎?”
六年了,沒有一天不思念兒的,街上看到同樣大的孩子,就挪不開腳。
魏文昭冷笑:“你都扔了他們,還管他們好不好?”
心臟扯得實在痛,六年沒見孩子,不知道他們好不好,不知道繼母有了自己孩子,會不會看他們不順眼。
“你跟我說一下,他們多高了,穎兒扎耳沒,開始學紅沒,云兒啟蒙沒,學業累不累。”
褚青娘幾乎算是求他:“行嗎?”
魏文昭心里舒服些,臉上卻是輕蔑嗤笑:“他們是魏家孩子,和你有什麼關系。”
呂頌看褚青娘臉冰冷平靜走出去,急忙進去伺候,進去魏文昭臉也不好:“把魏奇來。”
褚青娘走出衙門,火辣辣的太照在上,才覺出渾冰寒一片,抬眼,程萬元站在不遠樹下等。
穿著最好的細綢袍子,姿態淡然神溫和,卻仿佛臂膀一樣支撐著。
“家主”程萬元迎過來,低聲“那邊有雇好的轎子。”
褚青娘點頭:“去青花巷文嬸家。”
文大娘坐在院里納鞋底,可是做不了幾針,就看向院子外邊,憂慮在眉宇間,眼里都是擔心。
青娘走進去雙膝跪倒:“文嬸對不起,是我害了您。”后邊的程萬元隨手關上院門。
文大娘急忙丟了活計,小跑扶起褚青娘:“好端端怎麼了?”
“欽差……就是兒的爹。”褚青娘第一次說起往事,說魏褚兩家過往,說他們親,說魏文昭為了前程要做外室……
文大娘聽得直皺眉,聽完,睿智的老人并沒有怪罪褚青娘,而是說:“走吧,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走了,我去衙門說明兒份。”
文大娘把剛才丟的鞋底撿起來:“好歹我救過他兒子一命,再加上你一走,他折騰也沒用,事就解決了。你不走,兒月份在那兒擺著呢,被他查到你就走不了。”
褚青娘并不想走:“腳不怕穿鞋的,他給吳俊下套,總是有跡可循,我不信他不怕。”
程萬元聽完整個過程,嘆氣:“他不怕。”
文蘭英和褚青娘,同時訝然看向程萬元。程萬元再次嘆口氣,好不容易生意蒸蒸日上,卻見這回事。
文大娘給程萬元挪把小竹椅:“坐下說。”
程萬元也不推辭,三人圍坐一圈:“要只單單是個欽差,他或許,您聽好了是‘或許’。”
程萬元認真看向褚青娘,前兩個字咬重音“或許還忌憚一二,可他有水上田地的功勞,別說夾私報復,就是把您放在指尖上磋磨,都沒人管。”
褚青娘愕然睜大眼。
“您知道他那功勞有多大?”程萬元苦笑解釋“一國人口糧食產量約束,糧食增產一,人口就能增加一。”
“水上田地,益的不是秋源湖,您知道大虞東南有多大水域面積?”程萬元在心里快速默算,給出一個數字“最可怕東南之地,谷一年兩到三,您說這一年大虞能增產多糧食?”
“兩,最兩!”程萬元落地有聲。
糧食增兩,人口自然跟著增兩,國富、民、強、四個字,出現在褚青娘腦海里。
程萬元看家主吃驚的模樣,就知道想明白了,繼續苦笑到:“您還想告他?就算您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能笑著把您賜給魏大人,當私理。”
竟然這麼大功勞?文大娘當機立斷:“走,趕走!”
是的,得走,褚青娘立刻站起來:“我這就收拾。”
幾個人立刻趕往碼頭,程萬元落后兩步,給一個十二三孩子幾枚銅錢,說了兩句話。小孩兒點點頭,把錢揣在懷里飛快的跑了。
碼頭,褚青娘把啞婆、譚蕓芬到屋里,大略說了事:“我現在帶兒離開,獨一味和攤子留給你們,契也還給你們,只是獨一味,每年要分兩紅利給文家。”
文大娘正要說什麼,譚蕓芬先不干了:“在哪兒,阿譚和妞妞就在哪兒,別想丟下我們娘兒倆!”
程萬元整整袖子,不在意的笑笑:“接風宴上程某說過,程家自此歸褚娘子,自然家主去哪兒我們去哪兒。”
啞婆沒什麼表,隨意道:“你還欠著老婆子三十兩紋銀,自然你到哪兒,老婆子到哪兒。”
這是要和患難以共,褚青娘心里一陣酸翻滾,溫熱彌漫在口。
程萬元笑的自信:“家有萬貫不及一技在,咱們有人有手藝,在哪兒都能把日子過起來。”
文大娘邊笑邊抹眼淚:“這好、這好,你一個人帶著兒,還不得讓大娘擔心死,人多好,只要心齊,在哪兒日子都是紅紅火火的。”
“行,咱們一起走”褚青娘姿直,心里也生出豪氣“以后貧窮不移、富貴不忘。”
“貧窮不移、富貴不忘。”程萬元
“貧窮不移、富貴不忘。”譚蕓芬
“貧窮不移、富貴不忘。”啞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并不知道,自己未來到底創造了怎樣的財富,只是在褚青娘的影響下,幾家人相靠。
譚蕓芬、啞婆各自回屋收拾東西,褚青娘對程萬元說:“獨一味那邊也要收拾。”
程萬元笑道:“小老兒早料到,已經派人回去說了。”原來剛才給小孩兒錢,是為了這個。
說完,程萬元告退,把屋子留給文大娘和家主。
文大娘關上屋門,掏出十兩銀子,五十兩銀票:“窮家富路,這個不許推辭!”
褚青娘沒推辭,收到包袱里,從柜子里拿出獨一味地契、攤位租約:“這些嬸嬸拿著也別推,只是還欠著來錢莊二百銀子,要麻煩嬸嬸明年結清。”
文大娘一起收了:“行,不會讓你做無信之人。”
“還有,跟吳俊說聲抱歉,害他挨一頓板子。”
“知道,不會讓你做無義之人,趕收拾包袱。”文大娘鋪開包袱皮。
夜過三更,碼頭院門‘吱呀’打開,黑黢黢出來一群人,褚青娘打頭抱著兒。兒睡得正,這會兒被吵醒不停眼睛。
后邊跟背著包袱的程萬元、程煥,還有抱著妞兒的譚蕓芬,抱著兩個孩子的程氏婆媳。
烏泱泱一群人悄無聲息,魏奇看的心里稱奇:果然要跑,大人猜的真準。
魏奇顯出形堵住褚青娘,疤臉沒有表:“老爺說褚娘子要走沒人攔著,只是請等明日過后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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