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贏了，褚青娘找來門板鋪上褥子，招呼吳郎、街坊，把吳俊抬回家。

吳俊有些不好意思：“一點傷沒事，怎麼好麻煩大家抬，吳朗用板車拉回去進行了。”

事了結褚青娘總算松口氣，笑道：“板車有些顛，傷口要。”

被青娘關心，吳俊心里一甜，臉紅紅趴在褥子上，又覺得臉紅的沒理由，畫蛇添足道：“天真熱。”

誰不知道他心思呀，有街坊噴笑：“是是是天太熱了。”不是害。

大家說說笑笑把吳俊抬回家，吳俊趴在床上不迭聲道謝：“這次多虧大伙，等我好了，殺豬請大家!”

老街坊誰家有事不搭把手，客氣道：“不過去衙門說句實話，不算什麼，要說謝，也是謝謝褚老板。”

嘿嘿，吳俊紅臉笑。

眾人眼巡梭到褚青娘臉上，見似乎沒有惱意，就笑呵呵幫著湊趣：“這事兒倒霉的，可得好好吃一碗豬腳面去霉運，咱們都沒有褚娘子手藝，只好辛苦褚老板了。”

眾人嘻嘻哈哈散了，只當吳俊因禍得福。

褚青娘當然明白吳俊為什麼臉紅，也知道大家湊趣，只是喜歡這事由心不由人，慢慢看吧，也許吳俊能讓喜歡。

因此褚青娘不再排斥，卻也不鼓勵，只是客氣笑道：“你上有傷不適合膩，這幾日吃清淡些，得空我來看你。”

“噯!”吳俊脆聲應了。

褚青娘走了，吳俊看哥哥心心念念的事兒有眉目，心里也高興，卻偏偏賤撥：“也不知道喜歡青娘姐姐什麼，比你大還帶著孩子，明明巷子里那麼多姑娘喜歡你。”

萌的春芽小心收在心里，青娘一顰一笑小心翼翼記下來，吳俊對弟弟變后爹臉：“做飯去，想死你哥？”

說不過就趕人，吳朗對他哥做個鬼臉，開開心心去廚房找自己媳婦。

吳郎走了，吳俊趴在炕上，他喜歡青娘，因為他見過青娘的所有為難：

一邊背著孩子，一邊煮茶葉蛋。

一邊篩花生，一邊逗車車里的孩子說話，一不小心揚起的沙土，嗆了鼻子，咳嗽的眼睛通紅。

見過挎著籃子，一天三四趟跑碼頭，只因為隔一會兒，要回去給孩子喂。

一個人帶孩子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他知道那苦，他心疼青娘，想一輩子照顧。

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總算過去，日子似乎回到正軌，第二天清晨，賣花的人從門前經過：“梔子花、金盞花、濃郁芬芳木香花~”清脆的聲音似乎還含著珠。

青娘接過譚蕓芬手上梳子，笑道：“買一捧梔子花進來瓶，給啞嬸買一捧金盞花，你喜歡什麼自己挑我出錢。”

“謝謝”譚蕓芬笑屈膝出去了，不一會兒，捧著幾支梔子花枝進來。油綠的葉子雪白花苞，也有淺淺出金蕊的，散發出清甜味道。

譚蕓芬看著花兒滿眼喜：“買花就要起早，新鮮不說還帶水，不如掐兩支別在襟上？”

“給妞兒別兩支吧，孩兒就要俏打扮。”青娘麻利把頭發挽好，挑了一塊鐵銹紅蠟染頭巾，包住頭發“吳俊事了了，今日生意必然紅火，你別在我這兒忙，去看看妞兒。”

程家一家子都搬去了獨一味，碼頭就剩下啞婆、褚青娘、譚蕓芬母。

譚蕓芬的意思，妞兒跟著攤子就行，可褚青娘不想小姑娘風吹日曬，太早見慣市儈，和兒一并托付給文家，不過多花銀子的事。

譚蕓芬嘆：“妞兒遇見，上輩子不知修了多福分，也不知誰有福分能修姑娘。”

譚蕓芬走了，褚青娘臉上笑容消散，變刻骨思念。也有個活潑的兒，還有個走時不會說話的兒子，也不知長的怎樣了。

心一陣陣疼，乖乖坐在一邊的兒發現不對，跳下椅子問：“娘，你怎麼了？”

這里還有個孩子，過往不會再回來，往前走才是真的，褚青娘抱起兒，放在膝頭笑著問：“娘給兒找個爹爹，好不好？”

“是吳叔叔？”兒小臉沉默下去，滿臉都是傷心的倔強“不要，兒有爹爹，又漂亮又聰明的爹爹，兒要等爹爹來，娘和兒一起等，好不好？”眼眶紅紅的，淚花花開始閃爍。

哪個孩子想要后爹。

褚青娘心疼的了，腦海閃過魏文昭的模樣，那個人，兒這輩子也等不到了。

“好”臉上浮現出慈的笑容，褚青娘說“娘和兒一起等。”

“爹爹什麼時候來，兒等的好累。”

“快了吧，爹爹從北邊找起，一點點總會找到咱們。”褚青娘抱著孩子慢慢晃悠，太忙了，都沒時間好好陪兒子。

“青姐姐、青姐姐！”阿跑的頭發散，一邊哭一邊闖進青娘屋子：“青姐姐，公公和阿園被衙門帶走了!”

“怎麼回事？”褚青娘急忙起，抱著兒問“好端端怎麼回事？”

文韓也顧不上兒還在褚青娘懷里，抱住褚青娘嚎啕大哭：“府查私鹽，查到我們鋪子了。”

在大虞，鹽鐵屬于賣，每個地方都有鹽運司，可偏偏懷安縣臨郡產井鹽。雖然是兩個郡但連著嘉瀾江，就有百姓悄悄掏了井鹽，夾在船上私售。

這種事太多了，而且量都不大，時間久了府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鬧的太過就算。文家鋪子不算過分，基本六七分鹽，三四分私鹽，隨大流而已。

褚青娘被熊抱，艱難騰出一只手，拍拍阿肩膀：“別怕，認罰就行，家里銀子不夠我這里有。”

阿哭的‘哇哇’的，在褚青娘懷里搖頭：“不行，聽說是欽差大人手下，隨便一查就查出兩家，大人惱怒了，說必要嚴懲以正國法。”

褚青娘被阿哭的沒辦法：“沒事，先梳洗一下，什麼事咱們從長計議，別哭，啊？”

譚蕓芬聽到靜，早在門口等著，這會兒主子有話，立刻轉去廚房打水，把哭哭啼啼的文韓勸開。

安住文韓，褚青娘急忙起去青花巷，譚蕓芬攔住，低聲問：“走了，攤子怎麼辦？”

和啞婆勉強能出攤，可兒妞兒怎麼辦，韓文這模樣也帶不了孩子。

褚青娘這才發現自己一干活裝扮，平平心氣理清思路，吩咐：“發好的面全部蒸包子，送給碼頭腳夫，說聲抱歉，就說這兩日家中有事暫時歇業。”

反正事很快會傳開，譚蕓芬雖然可惜錢財、生意，卻也只能點頭：“奴婢知道了，單開鹵味攤，總不能什麼都送人。”

事到如今這就是最小損失了，褚青娘點點頭回屋換裳。

趕到青花巷文大娘倒還坦然，院子里干干凈凈，正給康哥兒收拾，見褚青娘領著阿進來，還笑了笑：“這丫頭當娘的人了，有事就知道找你哭鼻子。”

褚青娘急促笑了下：“事沒有轉圜余地？”

“早說別貪小利不聽，這次偏偏犯到欽差面前，讓懷安吏丟臉。”

怎麼又是這位欽差，簡直命里犯沖一樣，褚青娘皺眉。

“文大娘”一個氣吁吁的小伙子跑進來“聽衙門里消息，衙門里大小吏，在欽差院里跪了一地。”

本來還算平和的文大娘眼前一黑，完了，要是因為他們文家讓懷安縣大小吏被罰，他們家以后怎麼混。

“娘！”阿哭著撲上去，摟住文大娘穩住，康哥兒嚇得‘哇哇哇’大哭。

這一院的，來報信的小伙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反應。

褚青娘微笑：“多謝梁大哥報信，辛苦您跑這一趟。”

“沒事、沒事”梁誠順總算有臺階“那你們忙，我先走了，有信兒我再來。”

“多謝”褚青娘送人出去，回來文大娘正靠在小竹椅上，阿搭搭哄孩子。

“嬸嬸別擔心，青娘這就去想法子，”為了安文大娘心，褚青娘說的斬釘截鐵“欽差大人吃過青娘兩頓飯，多有點面，再不濟陸舉人也見過欽差。”

這都什麼人，可事到如今有什麼辦法，文大娘強撐，扶著椅背站起來：“去吧，待會我去接哥兒、妞兒過來，你不用掛心孩子。”

“……沒事”褚青娘想了想，這一家老的老的，阿偏不頂事“待會兒我讓阿譚帶孩子們過來，讓照顧你們。”

文大娘有點著急：“那你攤子怎麼辦？”

“休息兩天沒事。”說完見文大娘臉上出愧疚，褚青娘坦然：“嬸嬸，那年冬天不是您，青娘還不知道會咋麼樣。”

臘月二十五，臨產的青娘被趕出客棧，扶墻捂著肚子疼的蜷。文大娘鼻子眼眶泛酸，這就是們娘兒倆的緣分。

“去吧，也別太為難自己，畢竟那是欽差，代表的是萬歲爺。”

“嗯”褚青娘屈膝離開。

離開后就火燒火燎，可能有什麼法子，轉了幾圈還是送飯。北地四五月，最時興吃槐葉冷面，掐碧綠的槐樹葉子，汆水剁碎和面。

碧綠的面一點點味回香，澆上炒好的鹵頭子最開胃不過，當年……

當年，褚青娘又想起那個人，當年父兩個面對面，一大一小兩碗清爽綠面配鹵子。

父倆臉朝碗，吃的滿香。

收回心思，褚青娘開始找槐樹，可北地庭前屋后最常見的樹，這里卻很見，也多虧青娘人緣廣，有個街坊告訴，海慧寺山上有兩棵。

騎馬上山求著寺廟僧人，舍了些槐樹枝，回家顧不上休息，燒水和面炒鹵子。汗珠映著灶火熱氣一滴滴滾落，青娘心里火燒火燎。

國法當前，這件事，大約沒辦法，只能求欽差從輕發落。

一樣樣吃食靜心準備，重新梳洗換上整潔，褚青娘提著吃食到衙門，笑著與人屈膝：

“麻煩大哥向里通傳一聲，天氣炎熱擔心大人胃口不開，褚家小店，進獻槐葉冷面給欽差大人。”

上次大人吃的好，還給他們賞錢，今兒個說不定還能討大人歡心，也讓衙門里大人日子好過些。

衙役想的明白，接過食盒對褚青娘笑的極客氣：“褚娘子好手藝，連著咱們也有賞錢。”

上次有賞錢？那就好，說明大人吃的滿意，褚青娘著石盤的心，輕了一節笑微微道：“麻煩您。”

日頭懸在中天，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褚青娘曬得臉微紅，卻期盼的看著衙門里頭。

很快衙役出來了，手里捎帶著食盒，把食盒塞進褚青娘懷里，滿臉晦氣：“別再來了，做的什麼飯，上次吃的大人胃不舒服！”

欽差大人說，做的飯讓人胃不舒服。

因為水上田地，被懷安人敬仰的欽差，說褚家飯食不好，讓人胃不舒服!

褚青娘臉刷的白了。

褚家生意還能火嗎？

唐觀換值從碼頭回來，到臉不好的褚青娘，關切到：“褚娘子這是怎麼了？”關切不是做偽。

褚青娘看清來人，收拾好緒，帶著幾分苦笑道：“文嬸家查出私鹽，欽差很惱火要嚴辦，想去討兩分人……”

話沒說下去，兩個人眼都落在沉甸甸食盒上。

這事唐觀一個小巡差也沒法子，只能干寬：“私鹽這事兒，大家心知肚明，最多罰點錢沒事。”

是，大家都在做，可別人沒帶累懷安吏，文家卻帶累了。

褚青娘沒有解釋這些，撐著笑臉：“承您吉言。”

褚青娘走了，唐觀心里卻下不去，他認識褚青娘四年多，從來見笑待人，什麼時候見這麼苦過？

哎，可惜他就是個巡查。

嘆聲氣，唐觀回衙門差，路過欽差院子，忍不住慢下腳步。院子里靜悄悄，沒有什麼靜，唐觀扯著耳朵什麼也聽不到。

就要離開院墻時，忽然聽到一把聲音：“你是說懷安縣找不到一棵槐樹？”

聲音里帶著淡淡不悅，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聲音!

年輕男人，標準的京城口音，這口音他前幾天才聽過!

唐觀扶著挎刀急匆匆往回退，退到院門邊，小心往院里看，上房臺階上站著一個輕袍男子。

玉桃花眼!一管細長鼻、嫣紅薄!

唐觀驚得睜大眼，這個人，這不是碼頭……

唐觀聽他訓斥欽差大人的常隨呂頌：“褚青娘一個子都能找到槐葉，你找不到，本要你何用？”

欽差!他是欽差!唐觀頭皮發麻。

褚娘子!

唐觀拔去追褚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