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三一夜甜夢，起床的時候角都是翹的，張羅早飯時不見木代，更是神清氣爽，積極遞碗送粥，還貌似關心地問霍子紅：“小老板娘……沒事吧。”

霍子紅嗯了一聲：“得蔫幾天吧。”

才蔫幾天？一萬三心生不妙，怎麼不是一蹶不振呢？

張叔在邊上哼了一聲：“刀子劃拉個口子，開始嘩嘩流，過幾天不也要結痂？沒事的。”

一萬三垂死掙扎：“那得慢慢的，一點點恢復吧？”

霍子紅一句話打消了他的所有希：“木代不是這樣的。”

一手指摁住桌邊，下一秒騰地舉到高：“是這樣的，跟彈簧一樣，噌的就起來了，你等著瞧吧。”

早飯過后，住在附近的曹嚴華第一時間過來報道，其名曰學習酒吧的經營日常，實則眼珠子直往樓上溜：“我木代妹妹呢？”

話音剛落，木代神萎靡地從樓上下來了，一萬三裝著低頭杯子，心里默念：“摔一跤，摔一跤。”

見到平安走到底下，只好換個禱告：“別反彈，別反彈。”

上蒼應該還是眷顧他的，總之木代今天是沒什麼反彈的跡象，徑直走到桌邊坐下，掀開蓋碗，一聲不吭地吃早餐。

霍子紅笑著過來，捻了張薄面皮餅，幫著卷了煎蛋和辣炒土豆，又遞回給：“打不過人家，抓不到人家，都是小事，參賽的人那麼多，冠軍只有一個，第二名開外的人，都只能去跳樓嗎？”

木代看著卷餅，沒有立刻接：“紅姨，你是李教授的兒嗎？”

“昨天，羅韌為什麼跟你手啊？他手就是他不對，為什麼不報警啊？”

霍子紅微微抿了抿，又笑：“咱們木代，快十萬個為什麼了。”

把卷餅放到木代碗邊的平碟里：“這事掀過去了，以后也別再問了。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木代沒看，低頭攪著碗里的粥：“有些事，你是不想提，但是有人不干，羅韌不可能罷休的。”

霍子紅半晌沒，過了會，手出去，拍了拍木代的手背：“你忘了這事吧，別管了。”

木代的目落在霍子紅的手上。

紅姨的手，不敢說是如凝脂指如削蔥，至也是纖長細致保養得宜，用老一輩的話說，是沒干過活沒過累，太太小姐的手。

小學二年級就輟學跟著父母出攤？木代不是沒看過菜販子的手，在間雜著新泥的蔬菜間撥來弄去，泥嵌進皮的里，拿皂怎麼怎麼洗都不干凈。

飯后，趁著霍子紅在樓下跟張叔對賬，木代進了趟紅姨的房間，這屋子，平時進進出出的，從來也不加注意，今次進來，提著十二萬分小心，口像是了什麼，悶的厲害。

紅姨床頭是夜前看的書，《詳解世說新語》，桌上攤著一本各族服飾紋樣參考，之前提過，想再盤一個店面，布藝服飾是個考慮，扎染蠟染的花樣得自己想著來，不能都是爛大街的式樣。

墻邊的多寶格架上是紅姨收藏的小玩意兒，有因土為偶名曰黃胖的泥塑，有專門央手藝人做的小一號的胎燈籠，還有一個燙花的葫蘆。

小時候看《八仙過海》，拿了那個葫蘆，摘了蓋子灌了汽水，爬到桌子上學著電視里的鐵拐李，一邊哈哈哈一邊叉著腰仰頭往里灌汽水，灌了一半葫蘆就被紅姨拿走了，以為要挨揍，垂頭喪氣跟著紅姨進屋，誰知紅姨說：“木代，這是個蟈蟈葫蘆啊。”

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蟈蟈葫蘆，裝蟈蟈的？”

紅姨說：“是啊。”

又給講古人蓄養鳴蟲，而蟲以葫蘆為佳，這葫蘆挑選起來有講究的，“紫、潤、堅、厚”，為了保護葫蘆，有些人還專門用絨布個葫蘆套呢。

半點沒聽見去，腦子里想著：完了，蟈蟈在里頭說不定拉屎拉尿的，全被我喝了……

現在想起來，紅姨可真有學問，像是書香世家里長起來的。

木代心里突然咯噔一聲。

紅姨跟那個李亞青長的一模一樣，李坦親口承認李教授有一對雙胞胎兒，羅韌直指紅姨本不像那個住落馬湖陳前巷12號的霍子紅……

難道當初死在落馬湖，被漁線牽了人偶的才是真正的霍子紅，而現在這個，是一直頂著霍子紅名姓的……李亞青？

再一次看到霍子紅，木代無論如何都不是從前的心了，也無論如何不能把跟那個天真到讓人生氣的紅姨聯系起來了。

在靠窗的桌子旁坐下，拿了紙筆張地列出自己想的。

如果紅姨真是李亞青，那瞞這一事實好多年，并不像表面那樣渾無心計，也就是說，紅姨的話不一定都是真的。

——你親眼看到我霍子紅了嗎？

并沒有親眼看到，只是先聽到驚駭的聲音，然后看到羅韌扼住紅姨的脖子，把重重推開。

如果是紅姨先的羅韌呢？事先設計的，知道攻擊羅韌羅韌一定會自衛，而羅韌的時候，就故意尖……

木代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慌張地把面前的紙扯碎了扔掉，雙手著頭發趴倒在桌面上。

不不不，這樣想是錯誤的，羅韌真是個魔鬼，三兩句話就導地去懷疑紅姨。

曹嚴華蹬蹬蹬的跑過來了，他看到木代氣急拿紙出氣，覺得正是時機。

“木代妹妹，別為這種事生氣了，不值得。”

“說實在的，實力，你甩開鬧事的地流氓幾條街，吃虧就吃虧在經驗不足，如果不是對方詭計多端，怎麼可能算計到你嘛。”

他純屬臆測，但說的振振有詞，就跟昨兒晚上親見一樣，不過溜須拍馬的恰到好，人心里熨帖。

木代終于抬起頭看他了。

曹嚴華說的愈發懇切：“這樣的事，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的，你知道關鍵在哪嗎？”

避免？雖然知道曹嚴華這人不咋牢靠，木代還是被激起了好奇心：“關鍵在哪？”

“關鍵在于，你缺一個經驗富、武功高強、心肺的徒弟！”

“哎，哎，木代妹妹，你別走啊……”

曹嚴華沖著木代的背影，心有不甘地繼續嚷嚷：“木代妹妹，你想想，再發生這樣的事，有事弟子服其勞，就是我沖出去，就算被抓被打被嚇哭，那也是我，你沒關系啊，哎木代妹妹，你考慮考慮啊……”

晚上，木代做了個夢。

夢見霍子紅來到床頭，溫推：“木代，木代，醒醒啊。”

明明醒著，卻不了，也發不了聲，紅姨在床邊坐下來，開始穿針引線。

針像筆一樣，穿線的針眼大的像黃豆，那線也很奇怪，像是好幾捻在一起，的目順著線往下，看到從紅姨的膝上開始，攤開了一張好大的漁網。

地板也不見了，變了泛著粼粼水的湖面，漁網有一半沒湖面，見到在網下掙扎的魚。

突然之間，霧氣彌漫的偌大湖面上，只飄了這一張床。

木代害怕起來，想問，紅姨你干嘛啊？

嗓子里像是塞滿棉花，怎麼也發不了聲，紅姨的臉上出諱莫如深的笑，緩緩出手，死死摁住了的頭，而另一只手握著那針，直直向的臉頰穿了過來……

一冷汗，小搐似的一蹬，發現是被子，心瞬間落到實地，如釋重負。

只是，再也睡不著了。

木代抱了枕頭毯子下樓，去到自己最常坐的靠窗的位置，把枕頭豎墊在窗上，倚靠著在長椅上半躺下來。

上古五大刑。

刖足。

羅韌眉頭蹙，指腹輕點在屏上，隨時在網頁間更換。

而點出的幾個網頁容也都大同小異：刑罰、中國古代刑罰、刑罰的衍變和發展、人類社會的進步和刑罰的逐步變更。

容里提到，現代刑罰，無非死刑或者無期徒刑，死刑的種類不多，甚至有些國家或地區提倡尊重人權，廢除死刑，也就是說，刑罰對人的尊重是隨著社會文明程度的發展而提高的。

而時間往前追溯，上古乃至奴隸時代，刑罰野蠻殘忍，最典型的就是五大刑。

最早有史記載是在夏啟時，墨（黥面）、劓（割鼻）、刖（斬腳）、宮（剝奪生能力）、大辟（死刑）。

算是夏啟總結前人經驗，歸納出的五大刑。

羅韌覺得，這條路子是對的，劉樹海親口承認殺人，死后背上了一塊皮尚不知何解，但是被砍了腳，很像是刑罰的置。

而且，被砍了腳的，不止他一個。

羅韌忽然覺得悶，他起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氣，順勢狠狠扯開了領口。

夜深人靜，空氣潤，燈在夜里迤邐展，青石條板上泛著夜間才有的亮澤，這邊看過去，遠遠的斜對面就是聚散隨緣酒吧。

羅韌看了一會，忽然心中一，拿出行李包里的德式夜視便攜鷹眼，向著那里看過去。

夜視鷹眼的像比起遠鏡在白天的效果要打折扣，不過，他還是認得出那個人是誰的。

羅韌的角出微笑，喃喃說了句：“還在站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