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其實很奇怪，為什麼三老太太會特意讓于氏帶著江行云過來拜見，畢竟江行云還在熱孝，其實不大好出門的。

謝莫如問張嬤嬤，張嬤嬤道，“這誰曉得，三老太太向來糊里糊涂，辦的事，還能有什麼章法不？”張嬤嬤早就厭三老太太厭的了不得，對這老婆子從無好，在張嬤嬤看來，三老太太這等神經病，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都不稀奇，倘三老太太真干了什麼不出格的事，那才稀奇呢。

張嬤嬤又想到一事，給自家姑娘提個醒兒，“姑娘你素來心善，我也是才想到這事兒。那個江姑娘，按理說三老太太那糊涂婆子與江姑娘無干，可們畢竟是親姑侄。俗話說的好，養隨姑。就是說，這孩兒啊，多是像姑媽的。三老太太這樣，江姑娘再如何貌，姑娘也得多留個心眼兒才好。”

謝莫如笑著點頭，“記得了。”哪怕實在看不出江行云與三老太太這對姑侄哪怕有一丁點兒的相似之，可嬤嬤的叮嚀總能到溫暖。

一時，廚下送來冰碗。暑天總有諸多消暑的法子，如這冰碗，就是用新鮮的蓮子、藕、菱角、頭米，再配上核桃仁、松子仁、榛子仁，最后配澆上秾稠的酸梅，調一勺糖桂花，暑日用來，最是解暑不過。只是，說是冰碗，像謝莫如年紀尚小，家里不敢給用冰，冰碗做好后湃在井里，借了井水的涼氣，也很不錯。

張嬤嬤笑，“姑娘用一些吧。”

謝莫如道，“讓人給紀先生送一份過去。”

張嬤嬤笑，“忘不了，已著人去送了。”再沒有比家姑娘更尊師重道的了，們院里但凡做些特別的東西，總會不忘了紀先生那一份兒。時間久了，不必吩咐，張嬤嬤也都記在了心里。

張嬤嬤道，“要不要給太太那里送一份。”這些天，太太待家姑娘親近了許多。在這家里想立足，到底得仰仗太太。太太既主親近，姑娘這里也得孝順著些才好。

謝莫如想了想，道，“祖母有了些年紀，不好用這些涼的東西。倒是二叔，當差辛苦，給二叔送一份吧。”

張嬤嬤遲疑，“二爺還沒回來呢。”

謝莫如將冰碗里的東西拌一拌，“無妨，讓墨好生放著，不要失了涼意就好。二叔回來，正好可用。”

張嬤嬤便去打發丫環送東西了，謝莫如用過冰碗，暑意盡去，心舒暢，心曠神怡，便選了本書來消磨時。

謝柏傍晚來杜鵑院時說話，“這天，眼瞅著立秋也不見涼快。落衙回家一的汗，嘿，這回難得，見墨端來冰碗，我還說呢，們怎麼了？后來才知是你送的。”

謝莫如笑，“二叔慣會說怪話，墨素來周全。”謝太太親自給兒子放在邊服侍的大丫環，何嘗會有半分不妥帖。就是杜鵑院消息不大靈通，也聽聞過墨的可靠。其實，有寧姨娘這樣周到的，有謝太太這親娘當家，謝柏院里什麼東西過得最不會。謝柏這樣說，無非是要贊罷了。

靜薇捧上茶，謝柏接了，笑道，“們雖好，又不管我二叔。”

謝莫如點頭，是啊，各人是各人的心意。

謝柏呷一口涼茶，說起今日新聞，“我聽說宋，不，江姑娘來過了。”

“是啊。”謝莫如聽謝柏這口氣，道，“二叔認得江姑娘？”謝柏對宅的事鮮關心，更不必說用這種語氣提起一個遠道而來的姑娘了。

謝柏放下茶盞，嘆口氣道，“你不曉得，江姑娘的父親宋如玉宋將軍多年駐守西寧關，勞苦功高，宋將軍離世前上了折子，其中提及膝下只此弱，頗是可憐。宋家已無親近族人，最近的就是三老太太了，如今接了江姑娘來，自當見一見的。”

嘆一回宋將軍，謝柏又問，“江姑娘如何？”

謝莫如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華茂春松。”嬤嬤說養隨姑，但，江行云從貌上看真與三老太太沒有任何相似之。

謝柏反是贊嘆，“這也難怪，聽說當年江姑娘的祖父，老宋將軍就是當朝有名的男子。據說老宋將軍初時是太祖皇帝的侍衛，那會兒太祖皇帝轉戰天下，有一次刺客行刺太祖，老宋將軍上前護駕，那刺客一見當年的老宋將軍，當即被驚艷個好歹，直呼‘怎忍此等人死于刀下’，遂轉離去。”

謝莫如笑，“我不信，刺客行刺，難道就因人生得便不殺了。再說，怎麼可能是轉離去。都驚侍衛了，太祖邊難道就一個侍衛，肯定一群人護駕啊。刺客行刺不，也得是倉惶逃離才對。”

“看吧，你這丫頭就刨問底。”謝柏言之鑿鑿，粒葡萄剝皮吃了，道，“這可是確有其事，太祖立國也才多年，今上繼位不過二十五年，這件事，知道的人可是不。當然，那位刺客也非等閑之輩，是當年極有名聲的天下第一刀，斷魂刀季斷魂。這位刺客刀下，從未失手，唯此一次罷了。”

謝莫如又道，“二叔說，老宋將軍這般貌，我看三老太太很一般哪。”哪怕現在三老太太有些老了，但一個人年輕相貌如何，總是能推斷一二的。

謝柏笑，“別說你，聽說當年老宋將軍聽說家中夫人生產，急急趕回家去，正趕上咱家三老太太落地，老宋將軍進去一瞧，當下哭了三天三夜，那哭的是肝腸寸斷。”

“為啥？”

“笨。”謝柏刷的甩開手中泥金折扇，風度翩翩的搖上一搖，促狹一笑，“丑唄。老宋將軍生就俊，當年娶妻也是有名的人，兩人都是極好相貌，不想生的閨尋常，豈不傷。”

謝莫如聽二叔說的有鼻子有眼，哪怕知道其中多為杜撰，也不笑出聲來。謝柏挑眉，信誓旦旦，“你別不信，我以前聽祖父說過，當年給三太爺說親，宋老將軍還提過家中兒相貌平平。吶，三老太太也就長得那樣，中人之姿，不好看，也不算難看，不過，有當年宋老將軍以貌退刺客的珠玉在前，三老太太這相貌就尋常啦。倒是宋將軍，雖生得晚些，又常年駐扎西寧關，他不常來帝都，故而在帝都名聲不顯，卻是西寧關有名的男子啊。我是沒見過宋將軍，你爹見過，據說比蘭陵王還要蘭陵王！”

謝莫如道，“舉凡大將，領兵在外，家眷則多在帝都。倒是宋家，一直在寧州嗎？”

謝柏道，“這不相干，你想老宋將軍出太祖皇帝的侍衛，再忠心不過。宋將軍乃是繼室夫人所生，老宋將軍在太祖登基那年就過了，宋將軍尚未弱冠便已在軍中任職，當初西蠻人侵西寧關，宋將軍原有一子，不幸失散。宋家人煙單薄，且對皇家忠心不二，如今宋將軍這麼早過，亦是憾事啊。”謝柏再次嘆，當真是好人不長命啊，三老太太那等刁鉆老婆子還郎郎的，宋將軍這等國之棟梁反早早過，唉，這世道，找誰說理呢！

謝柏問，“那江姑娘人生得俊，脾氣可好？”可別又是一個三老太太。

謝莫如靜聽蟬鳴，給謝柏添些茶水，“只見一面，就能看出一個人好壞來？”

“你就是這樣不好，想事太細。”

“細才有準確的判斷。”

謝柏過來是有事跟謝莫如說，“好幾回說帶你去街上看看，結果，不是這事就是那事，明兒個我空出來了，你也沒事吧，我帶你出門玩兒。”

謝二叔已是準駙馬，且已授，又宮里時常相召，故而早早說好出門的事，一直拖到現在。謝莫如笑，“嗯，我就等著二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