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倘若，是我在師兄的劍前呢？”

這個假設讓滕當淵腦中空白了一瞬，但他很快沉聲道：“沒有可能。”

啊，怕了嗎？

盛鳴瑤輕笑著搖頭，不置可否。

反倒是滕當淵心神不定，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像是要破土而出，他不敢再想，只能別開頭：“田先生讓我練完劍就過去。”

“師妹……我先離開。”

別說，看他這背影，怎麼都有一落荒而逃的味兒。

盛鳴瑤聳聳肩，也轉進了屋。

之后一切如往昔，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過這話。似箭，轉而便是又一年的除夕。

今年的除夕之后，田先生忽然讓兩人在元宵節下山。

“總是悶在山上也不是個事兒。”田先生嫌棄道，“去去去，下山長長見識。”

師父有命，自當遵從。

只是比起滕當淵的沉默，盛鳴瑤外的緒更為歡喜。

元宵當日，盛鳴瑤十分應景的穿了一襲紅梅落雪的留仙，又披上了一件茸茸的紅及地披風。

這還是田先生送的生辰賀禮，里說著“快十六了，是個大姑娘了該打扮打扮。”之后下山回來，便將這個禮給了盛鳴瑤。

與之相對的，還有一堆水胭脂，不過盛鳴瑤底子太好，眼波流轉間風姿人，即使如今還未完全長，也當得起一句絕代風華。

原本正在門口喝茶等候的滕當淵一轉頭便見到了這幅場景——

總是麻布灑隨的忽而點上紅妝，換上釵環，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娉娉裊裊，活似盛鳴瑤常看的那些話本中的桃花妖。

不，若說曾經是貌若桃花，如今的盛鳴瑤便是牡丹國。

若是別的男子，此時必定要夸贊幾句，可盛鳴瑤對上的是滕當淵。因而他只是點點頭，道：“既然師妹準備妥當，應即刻出門。”

盛鳴瑤：……

忽然覺得的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完“劫幻夢”了。

兩人出門下山，一路無言。

說起來這條路不知何時被修得十分平整，二人沒費多大力氣，盛鳴瑤也如愿沒有弄臟。

日落時分，華燈初上。

街道兩旁張燈結彩，路過行人的臉上都掛著喜氣洋洋的笑意，吆喝賣的小販見機瘋狂推銷著自家的東西。

滕當淵看著街角一個男孩兒手里被他母親塞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糕點，恍惚中以為回到了從前。

盛鳴瑤也難得安靜，沒有打擾滕當淵屬于自己的時。

如今正逢佳節，街道上喧鬧極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或被孩提著，或被懸掛于門前，看起來到是真有幾分燈如晝的味道。

即使知道這是幻夢，但盛鳴瑤仍是興致的東張西，畢竟這樣正常的人間景，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過了。

“師兄我要吃那個桂花糕！”

“還有那個小燈籠！”

“左邊吳記家的糖人兒得也不錯！”

兩人逛了一路，基本都是盛鳴瑤在吃吃吃，滕當淵負責作配——當然，盛鳴瑤的臉是被面紗遮著的。

早在下山第一瞬間，滕當淵就察覺到了不妥，那些人盯著盛鳴瑤的目無論是贊嘆，抑或懷著別的心思，他心中都會騰起淡淡不適。

恰巧盛鳴瑤也被人盯得厭煩，于是，索在路過一家店時，順手要了塊面紗。

兩人沿著路線，一路逛到了街道最繁華的地段，田先生對于自己的門生向來不吝嗇，這次更是不知為何，甚至放言讓兩人在山下住一夜再回來。

盛鳴瑤看看前頭又看看后方，問道：“師兄打算落腳何？”

滕當淵言簡意賅：“我聽師妹的。”

“那不如就那家‘福來客棧’？”

盛鳴瑤指的是一家最大最豪華的店家，中間開放的酒家就足有三層樓高，更不提后方用于住宿落腳的房間了。

“我們先去這家住下，等明日，師兄你再陪我去南街巷子買糖葫蘆！”

滕當淵自然不會反對，兩人一起走進，頓時引得許多人暗暗打量。

那年俊逸非常，眉目冷冽，一看便不是常人。至于他旁的就更不必說。

雖然被以紗遮面，但憑出來的那雙翦水秋瞳，就足以勾魂攝魄。

不得了不得了！

小二十分有眼的上前詢問：“客人是住店還是用飯？”

“住店。”

滕當淵瞥了一眼小二，不著痕跡地上前：“再要兩間單人中品房。”

盛鳴瑤打量了一圈周圍，邊走邊問道：“你們這里是用餐的？”

“姑娘說對了！這里是我們家迎客用餐的鴻運樓，一樓普通堂食，二樓雅間，三樓包場。不是我吹，我們家的桂花糖藕、水波牛羹、酒香腐蹄髈都是一絕……”

兩人跟隨著小二遠去后，一樓大堂的議論聲頓時更響了。

“一天見著兩個絕世人兒，這趟來的不虧！”

“這位臉都沒瞧著，你怎麼確定是人？不怕一掀開，滿臉麻子？”

“這就是兄弟你不懂了，前一個臉雖好，可那段不行！你看后一個，那才國天香！”

……

兩人各自進房整理了一番，而后在盛鳴瑤的強烈要求下，兩人最終還是去了鴻運樓二樓雅間用餐。

盛鳴瑤隨意點了幾個菜后，就開始等待被人找上門。

實在是從進這家店開始，就約到三樓有個突然迸發的強烈緒——錯愕、驚喜、激。

歐，大抵是有好戲看了。

果不其然，就在盛鳴瑤這桌菜上齊沒多久，一道聽婉轉的聲便在門口突然響起：“滕哥哥！是、是你嗎？”

模樣清冷如月月宮仙子的孩兒站在門口，后綴著一大幫人，一看打扮便知份不簡單。此刻滿臉熱切和俏，語氣中是滿到近乎溢出的迫切。

——朝婉清。

縱使盛鳴瑤未曾見過朝婉清年時的模樣，但憑借這悉的眉眼，和眉心上的那朵蓮花，盛鳴瑤也斷不會認錯。

蓮花是朝婉清的“天賦”。

“天賦”，顧名思義，就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相當于現代社會《x戰警》中的特異功能，也像是《暮x之城》里為吸鬼會覺醒的天賦。

只是這種天賦并非人人都有，大約是修仙者中百里挑一的概率，可即使如此，天賦的強弱也各有不同。

因此往往每隔一段時間，各大派就會聚集在一起，將自己覺醒了特殊天賦的弟子中挑幾個強者出來，進行“門派流”。

說白了，就是一個炫耀自家孩子的好時候。

盛鳴瑤之前并沒有覺醒天賦，但知道朝婉清的天賦——蓮花。

步步生蓮，清麗俗，打起架來漫天花瓣飛舞，芬芳撲鼻，自帶特效……總之，一看就知道是個小仙沒錯了。

以前的盛鳴瑤還曾嫉妒過，可如今想起只想笑。

白蓮花，白蓮花，倒真是符合的格。

這廂兩人敘舊告一段落，主要是滕當淵不喜言辭，乍一見故人固然歡喜，但短暫的歡喜過后，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

“聊啊。”盛鳴瑤一手撐著額頭，毫不介意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看著那一對璧人，“怎麼不說話了？”

滕當淵還沒開口，朝婉清已經十分自來的湊了過來，似模似樣地行了個禮。

“我朝婉清，不知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這種俏皮話往日里大家聽見，都會會心一笑，朝婉清很有信心，甚至空對著滕當淵眨眨眼，頑皮一笑。

這是很把對方當親近之人的意思了。

盛鳴瑤一言不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往后靠在了鋪滿皮的椅背上，整個人的姿態慵懶又散漫。

仿佛本沒將眼前人放在眼里。

朝婉清臉上的笑意逐漸尷尬，不知所措地將目投給了滕當淵，卻發現滕當淵本沒有看向自己。

他在看盛鳴瑤，一直。

這個認知讓朝婉清心中驀然升起了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于是下意識把緒對準了盛鳴瑤。

——不喜歡滕哥哥邊這個盛姑娘。

朝婉清咬了咬：“姐姐不理我，是覺得我冒犯了你嗎？”

“如果是這樣，我愿意道歉！”

語調綿長，甚至帶著哭腔，真是委屈極了。

盛鳴瑤看夠了戲，終于屈尊紆貴地起眼皮，順手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周圍圍著的一片人瞬間寂靜無聲。

“是啊。”

盛鳴瑤看到旁的滕當淵皺眉，粲然一笑：“對了，我從小孤苦無依，死爹死娘死親眷，可沒聽說有個如此榮華富貴的姐妹呢。”

不就是怪氣惡心人嗎？當誰不會呢？

四大名著里有句話怎說得來著？

——與其枉擔了這虛名，不如將自己這“惡毒配”的名頭坐實了！

在眾人一片目瞪口呆地目中，盛鳴瑤紋不，慢條斯理地說著話，甚至還空喝了口茶。

這作派，簡直比被眾人簇擁著的朝婉清更像是一個千萬寵的大小姐。

只是說出口的話，可就沒這麼優雅人了。

“看來朝小姐自己也知錯了，那麼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請朝小姐簡單地我一聲爸……”

盛鳴瑤眼神飄了一下，才道：“簡單地我道個歉，我也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盛鳴瑤不得不承認，做一個惡毒配是真的爽。

你看看朝婉清那被氣得憋屈的小臉，慘白慘白的，可為了大方溫婉、俏皮鄰家小妹的人設又不能口出惡言。

多可憐啊。

盛鳴瑤話音落下，滿室寂靜，仆從們大氣都不敢。

滕當淵不知為何場面突然如此繃，下意識住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師妹！”

對上盛鳴瑤上挑的桃花眼，滕當淵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

“——不要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