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跟著傭人走進唐家前院。
順著主宅通往正門的礫石小路出來時, 聽見了汽車發機運作的聲音。從聲量上判斷,似乎是排量不小的貨運車。
想到應該是自己的仿生機人被這輛貨運車運來了, 唐染原本低落的心終于泛起點歡欣的波瀾。
唐染的步伐不自覺地加快了些。
離著那發機的聲音越來越近時,唐染聽見了一個悉的聲線——只聽語氣也能聽出來的嬉皮笑臉,正是int門店店長譚云昶的聲音:
“唐叔叔,既然唐染是住在偏宅, 那我們還是從那邊的后門進吧。也麻煩您和那邊的安保通知一下, 認準我們實驗室專雇的這輛車的車牌號——這機人金貴著呢, 我們以后還得經常帶回去測試維修,要是每次都勞駕您出來, 那多不好意思啊。”
站在車前的唐世新聞言遲疑地問:“還要經常返修?”
譚云昶打了個哈哈, “也不算是返修,就是基本的維護。尤其是這里面的微型電機之類的東西, 零碎部件太多, 一不小心就容易出故障的。”
唐世新點頭,“好吧,我會和偏門的安保人員通知清楚。”
“好嘞, 謝謝唐叔叔!”
“不用客氣……”
唐世新說話間, 余瞥見了走出來的唐染。他轉往回走了兩步, 猶豫之后還是沒去扶, 只出聲說:“小染, 駱湛實驗室那邊給你把仿生機人送來了,你要打開試試嗎?”
唐世新說完,唐染還沒來得及回應, 他后譚云昶尷尬地噎了一下,連忙上前阻攔:“不好意思啊唐叔叔,現在還沒法看,得等晚上。”
唐世新一愣,轉回頭:“怎麼還要等晚上?”
“這個機人目前的供電裝置是太能轉化電能存儲進蓄電池里,而且只有在這個專門的機械箱里才能進行充電。”譚云昶照著早準備好的腹稿扯。
唐世新看了看車上那個長方機械箱,疑地問:“那現在還沒充好?”
“是啊,”譚云昶說,“您也知道,太能轉化電能的效率比較低,這機人微型電機又太多,耗電厲害,續航能力比較差——所以必須得充滿電才能正常使用。”
唐世新下意識問:“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差不多,”譚云昶裝作計算的樣子,“每天晚上8點吧,能維持兩三個小時的續航。”
“這樣啊……”
唐世新對ai方面原本就不甚了解,再加上最新技的人形仿生機人在國也是個稀罕,參數指標對普通人來說是完全盲區,他就更無法分辨譚云昶這番話的真假了。
唐世新憾地示意了下,“那你們就把機人直接送到偏宅去吧。需要的時候就從偏門進,我這就通知下去。”
“好嘞,那唐叔叔您忙,我就先送過去也好回去工了。”
“嗯。”
譚云昶作勢要走。
唐染站在一旁,心里像熱鍋上爬著的小螞蟻似的,早就快忍不住了。此時一聽譚云昶要離開,連忙出聲問:“我能一起過去嗎?”
譚云昶不意外地停住,跟著看向唐世新。
唐世新猶豫地問:“小染,你這就過去嗎?”
唐染沒有遲疑地點點頭。
唐世新說:“那我讓人送你——”
“不用那麼麻煩啊唐叔叔,正好我們順路,一起把人捎過去就是了。”譚云昶利落地接過話頭。
唐世新皺了皺眉,“你們這個貨運車好像沒有多余的空位?而且小染不適應這種小型閉的車艙。”
譚云昶笑:“那剛好嘛,跟機械箱一起在車后就是了。”
唐世新不贊同地說:“那多危險?”
譚云昶:“我們這火車圍擋做得結實著呢,唐染妹妹只要不惦記著跳車,不會有任何問題。”
唐世新還想說什麼,就聽旁那個輕和安靜的聲音響起:“我和他們一起過去就好了,不用麻煩別人送。”
唐世新回頭,“小染……”
唐染卻沒有給他阻止的機會,已經握著盲杖試探地輕敲著地面,走到譚云昶面前了,“店長,你能扶我去車后嗎?”
“當然,當然。”譚云昶連聲應下。
譚云昶將唐染扶到了貨運車的車斗里,到機械箱旁邊才停住。譚云昶心虛地瞥了一眼旁邊做了特殊氣孔理的金屬箱子,對唐染說:“你坐在這邊,沒安全的話就把著箱子吧,這里有扶手。”
唐染試探地上去,輕聲問:“不會拉開吧?”
“當然不會,門鎖在里——咳,箱子鎖著呢,打不開的!”
唐染點頭,“嗯。”
譚云昶利落地跳下車,笑著沖唐世新告了別,這才回到車前的副駕駛座。
“唐染妹妹,握好了,我們要出發了啊。”
“嗯。”
發機的運作聲,貨運車繞過正門,沿著整個唐家大院的外圍向著唐家偏門的方向進發。
唐染坐在晃的車斗里,地握著門把手。
唐家的正門離越來越遠,心里那種滿浸的酸疼脹好像也一點點消解了。
孩把額頭在微涼的箱上,角微翹起來,輕聲說:
“你好啊,機人。”
“今天開始,就是我們兩個一起生活了。”
孩闔著眼靠在涼冰冰的機械箱上。
沒有聽見——
藏在發機的運作聲里,機械箱在的話聲落時發出一聲極輕的響。
有唐世新的通知,譚云昶從實驗室乘來的貨運車很順利地在唐家偏門得到了放行。
只不過偏門在后院,院基本只有供人行走的礫石小路和綠化樹叢,貨運車剛開進偏門,沒多遠就只能停下來了。
譚云昶抱怨著下了車,一邊往后走一邊跟同樣從駕駛座下車來的林千華嘀咕:“這是唐家的偏宅?確定能住人嗎?開出來這麼遠,里面還這麼荒涼,我都以為進什麼恐怖故事的林中小屋了。”
林千華嚇得一抖,沒好氣地瞪他:“譚學長,這會兒你就別嚇唬我了不?”
“誰嚇唬你了,我這是實話實話。”盡管這樣說,但譚云昶還是住了口,沒再繼續抱怨了。
后院顯然沒什麼人,連來接的傭人都不見,只有負責看護偏門的安保人員跟車進來了兩位。
譚云昶停到車斗后,把唐染扶下車,招呼林千華好好領著,他就跟那兩個安保人員示意:“這就是那個仿生機人,兩位把這機械箱搬下來就行。”
兩人答應。
其中一個上了車斗,作勢就要把帶滾的機械箱往下推,譚云昶原本在看唐染的方向,不經意回頭時驚得眼皮一跳,他差點原地蹦起來——
“嘿,嘿,嘿!小心點啊祖宗!”
兩個安保人員被他唬得一愣,停住了手。
譚云昶還在原地驚魂未定地炸:“這東西那能直接往下推嗎,啊??你們知不知道這里面裝的是什麼——”
差一點口而出的“人”字,被譚云昶生生咬著舌尖咽了回去。
其中一個安保人員不滿地嘀咕:“不就是給這小姑娘的仿生機人嗎?用不用這麼寶貝?”
譚云昶冷笑了聲:“您知道這仿生機人一個訂單要多錢嗎?”
安保人員瞥他:“能要多?十萬?”
“不好意思,十萬后面加個0。”譚云昶氣哼哼地看著對方變了臉,補充:“再把貨幣單位換刀。”
“…………”
空氣死寂十秒,兩個安保人員目瞪口呆,異口同聲:“一百萬刀??”
譚云昶一邊想著int實驗室那幫敗家子犯疼,一邊學著駱湛冷冰冰地笑:“這還是大主顧的折扣價,普通人捧著錢也排不上訂單號。”
“……”
兩個安保人員沒再說話。
其后一路,他們推拉滾機械箱市,表作甚至聲音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捧著一塊易碎的琉璃疙瘩,一路護送去了偏宅。
箱子安置好后,兩個安保人員就離開了。
譚云昶和林千華打量著偏宅的環境,表都有點不太好看。
沉默半晌,還是譚云昶先開口:“唐染妹妹,你家……就安排你自己住在這邊?”
“這里,還好的。”已經由唐世新領著走過一遍的唐染輕聲說,“三餐和點心水果都會有人送來,有什麼需要我也可以給主宅或者配樓那邊通電話。”
林千華忍不住了,“可他們這也太敷衍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他話沒說完,被譚云昶睖了一眼,只得又咽回去。
唐染清淺地笑:“唐先生要給我安排住在這邊的人,是我自己拒絕的。”
譚云昶一愣:“為什麼?”
唐染眼睫微了下,但仍彎著眼角,“家里的人……不太喜歡我,也不愿過來。我不想他們和我兩邊都為難。”
譚云昶難得正經,眉頭都皺起來。
唐染沒有想在這個問題上博取同,很快就轉開話題,輕聲問道:“機人是還在休眠狀態嗎?”
“啊,對。”譚云昶心虛地應下,
唐染:“他的工作時長大概有多久呢。”
林千華答:“兩到三個小時。”
唐染點點頭。
譚云昶眼神示意了林千華一下,林千華會意開口:“不過開頭這段時間況比較特殊,我們需要及時地做一些數據采集和反饋,所以等每天晚上10點后,我們會派實驗室的車過來接他……咳,過來搬他回去。”
“好。”唐染想了想,又問,“那他耗完電后需要我幫他上什麼充電嗎?”
“不用不用,當然不用!”譚云昶腦袋差點搖撥浪鼓。
林千華也連忙接茬:“他有自導航系統,可以在電量耗盡前自返回機械箱并上鎖,全過程語音命令可識別,其余的你完全不需要管他。”
譚云昶附和:“對。”
唐染有點驚奇:“這麼厲害?”
“沒什麼,”譚云昶心虛地抹汗,“這方面,你就當他是個能自歸位的掃地機人吧。”
唐染眼角微彎:“好。”
臨走前,林千華不放心地叮囑唐染:“這款家居仿生機人目前還是以陪伴功能為主。數十萬條語言模塊讓他可以進行比普通語音助手更智能的對話流;但其余功能比較限,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唐染點頭,“嗯,我知道了。”
譚云昶:“唐染妹妹,這個機人……比較貴重,萬一出了什麼狀況,那你一定要先給我打電話啊再決定啊。”
“好。”
“……”
千叮嚀萬囑托后,林千華和譚云昶這才憂思重重地坐車開上了回去的路。
離開唐家,車里的林千華不安地問:“這樣真沒問題嗎?”
譚云昶癱在座位里嘆氣,“那我怎麼知道?”
“我還是覺得湛哥這個計劃太危險了。我們應該勸著他點的。”
譚云昶:“那位祖宗是什麼心比天高的子,我們勸得嗎?”
“那萬一、萬一被唐家的人發現了怎麼辦?”
譚云昶哼哼了聲:“我看我們還是先祈禱別被駱家的人知道——尤其那位老爺子,要是知道我們把他小孫子包了一份生日禮送給人家小姑娘,還不得弄死我們?”
“……”
想象了一下后果,林千華沉痛點頭。
與此同時,唐家偏宅。
兩個傭人用多層餐盒送來了唐染今晚的晚餐。
為了方便省事,唐染用餐時,們便在偏宅和客廳相連的小餐廳里等著。唐染吃飯的時候,們兩個就站在角落,沒什麼顧忌地小聲聊著天。
“今晚駱家那位小爺真能過來?”
“聽老太太這樣和駱老先生通的電話,應該是真的了。”
“這麼說的話,兩家婚約也快要定下了吧?”
“估計是。”
“我們這位準姑爺一定下,不知道多家里要紅了眼的。別的都不提,單說這駱家的高枝,誰不想攀呢?”
“不過真論起家世背景樣貌,再加個適齡條件,怎麼看珞淺都是最配的了。”
“那當然,駱家那位老先生肯定也是這樣的考慮——唐家的三代還沒個男丁,現在娶了珞淺,說不準以后要得多利,至絕對不會吃虧就是了。”
“……”
一頓晚餐,唐染吃得食不知味。
等兩個傭人收拾了餐盤離開,偏宅里終于只剩下一個人。
空氣也冷冷清清。
唐染呆呆在桌前坐著。
直到撐不住,慢慢彎下,伏到桌上去。
枕著自己的胳膊,唐染在這片陌生的黑暗里沉默。
很久以后。
空氣里一點點響起極輕的聲音,語調微微栗: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
“咔噠。”
黑暗里一聲輕響,突然截斷了唐染唱給自己的微的歌聲。
孩怔了怔,慢慢坐直。
安靜半晌。
在唐染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聽見一個聲音在這片陌生的黑暗里響起:
“晚上好,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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