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錯愕地看向駱湛。

他接了老先生的命令要下來請人時，就做好了看駱湛甩手走人然后自己收拾爛攤子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他們駱家最難搞的小爺今晚像是轉了，竟然還真答應下來了。

傭人不可思議地確認一遍：“爺，您剛剛說的是知道了？”

駱湛一眼皮，冷淡著他。

傭人得了“回答”，下心底疑，出松了口氣的笑容：“那爺和唐小姐在這兒稍等，我去請那位小小姐過來。”

“……”

駱湛皺眉，瞥向一旁。

原來話間唐珞淺已經走到他旁來了。

剛走過來的唐珞淺聽見傭人的話，面上有點赧的笑容一滯，反應過來不相信地看過去，“那個小瞎……唐染也要和我們一起上去？”

“老先生是這樣吩咐的。”傭人回答。

“……”唐珞淺咬了咬，眼底掠過一點憤恨不滿的緒去。

但傭人已經說了是駱老先生的意思，駱湛又就站在旁，就算再想發小姐脾氣也只能忍下來。

等傭人找到唐染的方向然后過去后，唐珞淺猶豫了下，轉向駱湛。

盡可能把表按著自己最滿意的笑容弧度展現出來，聲音也得細：“駱湛，我聽說你今天嗓子不太舒服，要不要我——”

話未說完，駱湛眼皮抬了抬，似乎是被提醒了什麼。

他沒理會唐珞淺，轉走回自己過來的沙發前，俯從夾里出份薄薄的東西。

宴會里眾人原本就都在盯著這位爺的靜，見他突然作，大家的目都好奇地落過來。

看清楚駱湛手里的東西是什麼，眾人懵了下——

那是塊著一沓白紙的手寫板，還有一支簽字筆。

離著近的年輕人好奇地問：“駱，你這是……？”

駱湛懶洋洋地垂了眼，單手托著手寫板，咬開簽字筆帽，寫下龍飛舞的一行字：

【嗓子疼，不方便說話。】

年輕人呆住，“雖然之前聽你家傭人說了，但是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駱湛耷拉著眼皮，往下繼續寫，寫完懶洋洋地亮出來：

【間歇發作。】

眾人：“…………”

好一個收放自如的間歇發作。

而此時的臺角落，唐染趴在沙發扶手上，一邊輕著胃，一邊已經給自己哼到《蟲兒飛》了。

直到傭人走過來的腳步聲拉走了的注意。判斷出對方好像是朝自己來的，唐染直起，小心地到了扶手旁的盲杖上。

“唐染小姐？”傭人問。

唐染不安地點頭，“我是。”

“我們家老先生請你和唐小姐隨爺一起去樓上書房。”

“老先生？讓我也上去嗎？”唐染意外地問。

印象里聽說過這位駱家的大家長，但和對方并沒有過集，有些不明白地方為什麼還要見自己。

傭人說：“老先生專門囑咐過，要爺帶唐染小姐一起上去。”

唐染猶豫了下，輕聲問：“爺……是駱湛？”

傭人愣了下，“對。”

“好的。”

安靜幾秒，孩兒索著從沙發上起，握著盲杖輕輕試探著面前的陌生區域。

然后朝傭人聲音傳來的方向仰了仰臉兒，“麻煩您帶路了。”

“當然。唐小姐請隨我來。”

“……”

唐珞淺站在臺口，看著駱家的傭人領撐著盲杖的小姑娘慢慢走來，本就難看的臉就更沉下來。

在原地僵了幾秒，唐珞淺有點憤恨地咬了咬牙，轉向從頭到尾沒正眼看過的駱湛。

“駱湛，太慢了，我不想等。你——你上不上樓？”

駱湛夾著手寫板，著袋，正倚在臺矮墻前，神松懶地盯著臺角落看。

撐著盲杖走來的孩兒步子很慢。今天穿的禮服在這樣半明半暗的燈火下看起來格外襯人，腰被線勾勒得纖細，擺下出半截的雪白小在昏暗的下著玉石似的漂亮。

大約是有點張，孩兒越走近了，駱湛越看得到細白的手指地攥著盲杖、白皙微尖的下頜順著頸線半勾半繃，淡藏一點艷紅的瓣輕抿。

大概是“第一次”來見傳聞里脾又冷又差的駱家小爺，孩兒細到頭發都著不安。

駱湛低下眼笑了笑。

三番五次被無視，唐珞淺的小姐脾氣終于不住了。

懊惱地跺了跺腳，“駱湛！”

駱湛終于有了點反應。

笑一散，他冷淡抬眼，黑漆漆的眸子沒什麼緒地睨向唐珞淺。

唐珞淺被那漆黑的眼盯得心里一，有些想打退堂鼓。但余瞥見唐染已經慢慢走到他們前不遠，只得咬牙撐著，“我在跟你說話呢，你看別人做什麼？”

“……”

一兩米外，唐染遲疑地停住腳。

聽得出那是唐珞淺的聲音，只是有點驚奇：在唐家認識這個姐姐這些年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位大小姐這麼憋屈又忍的語氣。

好像，是在跟那個駱家的小爺說話？

一想到那個壞脾氣還喜歡漂亮眼睛的小爺就在旁，唐染把手里的盲杖攥得更了點。

唐珞淺咬牙，笑意勉強，“啊，你是不是不想和一起上去？唐染看不見東西，你介意這個的話我們就先走吧？”

“……”

唐染不安地握著盲杖。

駱湛輕瞇起眼。

認識幾天了，他頭一次見小姑娘這麼一副要把全上下的刺豎起來的小刺猬似的防備狀態——明明就是朝他來的，他卻越看越覺得好玩。

只是旁邊多了個聒噪的……

駱湛皺起眉，想了想，他立過手寫板，在上面寫下龍飛舞的一行字，然后往唐珞淺眼前一抬——

【你妹妹真好看。】

“！？”

唐珞淺臉一白。

抬起視線，就見年勾著板子，笑得冷淡又懶散。

唐珞淺只覺得被辱得厲害，氣極扭頭，二話不說就往樓梯口跑了。

傭人愣了下，“爺，唐小姐怎麼了？”他下意識想去看駱湛到底寫了什麼。

駱湛無聲地冷笑了下。他手一蓋，然后扯掉了最上面這頁白紙，一團塞進袋。

【走吧。】

他寫下最后兩個字，示意傭人領著孩跟上來。

傭人只得點頭。

只是剛走出兩步去，前面那雙長一停，又折回臺。

幾秒后，傭人目瞪口呆地看見他們小爺端著個放有銀甜點匙和幾塊小點心的托盤回來了。

單手沒法寫字，駱湛也懶得解釋這是給某個得胃疼的小姑娘準備的。在傭人驚愕的目里，他瞥向閉著眼的孩兒，然后端著托盤淡定地走到前面。

唐染并不知道發生什麼，只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半晌后，才聽傭人艱難開口：“我們也走吧，唐小姐。”

“……好。”

唐染茫然地點了點頭。

唐染和駱湛到駱老先生的書房里時，唐珞淺看起來已經坐下有一會兒了。

駱老先生坐在沙發主位，唐珞淺陪坐在他手邊那張真皮長沙發的第一個位置上，低眉順眼的，半點沒方才的跋扈勁兒。

駱湛掃過，視線不停頓地移開。

甜點和托盤已經被他送去書房耳室，此時他只夾著白紙板，跟在傭人和拄著盲杖的小姑娘后，懶洋洋地踱進來。

“老先生，爺和唐染小姐到了。”傭人停到沙發旁。

駱老爺子之前便聽見靜，這會兒才回過神，把復雜的目從那個握著盲杖的小姑娘上移回來了。

他張了張口，躊躇幾秒才放輕了聲音，像是嚇著小姑娘似的問：“你就是唐染吧？”

唐染還沒什麼反應，駱湛先皺起眉看了駱老爺子一眼。

書房里安靜幾秒，唐染輕聲開口：“駱爺爺好。”孩聲音質地干凈，只有一點細微的不安緒藏在里面。

“好，好。”老爺子連聲應了，隨后想起來什麼，不滿地看向孫子，“你怎麼不說話？你唐染妹妹看不見，你也不知道不扶坐下？”

“……”

駱湛影微頓。

雖然下樓前特地找傭人換了一沒有做過熏香理的，但離著太近他還是怕被辨認出來。

駱湛下意識地偏過頭，看向側前方的小姑娘。

就見唐染大約是據老爺子的說話朝向察覺了他的位置，孩兒呆了兩秒，然后極細微而慢吞吞地……往遠離他的方向挪了一公分。

駱湛：“。”

看來他這駱家小爺的兇名還真是遠揚在外啊。

心底那點死了多年的逆反心理被激起來，駱湛一勾角，不說話地走過去扶住孩的手腕，把不愿得全都在拒絕的小姑娘像拎只小崽似的拎到沙發旁。

艱難坐到沙發上，唐染嗖地一下回手，像是多一秒就會被這個“駱湛”的大魔王吃掉一樣。

看小姑娘蒼白著臉兒還要維持禮貌，老爺子終于也皺了眉，不悅地看向小孫子，“你是土匪嗎？”

“……”

“怎麼不說話？”

“……”

傭人眼見老爺子要冒火，小爺還沒事人似的懶洋洋又吊兒郎當地站在旁邊，慌忙躬到老爺子旁解釋：“小爺嗓子壞了，說不了話。”

“嗓子壞了？”老人皺眉，“上午不是還好好的？”

“可能，可能是突然壞了。”想起駱湛在臺上嗓子犯病的收放自如，傭人說這話也說得有點心虛。

好在老爺子沒深究，只皺著眉了駱湛一眼，“那你也坐下吧。”

駱湛原本想拒絕。

只是余瞥見聽到這話后不自覺地繃肩膀的小姑娘，他又勾起角。

沒用老人指座，駱湛故意重著腳步，走到唐染坐的那排沙發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彈極好的真皮沙發被某人故意帶著落重力得一。

坐在沙發邊上，小姑娘跟著輕抖了下，然后慢吞吞地往遠離他的方向了。

駱湛忍住笑，偏過頭低咳了聲。

唐染正小心地著手腳免得招惹到那個可怕的小爺，聽見這點靜以后微微一怔。

這個音，聽起來怎麼有點像……

不等想完，孩在心里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后面將近一刻鐘的時間里，都是唐珞淺陪著老人聊天。

偶爾老爺子也會專門問唐染幾個問題，只有到這時候，孩好像才會從那個獨自而安靜的小世界里出來，說幾句話。

每次開口，倚在離三人這頭最遠的沙發另一頭的扶手上，駱湛總會掀起困倦得快闔上的眼，聽小姑娘聲音又安靜地說上幾句話。

孩聲音很好聽，就是不知道哭起來是不是也——

駱湛眼皮猛地一跳。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驚得驀然繃直了。

瞬間就一點都不困，徹底清醒了。

隔著一條長茶幾，老爺子被駱湛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氣得吹胡子瞪眼，“你今晚到底要干什麼！”

“……”

駱湛停住。僵著，他眼神復雜而深沉地看了一眼那個渾然不知任何事的盲人小姑娘。

駱湛慢慢垂了眼，下心底躁意，他拿起旁邊白紙板，快速地草書了幾個字，順著茶幾到老爺子眼皮底下：

【嘮嘮叨叨，有完沒完？】

老爺子氣得想過去踹他。

忍下來之后，老人開口：“時間不早了，陪我這個老頭子也沒意思——我不耽誤你們玩，讓駱湛送你們下樓吧。”

唐珞淺眼神閃了閃，撒著笑：“怎麼會？駱爺爺您最有趣了，才不會沒意思呢。”

旁邊著盲杖慢慢起的唐染頓了頓，還是誠實地開口：“爺爺再見……生日快樂。”

被這句提醒到，老爺子突然想起來，“小染，你16歲生日快到了吧？”

唐染意外地停住，“嗯。”

老爺子說：“我給你從國外買了個生日禮，是個人形仿生機人，先送去實驗室研究一下功能和弊病了。等過兩天，讓駱湛去接你看看禮吧？沒問題就把它帶回家。”

唐染和唐珞淺都愣住了。

等回過神，唐珞淺有些憤恨地看向唐染，礙于老爺子和駱湛都在場才沒發出火來，但表仍是不善。

老爺子自然察覺得到，微皺了皺眉，只是沒說什麼。

唐染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遲疑幾秒后誠實開口：“可是我第一次見您，不該收您的禮。”

“這有什麼該不該？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別人也用不到。”

“……”

唐染微閉著眼，心里糾結。

如果是別的東西，大概會堅持拒絕，但是仿生機人……

那大概就像是一個可以得到的、可以更真實地陪伴的“駱駱”吧？

唐染聽見自己心跳都加快了點。沉默好久后，小姑娘微微紅了臉，小聲說：“我很喜歡人工智能，所以想要收下這個禮。”

老爺子被逗笑了，“本來就是送給你的。”

孩不安又開心地握著盲杖，眼角輕彎下來，“謝謝爺爺。”

“……”

老爺子愣了愣。

這個笑容不見最的眼睛，卻真誠得令人沒辦法不被打。

許久后他輕嘆了聲，“應該的，應該的。駱湛，”老人目復雜地抬頭，“你下周之前記得接小染去看看機人，知道了嗎？”

駱湛剛想點頭。

就聽小姑娘開口：“爺爺，不用麻煩駱湛……哥哥的。”

老人無奈，“怎麼算麻煩，以后都是一家人。而且不讓他領著，難不還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去看麼？”

唐染猶豫幾秒，突然想到什麼。

小心地開口問：“那，能讓駱修哥哥送我去麼？”

駱湛：“……”

駱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