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彎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了。

回了家，就被江敬言扶著回了主臥室，吳媽見滿臉淚痕嚇了一跳，江敬言安過吳媽之后就讓先離開了。

吳媽走時一步三回頭，滿臉的擔心，會這樣關心楊彎，可見楊彎和的關系也是很好的。

江敬言又安了一下吳媽，吳媽才嘆了口氣終于走了。

送走了吳媽，關好房門，江敬言站在門口停滯了一會，抬腳去了二樓的盥洗室。

在盥洗室里，他用溫熱的水浸巾，隨后將巾干、折好，拿在手里，輕手輕腳地進了主臥室。

楊彎這會兒已經快睡著了，看上去特別累，眉頭始終皺著，似乎還在被頭疼困擾。

必須要承認的是，江敬言在今天這個日子帶去學校，的確存了試探是不是可以想起什麼的心思。

可他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奔跑在校園里尋找的時候，整個人都近乎絕了。

當他終于在傳來哭聲的更室里發現時，也沒有得到片刻的輕松。

看著靠在長椅邊哭泣，看著抱著自己瑟瑟發抖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

何必呢，其實想不想得起來又能如何，不是早就做好了決定，哪怕想不起來一切，只要讓重新上他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做這些無謂的試探呢。

最后的結果是什麼？

只是讓更難而已。

耳邊回著楊彎撕心裂肺的質問，江敬言每走向一步心都更沉重一分，當他終于坐到的床邊時，已經呼吸很微弱了。

江敬言微微蹙眉，一手用熱巾為著臉，一手輕輕按著的背，背對他躺著，雙手抓著被子，江敬言看見，便手輕輕掰開的手。

他將的手握在手里，因為太過用力抓著東西，楊彎指甲里的都紅了，看起來時間再長一點可能就要流了。

江敬言眼神復雜地替了指腹，隨后將的手放進被子里，起打算去將微微變冷的巾再熱一下，側躺在床上的楊彎大概以為他要走了，在他要起離開的一瞬間，直接轉過了抓住了他的袖。

江敬言驚訝地轉頭去，楊彎依然閉著眼睛，將半張臉埋進枕頭里，換了個面對他的方向躺著，喃喃自語的聲音他險些聽不見。

說：“你別走。”

江敬言并沒打算走。

他還會回來的，這副模樣，他怎麼可能會走？

可楊彎不知道，在看來，他現在走了可能就不會回來了。

在育館里說得那些話做得那些事很不懂事，他應該會越發討厭吧？

但他還是來照顧了，是不是說明他其實也沒有很生的氣？

其實他不應該生的氣的，是真的很傷心很難過，陷了怪圈，也不希自己那麼矯地跟忘記的那個自己較勁，可就是忍不住那樣想，只要一想到他那麼希恢復記憶，那麼希變回之前的那個，就覺得他是討厭現在的的。

就像記憶里，他對冷漠厭煩的態度一樣。

很害怕。

誰能理解呢？

不想這樣的，可真的很害怕，怕到渾發抖，怕到臉龐都發白了。

楊彎使勁把臉藏進枕頭里，痛苦地嗚咽出聲，江敬言眼眶發紅，他抿瓣坐回了邊，猶豫許久，還是抬手放在了頭上，輕輕地過的發頂，低地說：“我不走。”

楊彎抓了他回握住的那只手，著他另外一只手輕著，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江敬言整晚都沒離開這里。

起先是楊彎不讓他走，后來是他也不想走了。

當然，他也走不了，楊彎哪怕睡著了也抓著他的手不放，他的手都被抓紅了，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疼。

他側躺在邊，借著微薄的月打量著的睡，的眼睛仍然有點腫，哪怕閉著也有明顯哭過的痕跡，的輕輕抿在一起，哪怕在睡夢中也皺著眉，好像在做什麼噩夢。

江敬言輕輕地為平眉心，沉睡的孩一點點舒展眉頭，抓著他的手又更了一點。

“江同學……”喃喃出聲，也不知是在夢里的他，還是邊的他。

江敬言靠近了一點，與面對面，呼吸織，他猶豫了一下，輕聲喚：“班長。”

這個稱呼好像取悅了，哪怕依舊閉著眼，但楊彎揚起了角，出了今晚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笑容。

隔天楊彎醒來時候頭疼裂，明明滴酒未沾，卻覺得自己好像經歷了宿醉。

從床上爬起來時邊已經沒有人了，恍惚了一下，手去那塊空的地方，那里有淡淡的溫度，不知道是輾轉反側留下的，還是另外一個人留下的。

失神地呆了一會，才起去了臥室配套的洗手間洗漱。

昨天哭得太厲害太傷心的結果就是，今天眼睛有點腫。

抬手過微微紅腫的眼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哭過了，這可怎麼辦？

今天是工作日，昨天都沒去上班，今天不能不去了。

楊彎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許久，有些自我厭棄地轉開了臉。

最后想到的解決辦法是戴個墨鏡，可去上班能戴墨鏡，在家里怎麼戴？

楊彎下樓吃飯的時候有些抗拒，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江敬言，昨晚兩人說得那些話，還有做得那些任的、令人苦惱的事，他會很反吧。

經歷了那樣一個夜晚，楊彎此刻的覺就是，在用現在惡劣的自己，消磨著他對那個年長的的。

其實這是很卑劣的行為，如果二十五歲的會說話，肯定會哭喊著質問為什麼那麼做吧。

楊彎心事重重地下了樓，等到餐廳的時候，就發現的苦惱都來得沒有意義——他不在。

家里除了，只有吳媽在。

“你醒了楊小姐？”吳媽從廚房走出來，看了一會擔憂道，“覺好點了嗎？”

楊彎有點尷尬地點了一下頭：“好多了。”

吳媽嘆了口氣，微微頷首道：“那就好，快坐下吧，早餐馬上就好了。”轉回想去繼續準備早飯，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說，“對了，先生酒店有事一早就走了，他讓我告訴你一聲，讓你好好吃飯。”

……

好好吃飯……

……

他該不會是為了讓自在一點才提前走的吧？

說來也是，江敬言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隔天醒來會是什麼心態？

所以他才很地提前走了，留給空間來緩和緒。

他做得那麼好，那麼周到，可為什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我知道了。”楊彎低聲說完，抬手捂住了額頭。

吳媽見如此，言又止地還想說什麼，但畢竟也只是個保姆，終究不能說得太多，所以最后還是長嘆一聲回了廚房。

江敬言此刻正在酒店總裁辦公室。

他面前擺著堆積如山的文件，自從楊彎出事以來，他為了的事占用了太多工作時間，如果不是有傅晴在，可能堆積的文件更多。

他手中握著鋼筆，麻木地將一份份文件打開、閱讀、簽字，不斷重復著這個流程，竟也覺不出分毫疲憊。

等他終于理了大半文件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忙碌，他看了看腕表，放下鋼筆說了句：“進來。”

辦公室的門應聲而開，傅晴從外面走進來，看了他一會說：“你一直在忙？”

江敬言一夜沒睡，臉上有些倦意，他抬手按了按眼窩，低聲問：“有什麼事。”

傅晴走到他辦公桌對面，坐到椅子上觀察了他一下，答非所問：“你看起來很累，昨天沒休息好嗎？”

江敬言眉目一凝，沒有很快回答，傅晴繼續道：“昨天不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嗎？”游移不定道，“我以為你們會過得很開心，像之前幾年一樣。不過你現在的樣子……”

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江敬言打斷了。

“我很好，你不必想那麼多。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傅晴，我們是同事，也是朋友，但關心到這個程度有點過了。”江敬言站了起來，解開表帶扔到桌上，低聲說了句，“表壞了，拿去讓人修一下。”說完，他便抬腳離開，留給傅晴一個略顯不近人的背影。

傅晴微微擰眉，在他離開之后緩緩拿起了還帶著他溫的表，表上的時間停在十點十三分，但現在都一點多了。

本來是想問問他怎麼還不去吃午飯的。

他今天一到酒店就開始忙，從頭至尾都沒出過門。

一開始只是想在安全的圍度里給予他合適的關懷，可怎麼就變了這樣。

想到江敬言那個消極冷清的神，傅晴眉頭越皺越。

將江敬言的表緩緩在臉上，著表上的溫度，就好像他的手在輕的臉一樣。

猛地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傅晴倏地收起手，把表握在了手里。

白著臉在那坐了許久，才起離開辦公室，去給他修表。

不會假人之手的，這樣的事，想親自來做。

楊彎戴了墨鏡去上班，孟妮瞧見時很意外，中午約了一起吃飯，就發現了戴墨鏡的原因。

“你哭過？”孟妮擔心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楊彎煩躁地攪著咖啡，們沒在公司吃，單獨出來找了個西餐廳，這樣還舒服一點，不用擔心員工看見這副樣子，也就不用費心遮掩。

“沒什麼大事。”皺著眉回答，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樣。

孟妮嘆了口氣說：“昨天不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嗎？難道不順利？”

楊彎攪拌咖啡的作頓了頓，半晌才道：“也不能說不順利吧，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怎麼了？”

“我做了點不太好的事，說了一些不太好的話。”

孟妮不理解：“你說了什麼？江敬言和你吵架了？他生氣了？”

楊彎沉默了一會說：“他沒和我吵架。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應該是沒有吧。”抬起眼與孟妮對視，“可就是因為他既不和我吵，也不責備我，還不和我生氣，我才覺得煩惱。”

孟妮無奈道：“你這人是不是抖M？人家不和你吵架，不責備你，不和你生氣，你反而覺得煩惱？你不該燒高香嗎？”

楊彎捂住臉低低地.了一聲，許久才道：“你不懂孟妮，我鉆了牛角尖，我現在很困擾，困擾他是不是很討厭現在的我，是不是很希我變回二十五歲的那個我。”稍微放開手，過指瞄著孟妮，“我想知道他更喜歡現在的我，還是記憶倒退之前的我。”

孟妮驚呆了，看了許久才來了一句：“……可那不都是你嗎？”

楊彎哀嚎道：“是啊！所以我才說我鉆了牛角尖！但是你想，我現在是這樣的，我不記得之前的事，那對我來說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強勢有能力的總裁，那完全不是我啊！我會覺得有差距也有可原吧？我會覺得自己不是那個人也沒病吧？那我會困擾他喜歡的是現在的我還是那個我又有什麼不對？”

孟妮聞言愣了很長時間，才點了一下頭說：“你說得也頗有幾分道理，人似乎的確比較容易陷這種詭異的糾結。”

楊彎抿抿沒說話。

孟妮想了想說：“可你為什麼會困擾這個呢？據我所知，如果是十八歲時的你，你應該……”模棱兩可道，“你應該不喜歡江敬言吧？那時候你喜歡的不是顧淮嗎？”提到顧淮，表變了變，很快就轉移話題道，“那既然你不喜歡他，又為什麼要困擾他到底喜歡的是哪個你呢？對你來說沒有必要吧？”

楊彎安靜地聽完了的問題，坐直了子，注視孟妮，在孟妮不解的視線下一字一頓道：“一開始我的確不喜歡他。但這段時間下來，我發現……”

微微吸了口氣，說，“我發現我喜歡上他了。”

楊彎對的態度素來很直接。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了，絕對不會拉拉扯扯牽扯不清。

現在也是這樣。

覺自己喜歡上江敬言了，也就不做任何瞞，看得孟妮心復雜。

良久才道：“如果我有你的半點勇氣，興許現在也不會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你說什麼？”楊彎問了一句。

孟妮改口道：“沒什麼。”深呼吸了一下，對楊彎說，“你們是夫妻，你能再次喜歡上他是件好事，我覺得你不該對此太過糾結，我現在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訴你。”

楊彎偏了偏頭：“什麼事？”

“我約你出來吃飯，一來是因為看你戴個墨鏡很奇怪，有點擔心你，二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孟妮從背包里拿出一張請柬，“這是同學聚會的請柬，都是我們的大學同學。往年你和江敬言因為工作忙都沒去過，但我想你今年大概愿意去吧？”微笑著說，“你現在應該很想見見老同學才對，畢竟你記憶里他們的形象可鮮活多了，對吧？”

楊彎著桌面上那張請柬，緩緩將它拿起來展開，請柬里印著一張畢業照，是他們班的合影，很快就在一群人中找到了自己，以及站在邊的江敬言。

剛畢業的和他，原來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