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揭開序幕, 往年早已經寒風呼號，但今歲的燕都尤為反常奇異，暖不見凜冬, 僅微風送爽, 不知道的還以為初秋。

譽臻姍姍來遲時，陳太太邊已經圍了三五個夫人太太, 一面閑聊，一面在球臺上練習發球。

陳太太先看見譽臻來了，朝旁人一笑，把手中高爾夫球桿掂了掂，旋打出一個球去。

高爾夫球弧線優, 落在草坪遠。

“譽經理怎麼今天遲了來？”

譽臻把球包給一旁的球，疊手眺一顆飛出去的高爾夫球，回答道：“酒店臨時有些事，理起來費了些時間。”

“這可就不對了，客人也分三六九等, 放著VVIP在這兒等, 像話嗎？”

說話的旁邊的一位太太, 斜眼挑向譽臻, 不掩嘲諷。

另一人接話：“京華酒店不是老這樣嗎？顛倒無章的，不然怎麼日漸走下坡路了呢？”

譽臻沒說話, 那人還往譽臻上引話頭：“譽經理, 你雖然年輕, 可空降到總經理的位置，也得做些什麼改革才行吧？總這樣，不行的。”

陳太太垂眼一笑，道：“譽經理一路趕過來也累著了吧？先坐坐吧。你們也別說了, 辛苦陪我玩這個把星期，隨隨到毫無怨言的。”

幾聲譏笑尖銳，譽臻恍若未聞，只嗯了一聲，到后面的圓桌扶手椅坐下。

服務生迎上來，點了壺玫瑰花茶，翹著二郎看那幫貴婦人打高爾夫球。

今日似是特別，一個個都不打全場，只練習發球。

譽臻樂得輕松，平日是跟在們邊一球不發，今天亦然，但卻是安安閑閑坐著喝茶，仿佛是們給演戲觀賞。

“譽臻！”

譽臻聞聲去，看見遠王雅泉走過來，手往旁邊球一拋球桿，三步并作兩步了，走到手邊直接坐下，扶手椅與。

王雅泉手來服務生，扭頭一看譽臻面前的花茶，還是了杯果。

譽臻：“你今天也是被陳太太來的？”

王雅泉聽了擺手，“及時止損，我懶得熱臉冷屁，還浪費王家跟陳家的舊。今天就我一個人來打球。”

王雅泉說著，手指往那群貴婦人的背影一點：“看看哪個是好羊羔，方便我宰一宰。”

譽臻聽著就是撲哧一笑。

明明自己是送上門要聯姻救市的羔羊，卻作出這樣的灰狼姿態。

“聽說陳太太還沒放過你？”

譽臻搖搖頭，并未言語。

“雅泉，你也來了？”

王雅泉聽見微笑著點點頭。陳太太丟了球桿，走到譽臻手邊圓桌另一側，施施然坐下。

譽臻笑著頷首，隔空點了點旁邊的茶杯，旁邊服務生會意，替陳太太斟了半杯花茶。

主賓倒置。陳太太角了，王雅泉瞧著，垂眼一笑，一聲都不出。

“聽說陳太太您月末要去莫斯科旅行？”

手指剛上瓷杯杯耳，勾起在瓷碟上空停頓住，陳太太抬眼，眼中盡是警覺。

“你聽誰說的？”

譽臻呡一口花茶，笑容溫：“當然是小陳先生。”

瓷杯敲在瓷碟上，脆響一聲，與球桿和高爾夫球撞擊的聲音混在一起，只近的人聽見，略略回頭。

陳太太住心頭怒火，抬眼一瞥王雅泉，也不管不顧，將言語從齒中出：“你別以為沛懷的父親不反對，你就可以癡心妄想了，我告訴你，你敢我兒子一下，我要你好看。”

王雅泉輕咳一聲，二郎換了一個方向，自己朝向另外一側，不再面對譽臻和陳太太。

譽臻不免失笑，把手中杯子放回瓷碟中。

“陳太太您放心，我知道小陳先生是您的心頭，也知道您并沒有打算讓我當陳家的兒媳婦，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來教訓我而已。”

陳太太被說中，面不免青白一陣錯。譽臻卻不在意，只側從包里取出扁扁一只信封，放到桌上，推到陳太太面前。

“幾個月前，云青來北京巡演，送給我兩張票，是莫斯科兩大芭蕾舞團的年終匯演，要是您興趣，可以去看一看。”

陳太太瞧那信封一眼，并未又喝了一口茶，這才拿過來。

一面打開，一面問得漫不經心：“票嘛，我也早有了，前排位置，不需要你這樣，還借花獻佛……”

話未說完，看見票面的座位信息，改口問：“特別包廂？你說這是云青送你的？”

王雅泉也是聽見了，眉一挑，側著肩膀，斜斜往回瞟了一眼。

譽臻笑著點了點頭：“是，芭蕾舞團表演開始之后，藝總監們都會到您所在的特別包廂。”

陳太太上下打量一轉，“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你能把云青哄得這樣對你千依百順？”

“不是我。是我母親。我母親生前，和云青是友。小時候，我母親因為腎衰竭病重，家徒四壁，都是靠云青接濟，這才撐了過來。”

陳太太眉心一擰：“你母親不是被謝正養在舊金……”

話剛開頭，被生生掐斷。

譽臻指尖點點杯沿，看著瓷杯中花茶續上，說：“陳太太遠嫁來燕都，不知道燕都那些舊事，難免錯信了別人。可是小陳先生告訴我，陳太太是個好心腸的人，我是相信的。只是我在陳太太這里并無信譽，有些話從我口中說出來，陳太太是不會信的。可如果陳太太覺得云青可信，不妨順道去聽聽怎麼說。”

“好啊你張蓉，明明我過來打球，自己坐在那兒歇……”

譽臻雙手著藤制扶手，循聲傾側目，去看來人。

四目相對，一瞬寂靜。

發球臺好幾個人回頭過來，個個早等著此刻戲曲唱至最高。

正室夫人與私生。

一個早由公務退。

一個近權力中心。

譽臻先笑著問候：“真巧，董事長夫人您也來了。”

陳太太張蓉把手中票往信封里一放，扭頭看向那位謝太太谷曉蘭，話語中親熱卻不與谷曉蘭的對等：“坐吧，了你今天早點來，你遲了這好些，還怨起我來了？”

服務生在桌邊加了一張椅子，添了一套杯盞。

圓桌，位置難免尷尬。

谷曉蘭一坐下便是背對，連面前那杯茶都籠罩在自己的影下。

服務生正要來添茶，譽臻卻揮手先道謝，自己提起茶壺，給谷曉蘭斟了個七分滿。

“蓉，前些天不是已經把票給你了嗎？怎麼還帶過來了？”

張蓉把票放回信封，隨手放在一邊，“是你們譽經理送的票，位置更好些，兩張，包廂。”

谷曉蘭笑容略僵，說：“槿珠送來的票不好嗎？包廂票？那都不是真正看演出的地方，槿珠會難過的。”

“是啊，但所有人都能看見您在包廂里，和兩大舞團的總監們在一起。”譽臻說完，手引向谷曉蘭面前茶杯，“您請喝茶。”

“行啦，不過一場演出，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不喜歡芭蕾，不過是因為你才去罷了……”

話未說完，張蓉包里電話響了起來，也不知對面說了什麼，只見眉頭了，頗為不耐煩地回了兩句，這就站了起來。

“家里有些事，先走了。”

信封還在桌面，一半在之下，一半在谷曉蘭的影中。

張蓉抬腳要走，回將信封一角住，一，放進自己包里。

譽臻把茶杯起，呡一口花茶，抬眼對上那一排等著看好戲的目。

“董事長夫人，今年的莫斯科芭蕾匯演，就是謝小姐的退役演出了吧？謝小姐退役回來，有什麼打算呢？”

谷曉蘭面上笑容盡失，一雙眼淬了毒一樣，瞪著譽臻，又一瞬間轉移到旁邊的王雅泉上，生生把話憋在口。

王雅泉又是兩聲輕聲咳嗽，站起來：“二位慢聊，我……”

“我也坐得夠久了，雅泉，我們去練球吧！”譽臻站起來，朝谷曉蘭那張臉笑著點點頭，“失陪了。董事長夫人。”

王雅泉眉高挑，角噙著笑也難往下，等譽臻走上來將手臂挽住，這才轉過去出一個夸張的鬼臉。

一旁的球遞上球桿，目送兩人往遠的球臺走過去。

王雅泉掂了掂手中球桿，指了指后：“不準備兩軍對壘？”

譽臻看一眼，搖搖頭：“我不喜歡有仇立刻報，讓自己氣一會兒，更好一些。”

王雅泉慫著肩膀笑：“所以你就把那票給陳太太？我的天，那票可是難得，陳太太不過是被扯過去攀的，本也不看芭蕾，這還順帶便宜了一個，真是可惜了。”

“你喜歡？我再弄兩張送你？”

王雅泉朝眼睛：“我媽媽可托關系要票來著，沒來得及。當真？”

譽臻點頭：“當真。”

兩人走到球臺站定，王雅泉卻沒急著發球，只扶著球桿看著譽臻的背影。

王雅泉問：“譽臻，那你給陳家太太另預備了什麼好戲？要上演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能坐個‘前排’。”

球桿搖晃著將球瞄準，旋一擊。

“沒有好戲。”譽臻回答。

球飛出，卻并不遠。

王雅泉看著那球，意有雙關：“那倒可惜。”

譽臻手握球桿點地，說：“陳太太張蓉，還不算個壞了的人，良知未泯。”

“對這樣的人，要先讓欺負我，然后讓知道自己做錯了，愧疚了，我就能談條件了。越是愧疚，條件越是好談。”

“我還有求于，應該這樣做。”

王雅泉側倚靠在旁邊的柱子上，問句卻是：“你求什麼？難不還真看上了陳沛懷？我可勸你一句，聯姻這路難走，聶聲馳也……總之你別想了。”

“不是這個。”

譽臻笑著搖搖頭，抬眼看向王雅泉，直視那雙閃著好奇的眼睛。

“我不希陳太太恢復對京華的投資。我對所求，僅此而已。”

王雅泉眉頭一蹙，紅一，剛要說話，卻抿起了。

點著頭，嘆了口氣：“也是，你救謝家做什麼。陳太太或許真能如你所愿。”

王雅泉轉去練球，譽臻笑了笑，也轉過去，又放了一顆球在球臺上。

手中球桿揮，一下一下瞄準著球。看著腳下，喃喃：“當然能。”

球隨之飛出，一桿，毫厘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