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遭，蛋糕上只簡單地燃了支蠟燭，在蠟燭燃到三分之二時，恩靜才走過去。

男人就在后，一手一杯微薰的酒。

在他的目示意下，有些赧地一面扣起十指，一面同他說：“按我們泉州的習俗，前兩個愿都是要說出來的。”

“我知道。”他點頭。

這才閉起眼睛：“第一，愿媽咪和我的父母健康；第二，愿俊仔快樂長。”

第三個愿，留在了心中。

阮東廷卻在許完愿后問：“沒有祝福初云，可以理解為對你不好，那……沒有祝福我呢？”

“啊？”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阮東廷的意思。也不知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反正那廝開不開玩笑都是那副面癱樣，恩靜就當作他是在說笑了，所以也半開玩笑似地說：“你怎麼知道第三個愿不是祝福你？”

“是嗎？”

是嗎？

是，不想騙自己，那第三個愿，是“夫妻和睦，到白頭”。

可是，要怎麼回答他呢？

有些事真的永遠也說不出口，就像那年新婚，和媽咪一同到黃大仙祠拜拜時，對著大仙許愿：“是否可以讓他真心地接納我？”兩個多月后，他赴北京出差，媽咪要陪同，在他忙著見客戶的某個午后，一人到云居寺，對著送子觀音誠心祈禱：“雖然求子還太早，可是否能讓我們如所有正常的夫婦，對生兒育抱有期盼？”次年初二回娘家，在關帝廟里，諸神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問：“是否有一天，他可以如何秋霜一樣地上我？”

一次又一次，從南到北，從北到南，神是否聽到了的請求？

不，或許祈禱者太多，神太忙，聽不到卑微的請求，所以直到這一日，連一個“夫妻和睦”的愿，都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說出口。

是急切的敲門聲打破了這突然來的沉默。

“應該是送牛排的。”阮東廷擱下酒杯。

可誰知開門的聲音剛響起，完全沒有預兆地，恩靜就聽到一把驚天地的尖聲：“你果然在這！”

竟是何秋霜！

迅速轉過，就看到那個怎麼也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人怒氣沖沖地闖進來，渾怒火和疾馳的腳步一起來到恩靜面前——

啪！

“何秋霜！”隨即暴怒的聲音響起，是阮東廷的。

恩靜僵在了原地。

痛，火辣辣的痛，自臉頰上那掌印上傳來。

恩靜反應了好久，才想起來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是的，就在剛剛，半分鐘前，被這人摔了一掌，堂堂“阮太太”和自己的丈夫在酒店里過個生日，竟然要被個外人甩掌！

阮東廷的火氣比先行竄起，一把拽過那人：“何秋霜，你瘋了嗎？”

“是，我是瘋了！我是瘋了才會讓你這樣子對我！放著廈門一大堆事不做跑來找你，一待就是兩個月三個月，你真的以為我那麼閑嗎？別忘了，你開酒店，我們家也開酒店！你忙我也很忙！可現在呢？我都在這住那麼久了，你天天說忙天天說忙，忙得那麼久也沒有來找我一次，不是說酒店好多事要做嗎？不是……”

“夠了！”他的怒火卻一點也不因這些話而平息，“給我道歉！”

“我……”

“馬上道歉！”

抬高的音量冷鷙的臉，紅了秋霜盛滿恨意的眼。

可阮東廷的黑臉卻是從來也沒見過的恐怖。看恩靜死死捂著被摑紅的臉，他放開何秋霜，轉而拉住恩靜的手：“別捂著，我看看！”一對濃眉鎖得死，尤其在看到那臉上的紅腫時，怒火熊熊地燃得更旺：“何秋霜，如果下一秒不給我道歉，就馬上收拾行李滾回你的廈門！”

秋霜心一驚！看阮東廷一點也沒開玩笑的意思，才終于扭過頭來，極不甘愿地咕噥一聲：“對不起。”

“說大聲點！”

“對！不！起！夠了吧？”

夠了嗎？莫名其妙地闖進來甩人一掌，一聲“對不起”真的夠了嗎？

可看上去卻像是到了天大的委屈，那句“夠了吧”出來后，豆大的淚珠簌簌滾落：“當初是誰自己答應了只是表面上的‘阮太太’？明明一開始就說好了，可現在呢？今天讓你給過生日，明天就敢讓你陪逛街！后天呢？將來呢？！”

阮東廷原本還黑著一張臉，可看到那張梨花帶淚的面孔，聲音里的冷意也稍稍退了退：“夠了！做錯事的人還有臉哭？”

“為什麼沒臉哭？阿東，是你自己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

那年廈門凄冷的午夜，阿陳靈前，是他風塵仆仆地趕到，對說：“秋霜，阿陳臨終前我答應過他，一定會找最好的醫生，永遠照顧你。”

原來事隔了那麼久，誰也沒忘記。、他、，都沒有忘記。

“你知道嗎，全廈門都在笑我不知廉恥，明知你結了婚了還天天往你這里跑，我們何家在地也是有頭有臉的啊……”號啕漸漸地，變了嚶嚶的哭聲，漸漸地，擊中了這男子冷心腸的最。

然后呢？

再然后呢？

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實質上的陌生人，只見他低嘆一聲：“好了，別哭了。”大手無奈地往上，將梨花帶淚的臉自己膛。

是誰說過的呢，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看，事實即是如此。

站在這對親的旁，突然間，竟不知自己的雙手該放往哪里——不，不，不該再捂著還發痛的臉頰了，再捂下去就矯了。

可是，可是，何止是這雙手啊？這一整個人，就仿佛是憑空而降的尷尬之，生生賴在這，當著這對的電燈泡。

看來不是秋霜該出去，是，是陳恩靜——該出去了。

輕輕的開關門聲再度響起時，是被何秋霜的號啕蓋過去的。恩靜離開了01號，走廊深幽仄長，走了許久，才拐到電梯口按下按鍵，看著老式電梯緩緩地升起。

還記得阮生剛接手“阮氏”時，媽咪問電梯要不要換新的，他說不，他喜歡維多利亞時代的東西，他喜歡舊式風。除此之外酒店的裝修全換：他喜歡歐陸風，他喜歡早茶廳的天花板上有朗的線條，他喜歡酒店的后花園里有大片芬芳的紫羅蘭——原來他所有的喜歡，都記得。

電梯緩緩而上，至38層，打開，從里頭走出一名戴帽墨鏡的男子。

恩靜原沒有多想，只是在目及男子那碩大的、沒有任何名牌標識的黑背包時，突然間一個激靈：38樓全為總統套房，可這男人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目標客戶群哪！

腦海中同時浮現過一幕幕影像：01號房間，昏暗的燈，蛋糕與紅酒，以及……和他之間并沒有那麼好的關系——電石火只一瞬，恩靜已從方才的自憐自艾里出來，按下樓層鍵，迅速來到保安室里：“幫我調出38樓的所有監控，馬上！”

保安一見是阮太，哪能不馬上？視頻調出來后，恩靜很快便找到了那墨鏡男：就在走廊最尾端，01號門外，那人躊躇踱步，似在深思，許久后，才拐了個彎走到對面。

“這是哪？”指向墨鏡男走進去的地方。

“是公用洗手間，太太。”

“從這進得了01號房嗎？”

“怎麼可能？一個東一個西……”保安說，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不對不對，有一個辦法：公用洗手間的窗外有個小平臺，從那里爬過去，可以通到01號房附帶的臺外！”

“大概要爬多久？”

“很難爬的誒，正常人估計得二十分鐘吧。”

“很好，今晚的事請你幫我保，明天阮先生會升你職。”恩靜一邊說，也不管小保安為那句“升職”表現得多興，便快速離開了保安室。

五分鐘還不到，38樓01號又響起了門鈴聲。

室依舊有嚶嚶哭聲在延續，可阮東廷一開門，恩靜便走進去，也不管何秋霜淚眼未干怒意未平，便說：“何小姐，現在有些急事，請你先離開吧。”

“你說什麼？”秋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陳恩靜，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恩靜沒有接口，只是靜靜看著。

“阿東都沒說話，你憑什麼敢……”

“憑結婚證書上填的是我的名字。”看了眼腕表，沒時間讓這人繼續待下去了，徑直轉向阮東廷。

一旁何秋霜還在盛怒中：“好啊，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到底是誰給你這個膽……”

只看著阮東廷：“你等的人大概再十五分鐘到。”

不知為什麼，這男子竟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