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麼當的？丈夫跑到舊人房里了，你竟然還能晃到現在才回來！”

哐！

翡翠綠玉筷在大理石上撞出清脆的聲響，聽得所有人一震——原來，是婆婆的筷子。

原來，晚餐還沒結束。

看來是在等了。阮家上下，從阮張秀玉到阮東廷最小的弟弟，一行四人，巋然坐于自己平日常坐的位置上，臉上是各懷心事的復雜。

因為秀玉沒再說話，晚輩們也都不敢出聲。一派難挨的抑中，還是阮東廷先開口：“媽咪，這件事和恩靜無關……”

“你覺得現在有你說話的余地嗎？”秀玉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平日素來嚴厲的口吻此時更是添了無數威嚴——是，嫁進阮家這麼久了，恩靜從來也沒見婆婆這麼生氣過。全場在這句話落下，更是靜得沒有一聲音，恩靜尷尬地站在那，在餐桌與所有人的正對面，冷不妨，只聽到婆婆怒喝一聲：“跪下！”

所有人都震驚了。

恩靜愣了下，一時間，竟不敢相信婆婆命令的是自己。只是含怒的目正炯炯對著的——沒錯，就是陳恩靜！

“媽咪，錯的是大哥不是大嫂……”小弟俊宇也忍不住開口。

卻被二初云攔住：“閉吧俊仔，否則等等媽咪連你也罰。”無于衷地拉了拉弟弟，那雙眼里細看下去，竟還有幸災樂禍：“媽咪說得對，大嫂都嫁過來多久了，竟連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二姐……”

“我說錯了嗎？要是看得住大哥，秋霜姐哪能不就到我們酒店里報到？現在好了，終于給拍到了……”

秀玉卻像是沒聽到兩個孩子的聲音，怒眼只定在恩靜上，直到這子緩緩地移下雙膝——

就在站著的那里，在餐桌和所有人的正對面，緩緩挪下雙膝，的膝蓋就要到地面時，終于，一強大的力道拽起胳膊：“媽咪，事是我引起的，要罰就罰我。”

是阮東廷。

直到這一刻，他才來到邊，依舊是下午在維多利亞港時穿的那黑三件套，配著的黑小禮服，依舊如同璧人。

只是這里面的老老小小，關起門來，都知他們不同心。

阮東廷一將拉起，大手便離開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媽咪也是讀過書的，怎麼還來這一套？”

秀玉像是被他氣到，霍地站起：“不來這一套來哪套？阮東廷，人是你娶回家的，結婚證書是政府蓋過章的！可這幾年來你都做了些什麼？”當著另外一子一的面，當著阮家上下十幾口傭人的面，阮張秀玉手指著阮東廷：“結婚那晚你沒在房里過，新婚剛一周你就借口到大陸出差，拋下跑去廈門會那人！每逢藝節、電影節、沙田跑馬、圣誕節那人就要住到我們酒店，你當我是死人嗎？什麼都看不到？啊？虧得我一次又一次地到黃大仙那兒給你求子求福，這麼荒唐，大仙會保佑你才怪！”

全家上下全愣住了，這一些年來，所有下人都在暗地里竊竊私語，“這太太是擺設吧？”“先生何時正眼看過了？”“‘外面那個’才是真的阮太太吧？”可私語再盛，也沒人敢明正大這麼抖出來，誰知道今天……

恩靜一張臉已說不清是什麼表。所有人，憐憫的、鄙夷的、看好戲的，全“刷刷刷”往上擲來。只旁的這男子，渾散發著抑的怒氣——可是，他不看。

就像從前那一千多個日子，就像所有人說的那樣：他從來，也不曾正眼看過。

秀玉的聲音還在繼續：“是，你長大了，是大集團的執行董事，現在什麼事都用不著再向我這個老太婆代。可兒媳婦是我首肯的、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沒管好你、沒盡到作太太的責任，我就有權力教訓！來人——”

傭人在管家張嫂的帶領下，齊刷刷地排一列，就在陳恩靜后。

“你們都把自己手頭上的活都向太太代清楚。從今晚到后天，這四十八小時里你們全部放假，家務由太太來做！”

“怎麼可能？”俊仔震驚地起來，“十幾個人的事……”

“住！”

“為什麼要住？明明不是大嫂的錯！”俊仔畢竟年紀小，怒氣也真實得說來就來：，“大嫂都這麼慘了，大哥和那個何秋霜約會，最難過的難道不是嗎？對大哥那麼好卻得到這種回報，明明這麼可憐了，為什麼你們還要罰，為什麼不去罰大哥……”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恩靜連忙奔過去，捂他的。

闔府上下，唯有俊仔知道那只捂住他的手是怎樣打著，就像那副擁著他的軀，不停地發抖，發抖……

“歌陳恩靜，因為被阮東廷和何秋霜看中，帶回香港做掩護，當了‘阮太太’，穿了名牌，學了粵語，可是，依舊是個歌。”中午何秋霜的話猶言在耳——歌陳恩靜，阮陳恩靜！

呵，真是虛名啊！現今大小報刊全喚為“阮陳恩靜”：恩靜姓陳，夫家姓阮，故稱“阮陳恩靜”——香港至今仍未廢除冠夫姓，誰說不是對太太們的一種認可？四個字將兩人牽在一起，承認他們的關系，承認的江湖地位。可放到這一邊，和他之間呢？陳恩靜與阮東廷之間呢？

也就這樣了。

等也等過，心也盼過，可到頭來關上門，卻所有人都知，真正的面目，原來，不過是“歌陳恩靜”。

捂著俊仔的，用那只無法控制地打著的手：“媽咪，是我的錯，”另一只手或許是不知所措，也只能地靠在俊仔背上：“我會做的，我接懲罰！”

餐廳里仍是一片死寂，可很顯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秀玉就像是累了，讓張嫂過來扶起，一邊朝阮東廷揮了揮手：“你不是說酒店還有事？去吧。”

四層樓的別墅一下子變得空空，兩個小時還不到，傭人們全卸下武裝，便裝離開了阮家。

婆婆外出聽歌劇去了。阮初云也約了朋友，出門前，狀似不經意地將一件貂皮大扔到恩靜面前：“這個也幫我拿去洗了。對了，你應該知道貂皮怎麼洗吧？”

一旁的俊仔看不下去：“二姐你太過分了！大嫂……”

“大嫂？大哥都沒拿當太太，你拿當大嫂？”初云用無可救藥的神刮了眼俊仔，就在這時，電話響起：“呀，是秋霜姐啊？我馬上過去……”

原來是約了何秋霜。

廚房里，滿水池碗筷。恩靜起袖子，十二月的水涼骨，大抵是太久沒做過活，竟忘了要先燒點熱水來兌。

阮家是大戶人家，雖然每晚餐桌上只見五人在吃飯，可永遠是十菜二湯二甜點，這習俗從自家酒店推出揚名全港的“海陸十四味”后，便一直秉承著，再加上傭人們的碗筷，一餐下來，偌大的水池已堆得滿滿。

可恩靜才洗了兩個碗，就聽到旁邊有人在搬熱水壺：“大嫂，我看阿一們洗碗都是先加熱水的，我也給你加點吧！”

原來是俊仔。十二歲的小朋友竟然就這麼懂事了，搬著熱水壺過來要幫忙。倒是恩靜有些驚：“不行不行！大嫂自己來就好了啊。”

“沒關系啦，媽咪和二姐都出門了，我不來幫忙也很無聊啊！”

“可要是讓媽咪知道了……”

俊仔朝眨眨眼：“放心吧，媽咪我最了解了，不會真那麼計較的。”

“可是……”

“哎呀，大嫂真是啰嗦誒！”

恩靜笑了，看著這人小鬼大的家伙刻意裝出的不耐煩神。

嫁進阮家那麼久了，婆婆嚴肅，初云縱，一行下人則全是看阮東廷臉辦事的貨，只有眼前這小小年，好事壞事全會想到這個大嫂。

俊仔像是看穿了心思：“大嫂別難過了，雖然媽咪看上去對你很嚴厲，可其實我覺得，心里很喜歡你呢。”

恩靜淡淡地笑了：“那俊仔呢？俊仔也喜歡大嫂嗎？”

“當然啦！每次看到大哥那麼混蛋，我就不得自己可以快點長大，替大嫂揍他！”雖然事實上，全家上下那麼多大人，也沒有一個敢真的跑去揍他。

恩靜被他的言逗笑了：“謝謝俊仔，其實大嫂也很喜歡你呢。”

“可大嫂更喜歡大哥吧？”

一怔。

“不對不對，我應該說：大嫂‘最’喜歡的就是大哥了。”他特意加重了那個“最”字。

一時間，恩靜愣在了那里：“是嗎？”也不知是問他，還是問自己。

可俊宇就當是在問他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