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放了我。

似乎從學生時代開始，他就總是出現在，最不想看見他的時候。

小區，他坐在車里，遙遙的就對上了的視線。

原本已經堅的心，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又微微的開始搖。

不想玩視若無睹的小把戲，大大方方走到車前，敲了敲車玻璃。

“吃飯了麼？”

許久不見，的開場白是一個尋常妻子的問候。

“沒有”他按鍵，車窗下搖。

“我買了菜，進來吧。”搖了搖手中的鑰匙，邀請他。

簡單的一室一居，廚房有些狹小，敞開式的正沖客廳。

沙發上幾本資料整齊的摞放著，抱枕清爽干凈。殷亦凡大致的了一圈，倒了一杯水給自己，端在手里坐到了廚房門口的餐桌上。

一抬眼看到他在看自己，無比自然的出一個微笑：“了麼？我很快就好。”

加快手上的速度，轉過去擰開天然氣，不一會鍋里就吱啦的冒著熱氣，蔥花鍋的香味傳遍了屋。

從第一次兩人一同在T市開始，這里就注定不同于任何一個地方。彷佛只要離開悉的生活環境，的尖銳與他的冷漠都留在原地。而走出來的，是一對親相的新婚夫婦。

他們結婚多久了？

他著恬靜的背影，舉起水杯喝了一口。

原本淡而無味的溫水，帶上了一不知何而來的甘甜。

如果以此此景來作為長相廝守的開端……他沒有再想下去。

靈活的用鍋鏟將炒好的青菜裝盤。

他的眼睛跟著的作，目不轉睛。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和平相，都這麼難能可貴。

致的幾樣小菜很快上桌，宋芷嫣把碗筷遞給他，歪著頭摘掉枚紅的圍，劉海別回耳后，與他對桌而坐，開始晚餐。

他慢悠悠的夾著菜，目時不時的落在臉上。

把碟子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好點了麼？”

“好多了”

“記得按時吃藥。別把醫生的話當耳邊風，總不好，周圍人是要擔心的。”五指拖起盛飯的小碗，小口小口用筷子往里填著。

殷亦凡沒作聲，夾一塊菜心堆到碗里。

面帶笑意的吃下去，也夾一塊放到他碗中：“回禮！”

“多吃點，長點。”鼓鼓腮幫子，鼻子上可的小皺褶若若現。

“最近好麼？”他放了筷子，握著水杯，問。

“好的很。”還是孜孜不倦的把菜放到他碗里：“不許停下，要全部吃。”

一別五年，他以為這一生，再也看不到如此真實的宋芷嫣。

張合的，臉側的淺酒窩，與多年前的影像合二為一。

真的，回來了。

可是他心的律，卻沒有欣喜，不僅如此，甚至開始的，不安。

他寧愿見到渾是刺的防備，尖銳而憤恨的指責。也不愿看到笑意粲然的叮囑這些，彷佛隨時都會離開的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按捺住復雜的緒，淡然問道。

的眼睛閃閃發亮，下一刻，甜甜的彎起來：“還是這麼神通廣大啊。”

放下快見底的米飯，清了清嗓子，俏皮的隔著桌子拍了拍他的手背。

“殷亦凡同學。”

他的目越來越深邃。

“我們做朋友吧？”

笑嘻嘻的看他，平靜而自然。

十年之后，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語氣模樣，所差無幾。而當年的怯弱與張，也早隨著時間的打磨悉數褪去。

言語表間盡是真誠，任由他再敏銳，也捕捉不到一破綻。

他的心勻速下沉，面上卻沒有顯。

“然后呢？”

直了手臂，手掌在桌子上，用桌面上冰冷的覺，迫使自己撐到最后。暗暗的深吸一口氣：“然后，我們分開吧。”

“大學時，你托石佳佳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說來可笑，知道了這些之后，反而堅定了我離開你的決心。原以為，掙扎在這段扭曲中的人，只有我一個，也一人，恨也一人，當有天我不小心發現，你也曾經陷其中，只覺得更加悲哀。這一輩子，過去不了，我們也都年紀不小了。我們兩家相互的虧欠，再也計較不出誰傷誰更多一些。與其這樣不休的互相折磨下去，不如就此了斷。”

的語氣越來越緩慢：“當年你原本可以選擇原諒，選擇為了我們的放下仇恨，可是你卻不肯。在我眼里大過一切的，你不曾猶豫過就輕易放棄。如果你執意把我捆綁在邊，是為了繼續展開報復，如果你還沒夠，就當用我十幾年的去償還，就當用我所有的尊嚴與迷去彌補。求你，放了我。”

他如石像一般，□在坐在那，似乎在回味的一字一句。

腔的起伏越來越大，終是沒忍住，一聲咳嗽，破口而出。

他垂首掩住，低低的說了一聲抱歉，撤離了餐桌。

他雙手扶著窗臺，背對著，后背起伏不休。

走過去，輕拍他的后背，他形僵一下，漸漸的捱過這陣嗆咳，閉了閉眼睛。

“我的建議，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他轉過，有些泛著白，聲音也暗啞起來：“你想跟他走？”

“想”黯然點頭。

他輕輕一笑。

“所以，你今天通知我這件事，是希我祝福你們？”

祝福你，重獲新生？

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咬，低下聲音：“不是，我只希，你不要阻止。”

“風曦晨如果真的你”他咳一聲，說一句：“會把你送到我手上？”

“他不我，你關心麼？”宋芷嫣抬頭，目灼灼：“如果他對我的，算不上，那麼你所做的一切，可以稱得上我麼？殷亦凡，你又何嘗懂得，什麼？”

你暗地里幫我安排好一切，花錢買人陪伴我，卻又親手將我到孤家寡人的田地。一面替我擺形單影只的曾經，一面毫不留手起刀落斷了我最后的脈。

這種局面，是你親自選擇的。又何必，咄咄人的不肯放過。

算的了什麼？

百無一用。

最想得到的人，就是，最該離開的人。

不能被你寬恕，不能被你原諒，是我做的不夠好。

不再去接近，不再去苦苦糾纏，是我最后的溫。

宋芷嫣的手機不斷在桌上震著。

無人理會。

殷亦凡著寫在臉上，反復起伏的緒，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力不從心。

他有很多辦法挽回眼前的局面。

或許只是一句話，也或許只是一個舉。

可是下一次，當下一個真相揭曉在面前，他又該用怎樣的姿態，去收拾那個殘敗不堪的結局。

機關算盡，也終是逃不開命運。

既然是他的選擇。

一切都，別無退路。

手機震了多久，敲門聲就響了多久。

站的太久，宋芷嫣有些疲憊，腳步虛浮的打開門。風曦晨焦急的臉，撞兩人的視線中。

“怎麼這麼久才開門？”說完這句話，他才看見站在不遠的另一個男人。

見神不太對勁，他試探著問道：“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不會”宋芷嫣勉強掛上笑：“我們要說的事都說完了。”

風曦晨心一，著沒有再說話。

他走到窗邊，生疏的與殷亦凡敷衍的打過招呼，注意到宋芷嫣還在不斷震著的手機。

未經過的同意，他過去掐滅來電，放回沙發上。

宋芷嫣向來不善于應對如此尷尬的局面，索把殷亦凡晾在一旁，走到風曦晨旁。

“是誰的電話？”

風曦晨言辭閃爍：“陌生號碼，估計是保險公司，我替你掛斷了。”

殷亦凡嫌屋人聲吵，敞開大門，半掩著去到走廊吸煙。

打火機開合發出的金屬脆響回在空曠的走廊中，宋芷嫣下意識的往外了一眼，臉上沒了笑意。

淡淡的煙草香氣緩慢的飄進來，他抑的幾聲輕咳也沒逃過的耳畔。

風曦晨還在說些什麼，努力的聽著，卻一句話也聽不清楚。

殷亦凡背脊筆直的站在門外，背對墻壁，門敞開的弧度恰好擋住屋的一切，只是兩人談笑對話的聲音還是若若現的傳出來。

他低著頭，叼著煙卷，青煙與黑暗疊，氤氳在他的側臉上，打出一抹寂寥。

肺部因為煙草的侵蝕微微刺痛著，他單指抵在上面，輕輕按了按。

來T市之后，他幾乎把煙都戒掉。每次想到前面兩次因為他吸煙大發雷霆，他素來冷峻的容巖都染上一層暖。

習慣的把煙裝到口袋中，有時下意識的去掏，拿出來的過程，想起的樣子，無奈又好笑，原封不的再放回去。

臨來T市之前，一天晚上，宋辭哄睡了于悅，溜出來找他去“紋沙”喝酒。

喝到最后，宋辭跟文李抱著脖子數酒瓶，他卻越來越清醒。

文李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陪著宋辭玩完假醉游戲，拍拍他的肩膀，挨著他坐下：“這半年，活的越發沒人樣了。”

“可不是”宋辭瞇著眼睛裝醉，故意大著舌頭，把平時不敢說的話說出口：“我寧愿那誰誰，一輩子別回來，你再掛念，也好過把拴在邊折磨自己。你說你他媽怎麼就非端著架子，不就是稀罕一個人麼，有什麼丟人的！不在的時候，你充其量話些，說說笑笑，還算個正常人。你再看看你現在，一把爛骨頭，三天兩頭的跟閻王打邊球，連笑都不會了！你不說，我們不強迫，你憑什麼也不讓我們說！既然已經把娶回家，好歹是了卻了心愿，你還有哪不滿意？宋芷嫣還有哪不滿意？你們到底有什麼結打不開，不能說說麼？我們幾個再沒用，還給你解決不了這點屁事麼？！”

文李瞪他：“宋辭，你差不多行了。”

宋辭坐直了，斂了裝出來的醉態，眼眶發：“怎麼了？你怕他揍我？你看他現在這幅死德，揍的我嗎？”

他淡淡的看著宋辭，依舊是一言不發，擺手拒絕文李遞過來的煙，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淺淺的，心肺都是冰涼的。

宋辭掀開文李，奪下他手里的酒杯摔了滿滿一地玻璃渣：“你當年替我追于悅那些本事呢？你把我們一個個都安排妥當了，自己的事一個人死扛著。你考沒考慮過這些人看著你一天一天行尸走是什麼覺？殷亦凡，你們究竟怎麼了？”

他拾了外套，在宋辭的暴怒中，離開了房間。

在拐角，門稀里嘩啦摔東西的聲音不絕于耳。

他只停頓一秒，抬步，朝著來的方向，越走越遠，這條路，長的怎麼也看不到盡頭。

一支煙很快燃到盡頭，他把煙尾熄滅在走廊間的垃圾桶，回到屋里。

宋芷嫣正從風曦晨手中搶過手機，接通了放在耳邊。

“哪位？”

“若蘇姐？”

風曦晨攥住的手腕，被有些暴的掙開。

“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二十分鐘之，我準時到。”

“我必須過去”切斷電話，對風曦晨說。

“不準你去。”風曦晨強的奪過電話。

看了一眼回到屋的殷亦凡，彷佛不愿在一個“外人”面前，與風曦晨起爭執。

風曦晨隨著的目，稍稍放語調。

“我陪你一起。”

兩人分別與他肩而過。

宋芷嫣經過他側，聲音很低的說了一句：“抱歉，今天不能招待你了。”

他一未，等著兩人腳步都消失之后，坐回餐桌。

他坐在宋芷嫣方才坐過的地方。

把碗里冷掉的飯菜，一口一口，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