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亦凡，我不你了，好不好？

殷逸銘走后，宋芷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怔怔出神，臉上還留著面對殷逸銘時那抹淡淡的笑意。

五年未見，兩人卻并未因此生疏。彷佛踏出Q市，只是在昨天。

殷逸銘沒有詢問過一句在異國的況，也沒有詢問過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甚至在意外見到之后，沒有給過殷亦凡一個探究的眼神。

他只是掛滿一臉笑容，輕松無比的同講一些趣事，科打諢的逗開心。

好幾次，笑著抹掉眼角的淚痕，深深的看著他，直到他，輕笑著低下頭。

殷亦凡過去住手中的遙控，手一揮，電視屏幕上漆黑一片。

困難的從方才的記憶中而出，看也不肯看他一眼，抬腳上樓。

在關上房門的一瞬間，殷亦凡用手扶住門框，心一跳怕傷到他，眼疾手快的停住。

“今晚，到我房間睡。”

似乎是沒聽懂，一愣之后轉而凄凄的彎起角。

“平靜的生活，讓你覺得無趣了？”

殷亦凡微微顰眉，定定的看。

想起一個無星無月的漆黑夜晚，他說的那番讓至死難忘的話，緩緩的問：“這次，你開價多？”

“你已經嫁給我了。”

的目沿著他的眼睛下落，瞳孔黯然失。

沒人迫，是心甘愿嫁給他，現在不過是要履行義務坐實夫妻之名，有什麼，拒絕的資格。

這不是你盼了多年的麼？

面對著他，心準備的每一句想要刺痛的話，只能在他輕描淡寫的回擊下讓自己無地自容。

離開他時，什麼都不會。

再回來時，只學會了一樣——自取其辱。

殷亦凡熄掉屋最后一亮，沒有。只是靜靜的，躺在邊。

黑暗中，闔上的雙眼，睫輕，食指彎曲的抵在床單上，死死克制著自己心可恥的悸。

終于回到了他邊，卻是人非。

終于完了此生最大的夙愿，代價，卻是在這世上最后一個親人。

“為什麼？”仰面朝上，低低的問他。

“明天我要出差，一個周之會回來。”他低聲代著，平淡無波。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的話音開始發。

一秒，兩秒，十秒，三十秒，他始終用沉默代替回答。

熱淚沿著眼角，迅速的落枕巾，一瞬間，消失不見。

近乎無聲的煽鼻翼，不想讓自己的脆弱暴在他的聽覺中。寂靜的暗夜，近在咫尺，也聽不到他的心跳聲。

那個人，沒有心的。

“不要哭”他微微放說道。

永遠瞞不過他，任何的細枝末節，都逃不出他的。

哪怕再極力藏，他都能看的徹不已，不費吹灰之力。

“為什麼？”又問一次。

“你不需要知道答案。”

用手掌覆住眼瞼，前一秒，還，能從他口中說出只言片語的解釋。哪怕是拙劣到可悲的借口，都愿意試著，把自己從恨死皆不能的扭曲神中拽出。

“殷亦凡，你知道，什麼是麼？”的語句搖曳著，艱難的，緩慢的，把鏡頭拉到了很多年前。

“我第一次見他時，就鬧出一個大烏龍。那是我頭一回去殷伯伯家，一樓盡頭的臺，臨窗藤椅里，他就坐在里面。黑線編織的低領線衫，背對著我，安靜的眺遠方云山。”

當時仍在上初中的小芷嫣，誤以為那人就是常在電話中與他談笑的逸銘哥哥，于是挖空心思想找到一個能引起他興趣的話題。

他們的第一場開場白，是這樣的。

“你是逸銘哥哥麼？我是小嫣，之前通過很多次電話的。”

他轉頭看那個淺綠碎花小姑娘，眼神示意說下去。

揪著擺，盡量讓自己笑的再甜一些：“聽說你有一個脾氣古怪的弟弟，無惡不作，難以接近，大家都拿他沒辦法。哥哥我好同你，他是不是整天像個惡霸一樣欺負你，你的日子是不是過的慘極了？”

“其實那時，關于他弟弟的一切，都是我斷章取義爸爸跟殷伯伯的對話，再加上憑空造，杜撰出來的，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對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人總是要為自己的自作聰明付出代價的。”宋芷嫣止住眼淚，隨著回憶，整個人平靜下來：“在他走下藤椅路過我邊的時候，輕輕在我耳邊報出了他的名字。

他本，不是殷逸銘。

也許這就是自作惡的后果吧。當我跟他轉到了同班，住到了殷家之后，變了他最厭惡嫌棄的那一個人。他不允許我走在他邊，不允許我把住在他家里的事說出去，甚至連與我共一室，都不愿意。

可是我就在這麼草木皆兵的時候，無可救藥的，妄想要走近他，想要替他捂暖，他冷冰冰的世界。

我與他坐在班級最后一排，隔著一個過道，我想盡一切辦法，臨摹他的畫像，訂畫冊，讓它每晚陪伴我睡。即便是高中時代，唯一存在過的那個朋友，我也沒有與分過這個，所以無論以后協同別人怎麼對付我，我都不怪，因為先做錯的，是我。還有那個畫冊引來的腥風雨，我都不在乎，因為這是我，唯一能接近他的方式。

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幾年，我對他的，一發而不可收。我羨慕他邊的朋友們。宋辭，那個總是沒心沒肺的年，左飛飛，張揚跋扈卻重重義的小姑娘，左珊珊，溫婉大方的懂事孩子，還有寧子哥，永遠溫潤不變，隨和謙遜。還有……我的，哥哥。

我羨慕他們雖然沒有被熱的對待，可是他們能夠理所當然的活在他的周圍，不會被忽視，不會被他排除在外，當做異類。

能不被討厭，是我在那幾年里，最大的夢想。

對他表白的那天，天氣晴朗的一塌糊涂。在校會上暈倒，醒來時天都已經黑，本以為他早已經回去，本不記得我在哪里。但是，他還是來了。雖然是語氣很僵的問我，是否懂得住在別人家，有事晚歸應該打聲招呼。無論他是擔心，是責怪，于我來說，他的出現，足以讓我欣喜若狂。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問他，我可不可以，喜歡你。”

宋芷嫣的腦海中清晰的回放著那個初秋的涼夜。

一時沖問完之后，忐忑不安，想看他卻又沒有勇氣，只能低著頭，度秒如年的等著他的回答。

他俯視著，把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清楚：“你確定，你還要繼續找麻煩麼？”

這平常無奇的幾個字，組合在一起，發出巨大的攻擊力，讓在瞬間，無完。

做的最壞的打算，無非是一個“滾”字，可他卻給出了，讓始料未及的難堪。

的表白，忽而反轉了一場鬧劇。

他把唯唯諾諾的樣子盡收眼底：“我沒有興趣陪你玩下去，你的喜歡，不要被我看見，我會，很煩。”

宋芷嫣甚至連哭都不敢，生怕會讓他更加厭惡自己，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在心里不斷的問自己，怎麼辦，宋芷嫣，他說他會，很煩。

木已舟，抱著必死的信念，重新抬起頭問道：“只要不被你看見，就可以麼？”

他轉：“離我遠一些。”

——離我遠一些

這句話，是他在那幾年里，對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這是唯一一件，沒有對他言聽計從的事。

已經退到差一步就要離開他的世界，無法再退回這一步。能接的最遠的距離，到此而已。

認定的路，不會回頭。

回憶翻篇，宋芷嫣止住思緒，凝著模糊的天花板，繼續說：“本以為自那天晚上，我與他的距離會拉的更遠。

可是沒有。

他三番兩次，救我于水深火熱。

被人設計冤枉的那一次，他告訴我：‘不是你做的，不要承認。’

被人圍攻挨打的那一次，他告訴我：‘下次被人欺負的時候，不要被我看見。’

我乖乖照做。

可是他，為什麼一點余地都不肯留給我。

我哭干了眼淚，哀求他，求他原諒，求他不要丟下我，不要放棄。

換來的是他的一句：‘不要再被我看到你，下一次，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就算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離開他之后，我問自己，宋芷嫣，如果給你機會重來，你還要不要上他。

無論自問多次。

我的答案都沒有變過。

要他。

我不后悔。

在泰國等待風平浪靜的五年，我耗盡全部能量，不敢老去。我讓時間在我臉上停留，只為終有一天雨過天晴后，能繼續厚著臉皮站到他眼前，告訴他——殷亦凡，你看，連時間都斗不過我，你認輸吧。你沒過我是麼？沒關系。比耐心比耍賤，沒人是我的對手，我等你，等到你七老八十，沒人肯的時候，你再也沒得選，你就肯我了，對不對？”

的眼淚似乎總也流不盡，語氣輕快，聲聲泣：“你就不能等等我麼？就不能留他一條活路麼？

你斷了我僅剩的退路，你沒有猶豫過麼？

我只記得我耍賤的本領無人堪比，怎麼就忘了，比絕，誰又能比你，技高一籌。”

把聲音的更低，扭頭看著他的側臉，緩慢而艱難的蠕。

“你連聽完的耐心都沒有，總是，留下我一個人。殷亦凡，我不你了，好不好？”

這段的伊始，以著卑微的姿態，想要獲得他的首肯。這段的結束，以著同樣的姿態，想要征求他的同意。

可是這次，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在近乎崩潰的與他一同回憶著屬于兩個人的過往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安然夢。

宋芷嫣輕淚水干涸的眼角，聆聽著邊人綿長的呼吸聲。

冰冷刺骨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在被子里輕他的手背。不舍的過，頹然落下。

這是獨屬于的告別儀式。

遲到了五年。

宋芷嫣轉背對他，心臟漸漸撕裂一張磨碎的網，刻骨銘心的疼痛無限放大，消失，聚，再消失。

割舍的決心，耗盡了的全部心力。

昏昏沉沉的，隨著他的腳步潛夢。

屋只剩石英鐘無力的左右擺。

在一片窒息的黑暗中，殷亦凡保持著平躺的姿勢，眼睛，緩緩張開，眼底是一派清明，毫無睡過的痕跡。

淡淡的聲音縈繞在他耳邊，魔咒一般，經久無可散去。

“殷亦凡，我不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

他反復的問自己。

重新，闔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