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話說，霍景澄簡直對石伽伊言聽計從，老爺子糾正，他這是慣孩子，比石伽伊爸還慣。

春雪帶江啟來的時候，石伽伊正糾結學哪首粵語歌，剛提出的《狼傳說》被霍老師一票否決，他要求：選個溫點的。

石伽伊撐著手肘，趴在石臺上歪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霍景澄，笑道：“你是不是想讓我選哥哥的歌呀？是不是？”

霍景澄也笑：“那你選不選啊？”

春雪走進來時，兩人就這樣在葡萄藤下的石臺邊一個坐著一個趴著地調笑，忙咳嗽一聲，說道：“石伽伊，江啟來了。”

石伽伊聞言，看向門口，江啟拎了一袋子零食站在春雪后方敵意滿滿地盯著霍景澄，另一只手拿了兩個口罩，很夸張的那種。

石伽伊看著江啟將口罩放到面前，或者說，應該防毒面罩，挑眉：“生化危機看多了吧？”

“別不當回事小伊伊，你現在要是發個燒打個噴嚏，立刻能來一幫人給你逮進去。”江啟說著幫把包裝打開，拿出防毒面罩，演示給看，“知道怎麼戴吧？”

石伽伊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人家那是院治療，什麼逮進去。”說完，還不忘輔導霍景澄的普通話：“逮進去的‘逮’我們習慣讀dei，意思是抓起來。”

聽到石伽伊說的話，江啟這才假裝剛注意到霍景澄，他“呦呵”一聲：“這還坐著一哥們兒呢？小伊伊，介紹一下？”

“您能好好說話嗎？”石伽伊問。

江啟和石伽伊悉了很多，所以膽子也大了不，不像以前那樣，見到就張，他嬉皮笑臉地道：“石伽伊，請您介紹一下這位先生是哪路神仙。”

“這是我……”石伽伊看了春雪一眼，“我哥，霍景澄。”

霍景澄看向江啟，神不明。

“原來是哥哥啊，你好哥哥，我是石伽伊的……”他特意頓了一下，隨即笑道，“同學，我江啟。”

霍景澄淡淡地道：“你好。”

石伽伊站起拿著那袋子零食塞進江啟懷里，推著他往外走：“零食拿走，防毒面罩我留下了，謝了兄弟。”

“零食給你買的，哪有拿走的道理。”江啟說。

“不要，”石伽伊拒絕，“以后別給我花錢啊。”

“為什麼，我就想給你買東西。”

“人財兩空啊，到時候你多慘是不？”

江啟差點沒讓氣死，走出垂花門，待見不到庭院里的霍景澄，江啟立刻問一旁跟著出來的春雪：“就那個哥哥吧？你說的就是他吧，和石伽伊日夜相對的人？”

春雪一下張了，抓著石伽伊的胳膊：“對不起石伽伊，我、我說了。”

“你說什麼了？”石伽伊疑地看著。

“就……”春雪滿臉急，看著江啟，似乎期盼他能幫著想個說法。

江啟沒管春雪，他拽了下石伽伊，有點不高興：“你那哥不管是哪邊的哥，就算同父同母的，這麼大了也不該睡一起你知道嗎？”

石伽伊不以為意，又有些不耐煩，挑眉，冷了語氣：“關你啥事？”

江啟不敢再說話，但又覺得憋屈，氣呼呼地走了。

春雪滿臉歉意：“他給我打電話讓我帶他來你家送口罩，閑……閑聊的時候，我說話就沒注意。”

“沒事兒，那天霍景澄來得突然，況特殊我們就隨意對付了一晚，你讓江啟別說就，我哥以后還娶媳婦兒呢。”石伽伊心平氣和地對春雪代。

春雪再三保證會好好和江啟說，隨即尷尬地走了。

石伽伊嘟嘟，轉準備回庭院，見霍景澄靠著垂花門門框，一只腳搭在門檻上，一只腳在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春雪離開的方向。

石伽伊走過去，他了的頭發，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其實……你哥不準備娶媳婦。”

“啊？”石伽伊一愣，反應過來，心里有種說不上的滋味，“為什麼？”

霍景澄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誰家好好的孩愿意跟我回家一起被媽咪打？”

石伽伊急道：“你可以保護好啊。”

“我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平時能說會道的石伽伊突然詞窮，這一瞬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天空像是能知心一樣，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飄來一大片云，很快日頭就被遮得嚴嚴實實，轟隆一聲雷響，石伽伊忙說：“要下雨了，進屋吧。”

霍景澄見沒有接下去，說不上是什麼心，隨意應了聲，轉走進庭院。石伽伊有點難，看著他清瘦的背影，追上去，刻意調侃：“我覺得就憑你這個人緣，一定有一堆漂亮姐姐要嫁給你呢，你看春雪，說是帶江啟來找我，其實就想看看我們景澄哥哥。”

雖然不是預想的答案，不過他還是笑了，回頭看：“你機靈的時候比誰都機靈，犯傻的時候又傻得不得了。”

“嗯？”

“你那個同學喜歡的是江啟。”

“啊？”

不然誰沒事會不小心把好朋友和異同床共枕的事說出去，還說給喜歡石伽伊的男生聽。

“怎麼可能，之前總找理由上我們家來，還不是想見你。”石伽伊說。

霍景澄沒再說話，春雪來這里，未必是想見他，可能只是想打探更多……

這天的天兒，說就，原本明的午后，突然就暗了下來，石伽伊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的天，說：“這黑云城城摧，霍景澄，跟我學。”

“這句話很難說，”霍景澄開了臺燈，拿著書坐到了藤椅上，建議道，“十一，你應該從簡單的教我。”

很快，雨毫不含糊地傾盆落下，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到庭院里，不消一會兒，碧瓦紅墻被刷洗一新，游廊的柱子都變得油锃亮了，石伽伊深吸一口氣，聞著泥土味，懶懶地趴在窗邊，側頭看霍景澄：“再教你一個，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霍景澄從書中抬頭，看向慵懶又愜意地蹺著的孩，說：“這首詩我會。”

“下一句是什麼？”石伽伊歪頭看他，一張明笑臉在雨天也熠熠生輝。

他靜靜地看著，半晌，用粵語說：“夢里不知是客，一晌貪歡。”

石伽伊學著說：“ya（一）hoeng（晌） tam（貪） fun（歡）。”

北京于霍景澄，真的像是在夢里，每來一次，都是一場夢，流連忘返的夢。

充滿生活氣息的老胡同，紅磚綠瓦的舊式院落，熱好客又充滿歡聲笑語的石家四合院，他每日在這過著閑散慵懶的生活，細碎的溫馨讓他一再迷著不想離開。

還有這個孩……想到，只有兩個字——貪歡。

午睡的老爺子是被雨聲吵醒的，他披了件外褂就從正房跑出來：“我的小百靈啊，別給我濺到水了。”

鳥籠掛在葡萄藤下，石伽伊先他一步跑過去，拿了鳥籠給老爺子送過去，誰知老爺子接了鳥又說：“還有我的魚，我的藍蝶尾，我的紅頂虎頭，伊伊你快給魚缸蓋上。”

弄好了鳥，弄好了魚，石伽伊已經被大雨澆了落湯，霍景澄拿著傘出來給打上，手將發上臉上的雨珠抹掉，嘆了口氣：“你們家的小真金貴。”

石伽伊只穿了一件T恤，已經，白T恤沾了水后出文，霍景澄居高臨下地看著若若現的肩帶，將傘塞到了石伽伊手里，了外套給披上，摟著的肩膀幾步沖到游廊下，他沒看，低聲吩咐：“去洗個熱水澡。”

雨來得急走得更急，老爺子給泡的板藍水還沒喝完，那一大片烏云就已經快速消散。雨后的不烈，帶著溫和的熱氣，到傍晚時，地上的水已經被蒸發得差不多了。

老爺子從菜市場買菜回來，進院子就說：“江啟那小伙子買的口罩真得戴上了，聽說好幾個商場都關了，有售貨員確診得了非典。”

石伽伊剛想說話，結果一張，變了一個噴嚏。

霍景澄忙看向，見臉紅撲撲的，進房間給石伽伊找了件厚外套：“你是不是冷？”

“風一吹是有點涼。”石伽伊將外套穿上。

晚飯間，石伽伊越來越不舒服，背過連著打了兩個噴嚏，了鼻子：“我有點難，頭疼。”

老爺子忙問：“是不是剛才著涼了？”

“澆雨的時候沒覺得冷呀。”石伽伊了額頭，“這才多大工夫，這麼快就有反應了？”

霍景澄將的手從額頭上拿下來，自己的手附上去，他了，皺眉，擔憂地看著：“有點低燒。”

低燒加頭疼，敏時期，這些癥狀無異于在說：疑似非典。

老爺子站起往正房走：“估計是下雨時凍著了，我去拿溫度計。”

“呼吸順暢嗎？上有沒有哪里疼？”霍景澄又問。

石伽伊吸吸鼻子：“不太順暢，疼倒是不疼，就是沒什麼力氣。”

新聞上說，非典的潛伏期通常是三到五天，發熱為首發癥狀，畏寒，伴有頭痛，酸痛，全乏力。

四大癥狀，對上了三個，非典型肺炎的致死率很高。病毒通過飛沫傳播，也就是說，只要呼吸，就有可能被傳染非典。

想到這里，霍景澄心有點慌，他握住石伽伊的手，怕嚇到似的，聲音很輕：“十一，你這幾天都去過哪兒？”

石伽伊了上的服：“哪兒也沒敢去啊，就前兩天去了趟商場買BB機。”

老爺子剛才說什麼來著，商場有售貨員確認得了非典。

霍景澄盡量讓自己的擔憂不表現出來，但是石伽伊真有點害怕了，本就白皙的臉頰，愈發顯得蒼白，看了眼坐在自己邊的霍景澄，忙出被他握著的手，說：“別靠近我。”

霍景澄沒有離開的意思，只說：“別怕，沒事的。”

石伽伊見他也不躲避，立刻站起，頭也不回地跑進房間，霍景澄理也不理，關門后從里面上了鎖。

老爺子拿了溫度計出來：“人呢？”

“進房間了，”霍景澄接過溫度計走向石伽伊的房間，并對老爺子說，“保險起見，爺爺你不要過去了，我送進去。”

老爺子出門去買退燒藥，霍景澄在門口徘徊了五六分鐘也沒敲開石伽伊的房門。

霍景澄并沒有急，始終是商量的口吻：“開門，十一。”

“我把窗戶開一條，你把溫度計放到窗邊，然后你離遠點，我過去拿。”石伽伊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悶聲悶氣的，沒了平日里那中氣十足的樣子。

“你把門打開。”霍景澄說話也從來沒這樣強勢過，命令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兇。

“你不怕嗎霍景澄？你干嗎非要進來。”石伽伊也急了。

半晌，霍景澄緩和了語氣，輕輕地說：“我不怕啊。”

石伽伊想給他科普一下非典的可怕，又想到他從疫最嚴重的香港來，一定比了解得多：“不信。”

“真的。”霍景澄與打著商量，“你把門打開，我陪著你。”

屋半晌沒再有靜，霍景澄等了一會兒，沒有開門聲，也沒有說話聲，他試探地問：“十一？”

“我在呢。”

“在就開門。”

“不可能！”說完，吸了吸鼻子。

“你哭了？”

“才沒，我是鼻涕流出來了。”

“這樣嗎……”

“是啊。”

石伽伊不開門，霍景澄不離開，兩人一門之隔，對峙著。

后來，還是霍景澄先妥協：“好吧，十一，你把窗戶開一條，我把溫度計給你。”